第 166 章 沖刷
視線陰暗,空氣潮濕,隱約能聽見水滴滴答答的聲音。
地面上和牆壁上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淺色岩石,沒有一處平坦的地方,顯然這已經不是在墓里了,像是一個從未有人踏足的天然洞穴。
一睜眼就到了這個地方。
沒有多想,衛以惜一隻手扶著牆壁,火苗在另一隻手心躍動,照亮前方幽深黑暗的通路。
這條洞穴很寬,頂部格外的高,照上去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最多只能看清周米。
他繞過一個倒錐形狀的鐘乳石,緩慢而小心的沿著牆壁走。牆壁和地面都又濕又滑,一不小心就會摔倒。
只沿著這條路走就行了嗎?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但眼下也只有這一個選擇。
時遠時近的水滴聲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剛走了沒多久,衛以惜忽然發現有哪裡不對勁。
前面的牆上有一塊黑暗即使隨著距離的拉進也沒有散去。
他停止前進,盯著那塊黑色的「牆皮」看,緊接著眼皮跳了跳。
那塊「牆皮」居然動了,一對紅色的小點忽然亮起,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顯眼。
衛以惜看見了但是沒動,屏息觀察著前方的狀況。
片刻過後,什麼也沒有發生。
正當衛以惜打算再走一步時,密集的紅色小點像是忽然開了電閘的一盞盞燈般,大片大片的亮起,直勾勾的對著衛以惜所在的方向,機械冰冷。
衛以惜忽然意識到,那是一雙雙眼睛。
下一秒,像是急劇傳染的病毒一般,紅點鋪天蓋地的亮起,尤其是頂部,密集程度令人頭皮發麻。眼睛的持有者齊刷刷的盯著這個突然出現在它們巢穴中的「異物」,又或者說,食物。
衛以惜竭力維持著靜止的姿勢,保持著「絕」,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倘若他現在動了,毫無疑問下一秒就會被鋪天蓋地的撕咬,這個數量足以把他整個人吃的渣也不剩。
目前最好的情況就是維持現狀,等這些東西再次睡著,抓住時機趕緊出去,亦或者尋找他們出去覓食的間隙逃跑。
莽撞的跑顯然是最不理智的選擇。
但是,這狀況並不是單單他自己能決定的。
最初的那隻輕輕吱了一聲,晃晃悠悠的飛了下來,扇動著翅膀緩緩的向衛以惜這邊靠過來。
衛以惜的視線落在它身上,暗道糟糕,如果不移動的話,行進路線上無論如何都會撞上。
眼看著距離一絲絲拉進,他眸色一沉,沒辦法了。
就在他微微挪動腳步試探的時候,那隻動物明顯注意到了他,一下子興奮起來,尖銳的叫了一聲,像箭般飛了過來,瞪著兩隻紅彤彤的眼睛往衛以惜身上撲。
就在衛以惜一邊忌憚著上方依舊在觀察情況的大片紅色,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放大動作躲的時候,他的胳膊就已經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破,甚至有種被吸吮的感覺。
衛以惜瞳孔急縮,顧不上別的,猛地扯開手臂上的東西,甩到地上,一看手臂上多了兩個汩汩冒血的孔洞。
他看向地上像團破抹布一樣的蝙蝠,蝙蝠動也不動,像是被摔死了。
這個蝙蝠居然吸血。他的心底一涼。
意識到了什麼,他忽的抬頭看向那大片猩紅的眼睛,似乎能感受到那無數隻眼睛中正倒映著他手臂上冒血的傷口,嗜血而瘋狂。
原本棲息著的蝙蝠像是大朵大朵的煤灰一樣落下,直直衝向血腥氣來源的地方,血液的香味像是毒藥般誘惑著它們。
它們層層疊疊的圍住食物,瘋狂的露出獠牙啃噬。
衛以惜第一時間就選擇了向前沖,可是四面八方到處都是蝙蝠,無論哪裡都無處可躲,他像是一個被丟進狼窩的肉塊,只能任由撕咬。
由於血液作為媒介可以減少大量念的消耗,衛以惜全身都燃起了白色的火焰,咬在他身上的蝙蝠一隻只被點燃,然後撲騰兩下掉落在地成為灰燼。但緊跟著更多的蝙蝠一層層的堆疊上去,它們不知道死為何物,只是一個勁的為了食物本能的撕咬。
可燃物一傳十,十傳百,眨眼間整個洞穴都像是被燃燒了一樣,火焰連成一片映著冰冷的白光。
衛以惜管不上全身上下多出的不知道多少個傷口,只是一心想趁著力氣最足的時候多衝一段路。
長長的洞穴中瀰漫著冷白色的火海。
但他的計算落空了。
跑了大概多久了,有兩個小時了吧,但是依然看不見盡頭。
他像是置身於一個無頭無尾的圓環中,無論到那都是一樣的場景,甚至連蝙蝠的數量都沒有減少,它們一團團的撲上來,死在火海中。
蝙蝠的獠牙上有防止血液凝固的毒,衛以惜身上多處傷口到現在都還在冒血,而且新的傷口還在層層疊加,即使最開始的傷口不大,經過一次次的撕咬后,已經擴大到了小洞的程度,血液流淌而下。
他的奔跑速度隨著時間逐漸降低。
終於在六個小時以後,他的體力嚴重透支,跑不動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貧血。
縱然將表面流出的血液燃燒從而抵禦了大部分都蝙蝠,但也不是天衣無縫的,傷口無法得到癒合,又添新的傷口,他身上的衣服漸漸被血液浸透,像個血人。
四肢發軟,眼前發黑,他能夠明顯的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劇烈跳動的心臟聲。
長達六個小時不停歇的釋放念也消耗了大部分體力,現在他頂多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其他的地方任由蝙蝠折騰。
密密麻麻的蝙蝠堆疊在衛以惜的身上,獠牙刺進皮膚中,吮吸著為數不多的血液,不吸干獵物的最後一滴血不會罷休。
他甩開了無數次手臂和腿上墜這的蝙蝠,但也只是短暫的甩開,沒過多久它們又會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黏上來,漸漸的,他臉甩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後的一絲念消失,堆疊在身上的蝙蝠的重量令他不堪重負跌倒在地。
衛以惜整個人已經被蝙蝠所包裹,像是一個蛹,蝙蝠龐大的數量看起來格外瘮人。
身體失血過多令他感覺身體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甚至連被吸血的疼痛感都感覺不到了,大腦混混沌沌,意識浮浮沉沉,身體的溫度從指尖開始逐漸失去溫度,寒冷侵入四肢。
無力感。
他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在那之前不能死。
是……什麼事情來著?
想不起來了,有點困……
被包裹的起來的蛹狀物逐漸鬆散開,蝙蝠吃飽喝足的鬆開已經被吸幹了血的獵物,撲騰著翅膀重新飛回牆壁上,一層層的剝開露出裡面的人。
蝙蝠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對它們而言,追逐獵物進食只是本能的反應,同伴的死也只是一種現象而已,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刻。
地上那人的手指忽然動了動。
身體沒有了供氧循環的血液,體內的血管彷彿乾旱的土地,一寸寸崩裂,心臟也像是被擠爆了一般窒息,一股難以言喻的寒冷充溢在身體里。
衛以惜卻單憑最後的精神力支撐起了一個胳膊,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睜開眼皮,只是閉著眼,用盡全力的向前挪了一下。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執著,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但身體還是這樣做了,掙扎著,再前進一步。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這最後的一絲掙扎改變不了什麼。
身體愈發的沉重,意識與身體一分分脫節。
意識像是接觸不良的信號,逐漸減弱,最後戛然而止。
深邃幽暗的遼闊空間中,無數根金色的細線環環相扣,彼此糾纏,在細線之上,串聯著一顆顆淡金色光芒的圓珠,遠看彷彿在緩緩的遊動,近看卻又似靜止一般。
長發拖地的俊美男人赤足站在金線的中央,垂眸看著一根線上的圓珠,若有所思。
他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那顆隱約移動的圓珠,但就在碰到的那一秒,一聲靜電的噼啪聲后,血花在他指尖綻放,血液順著潔白的手腕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愣了愣,然後淺笑道,「你來了。」
一個黑影站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沒說話。
撒那思繼續看著那顆圓珠,似乎想在上面燒一個洞,「放心,我想動也動不了,暫時還不會死。」
剛才手指被切開的血痕眨眼就癒合,連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那個黑影聞言動了動,空靈的聲音像是直接在腦中回蕩,『我有什麼可擔心的?您不是已經給我安排好一切了嗎?"
撒那思笑了笑,「你怨我?」
黑影默然。
撒那思抬頭仰望這環環相扣的金線,劃過的流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逝,「對不起,但是我只能這麼做。」
「我已經厭倦一直守在這裡了,什麼東西也不是,像個夾縫裡的影子,我想要出去,想要自由。」
黑影冷笑一聲,『所以就犧牲掉我?你出去又能活幾天?"
「我以為你會反抗。」撒那思道。即使對方是他創造出來的,也不等於一定要聽從他的命令。
黑影沉默了良久,才開口,『我只是選擇我想做的而已,跟你無關。"
撒那思對此沒說什麼,而黑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在華麗而柔軟的大床上,一個身形美好的少女深陷其中熟睡,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雪白的肌膚柔嫩光滑,黑色的長發如同上好的綢緞一般平鋪在床上,如畫般昳麗。
聽到隱隱傳來些許響動,少女睜開眼睛,睡意惺忪的支起身子看向門口,揉著眼睛道,「你回來了。」
正在門口換衣服的少年聞言回頭,看到少女一個勁的揉眼,又看到弔帶裙的肩帶從她白皙圓潤的肩頭滑落,笑了笑,眉眼彎彎頗為養眼。
他眼中滿是寵溺,語氣溫柔,「抱歉,吵醒你了?」
少女眯著眼搖了搖頭,但耐不住困意上涌,不禁再次倒下,「等會……我再睡十分鐘……」
等少女再次睡過去后,少年嘴角眼中的寵溺轉眼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他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穿著拖鞋率先走向床對面的那個柜子。
柜子與人一般高,有很多個抽屜,這是他專門找人訂製的精品。作為一名珠寶商人,他有很多珍貴的收藏,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石被一顆一顆擺放在其中。
他站在柜子前面,眼睛緊緊盯著第三排第二格,眯了眯眼。
封上的薄膠被撕開了,顯然是有人打開過這一格。
視線掃了一眼床上還在熟睡的身影,俠客拉開了那一格抽屜。
黑絨布上空空如也,上面的東西不翼而飛,凹痕卻清晰可見。
俠客呼吸微亂,眼中暗芒一閃而過,想拉扯一下嘴角卻沒能成功。
他閉上眼,等兩個呼吸過後才再睜開眼,面上掛起習慣的笑容,緩緩走至床邊,側身坐下,用手輕輕撥了撥少女柔順的黑髮。
少女輕哼了一聲,不滿道,「這麼快就十分鐘了……」
俠客垂眸看著她,情意綿綿,「乖,安娜,該起來了,晚上還要陪伯父出去吃飯。」
安娜親昵的朝少年的方向挪了挪,用腦袋在他手裡蹭了蹭,撒嬌道,「不想去了。」
俠客輕笑一聲,「你昨天不還吵著好久沒有看到父親了嗎?」
少女翻了個身,頭枕在俠客腿上,不滿道,「他每天都想著他那個研究,有沒有我這個女兒都一樣。」
俠客摸了摸她的頭,「怎麼會?我聽伯母說,這次伯父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找人買下了你上次看中的那幅畫,這還不夠?」
安娜一聽,眼神一亮,立刻直起身問,「真的?」
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栽了回去,悶悶道,「他哪有那個閑心啊,肯定是你給他出主意了吧,而且那幅畫那麼貴,錢也肯定是借的你的。」
說完,少女深深地嘆了口氣。
俠客無奈的笑了笑,默認了。接著他站起身,到飲水機邊上接了杯水,抿了一口,裝若無意道,「對了,你看到我經常戴的那個玉佩了嗎?我想不起來放到哪了。」
安娜正在梳理頭髮的手一頓,但很快掩飾過去,道,「阿,是不是還帶著塊骨頭的那一串?」
俠客說是。
安娜放下梳子,回過頭,漂亮的面龐掛上幾分歉意,「那塊玉你放在柜子上來著,我在打掃房間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摔碎了,我看也沒辦法繼續戴就扔了。」
她小心翼翼的道,「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
俠客將她所有的動作表情盡收眼底,從最初的停頓到後來的眼神閃爍,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垂著眼,用手指摸了摸杯柄,不咸不淡的恩了一聲,「不重要,早該扔了,只是戴著習慣了。」
安娜垂下頭,用手指卷了卷頭髮,「既然不是什麼重要的,那我再賠你一個新的好不好?」
俠客勾了勾嘴角,「好啊。」
安娜開心的應了一下,然後回頭繼續梳妝打扮,只是怎麼看嘴邊的笑容都帶著幾分勉強和生硬。
她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她跟俠客是在一場宴會上認識的,那時候父親的公司出了很大的狀況,一夜間負債纍纍,所有能借錢的人都借了,但還是無濟於事,每天都有人在敲門怒罵,她們連著一個月都沒有睡過好覺,甚至父親還被人差點打死。所以她被母親哭著請求去參加宴會,找機會看能不能尋找到願意幫助他們的人。
說白了就是讓她拿自己去換錢。
那天晚上,她穿著華麗的禮服,畫著精緻的妝容,一切都與以前並無兩樣,只是再也沒有了從容。
消息早就已經傳開了,精明如他們,早就猜到了她的來意,昔日談笑交好的朋友只是端著酒杯站在一旁,冷眼等著看她的笑話。
她像是一隻被圍觀的落魄的野貓。
曾經一個被她嘲笑不自量力想要追求她的男人站了出來,當著所有人都面將手中的紅酒淋在她的頭上。
他滿眼嘲諷的笑,眼神順著她被紅酒淋濕勾勒的身體曲線上下打量,貪婪又噁心,「不好意思,手滑了。」
他垂頭湊在她耳邊,低聲道,「5143,不來的話後果自負。」
她狠狠的咬唇,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但在男人走後,沒有人再願意來幫她,甚至連侍者都不願找條替換的衣服給她。
在心灰意冷中,她不知不覺站在了露台的邊緣。
就在她覺得月亮愈髮漂亮,也愈發接近的時候,一隻溫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一身筆挺合適的黑色西裝,被髮膠固定住的金髮有幾縷落下,擋住光潔白皙的額頭,綠色的眸中映著細碎的光亮,還有她。
少年背對著宴廳里灼眼的熾燈,對著她笑了下,光線為他周身渡上了一圈橘色的光暈,甚至連頭髮都絲絲分明。
那個笑容沒有諷刺輕視,有的只是親切關懷,還有無盡的溫柔,這打破了安娜心底最後的一層玻璃罩。
像是黑暗中看見的一道光,陷入泥沼前最後的一根線。
她感覺心跳失了速,眼淚也不由自主的落下。
少年見她落淚,沒有問為什麼,而是把外套脫下蓋在少女的肩上,輕聲道,「外面有點冷,我們找一個暖和的地方吧。」
少女點了點頭。
走出宴廳時,他體貼擋住了落魄的自己,找了一個溫暖的橘色調房間,給她要了一杯熱牛奶。
明明對方沒有追問,自己還是不由自主的說出了一切,同時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少年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靜靜的聽完了她的陳述,沒有廉價的安慰與同情,也沒有作任何其他評價,而是讓她好好睡一覺,明早再來看她。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話都讓她安心,於是,她很快就睡著了,甚至忘了之前的某個警告。
第二天中午,慌張中醒來的她居然得知父親的債務居然全部被還清了,甚至還找到了一份更高薪酬也更喜歡的工作。還有那個潑她一身紅酒的男人不知為何居然被抓了起來,家產也付之一炬。
這一夜恍然如夢。
直到父親為她介紹了他們的恩人,居然就是那晚救她的少年,她的王子殿下。
她前所未有的開心。
幾個月後,不出意外,他們在一起了。
可是,同居三個月以來,俠客從來沒有碰過她,每天最多就是一個晚安吻。
最開始她還很開心的想象俠客有多麼珍惜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是感覺出了異樣。對方似乎真的對她不感興趣,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單純是她告白,俠客微笑著答應而已。
越想她的心越冷,但還是期冀的祈禱並非如此。
她嘗試尋找原因,發現俠客在她睡著后經常會對著一塊玉墜發獃。
某次,她忽然明白了理由,那一瞬間,心彷彿被捅破,嫉妒和扭曲滿溢出來。
所以趁著俠客不在的時候,她把全部的地方都翻遍,終於找到了那塊玉。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看這塊被俠客寶貴的珍藏著的玉石,很漂亮,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上面還刻著精緻的符號,與這塊玉連在一起的吊墜上,還有一小塊骨頭。
看清的時候她忽然鬆了口氣,原來是個死人。
但是一根刺扎在肉里,不□□她不會安心。
她面無表情的把那塊玉拿出來,狠狠的摔在地上,可那玉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居然摔不碎,甚至拿菜刀砍都沒有一絲裂縫,最後他只好選擇扔了它。
她冷眼看著垃圾車將那包垃圾收走,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等他們吃完飯回來天已經黑了,安娜脫下鞋趴在床上,說著累死了。
俠客卻沒有換鞋,而是看著她的動作笑了笑。
安娜沒聽到動靜,疑惑的回頭,「怎麼不過來?」
俠客表情沒變,「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
「又應酬呀?」
俠客沒說話,安娜卻下意識默認了,有些失望,但這也是常事,畢竟俠客那麼有錢,肯定有很多生意需要打理,他能每天陪她一會就已經很好了。
「你去吧,早點回來。」安娜依依不捨道。
俠客應了一聲,「你先睡,不用等我。」
門一開一合,門口的人影走了。
安娜深深嘆了口氣,從床上下來去洗漱。
而屋外,俠客打了一輛車。
司機師傅問他去哪,後面說字,垃圾處理廠。
大晚上去這個地方令司機師傅愣了下,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客人的樣子,但這一眼差點讓他沒握緊方向盤掉進溝里。
後面的客人有一張賞心悅目的臉,可是那副表情怎麼說,看的他差點以為下一秒自己要被對方給當場砍死。
嚇出了一身冷汗,司機連忙收回目光,默默盯著前方的路,做好本職工作,再也不敢向後看。
俠客抱著臂倚坐在後排,細碎的劉海蓋住一隻眼,卻也遮不住渾身戾氣,他一貫的微笑已經徹底裂開,眼底是森寒的冷意與殺意,骨子裡的血腥氣一個勁的往外翻湧。
司機在心裡計算著警局路線,一旦那人要動手他就立馬下車跑進去。
可圍著警局繞了十分鐘,對方也沒動手的跡象。
察覺到不妥,俠客收回渾身的殺氣,笑著問師傅還有多久能到。
司機渾身一僵,回頭一看,忽然發現坐在後車座的瘟神哪還有剛才的半分凶神惡煞的模樣,反倒像是個剛畢業還沒進社會的乾淨學生,帥氣開朗。
他一邊嘴裡回著快到了,把車往正常路線開,另一邊仔細回想剛才自己是不是睡覺睡懵了。
垃圾處理廠。
看不到盡頭的垃圾堆在空曠的荒地上,旁邊有個小而破的工廠發出陣陣機器的嗡鳴。
他向守門人說清來意,說有個重要的東西被他不小心扔掉了,並且詢問了今天剛到垃圾的地方。
這個垃圾處理廠並不大,但是整個城區的垃圾幾乎都在這裡進行處理,層層疊疊的往上堆也不算少。
某些果類腐爛的酒精味與飯菜放壞的酸腐味融合在一起,很是難聞。
幸虧現在不是夏天,不然光是蒼蠅就能鋪滿一層。
俠客看著狼藉的大片垃圾,米飯、剩菜、水果的殘骸到處都是,忽然覺得很好笑,他們從前以命相搏得到的這些食物在外面腐爛生蛆都沒人要,那些死在搶奪食物手裡的命都算什麼。
這種陰暗處才更能感受到流星街與外面的落差,懸殊到可笑,明明都是一樣的人,不過就是生下的地方不同而已。
對著漫山遍野的垃圾,俠客鬆開兩側袖口的紐扣,把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鬆了松昂貴的領帶,扯下來隨便扔到了一個角落。
記得監控里玉佩被丟進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應該是跟房間里的雜物一起扔的。
他大體掃了眼,面前各色的垃圾袋層層疊疊,黑色的大袋子也不少,外表完全看不出不同,只能動手一個個確定。
也不用把垃圾都扒出來,只打開封口掃一眼他就能判斷是不是屋裡的垃圾。
今天的垃圾都在這片區域,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天色陰沉,不知何時天空上面居然堆了一層厚重的烏雲,擋住了點點繁星,悠遠的雷聲時時傳來。
「小夥子,你先回去吧,天氣預報說今晚要下雨哪!等明天再過來找吧!」守門的大爺眼見天色不好,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臨走想起還有個人在裡面,順口喊了一句。
「大爺,您先回吧,我再找找,馬上就走!」俠客應到。
「行,那你趕緊啊!而且這附近野狗多,你小心點,別惹它們,那一隻只可是會咬人的!」
俠客又答了一句,大爺這才離開。
不久后,俠客甩了甩手上骯髒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汁液,臉色森冷。
他找了好幾遍這塊地方,都沒有發現應該有的東西,思考著那包垃圾可能會不小心掉落在半路上,再給汽車碾碎,甚至直接掉到那個破河溝了再也找不到,他的心情逐漸鬱悶煩躁。
昂貴的襯衫是濺上許多垃圾的腥臭液體,他也似乎不在意。
忽然,天地忽然白光一亮,黑幕般的天空彷彿被撕裂一般,一道閃電一閃而過,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響徹。
俠客看向不遠處的兩隻瘦長的影子。
只見兩隻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撕扯著什麼東西。
他眯了眯眼,走了過去在不遠處站定。
果然,是女人曾經穿過的一條黑裙子。
俠客眼角往旁邊地上一掃,零零碎碎的眼熟物品到處散亂,有檯燈,他的書,還有幾個快遞盒子。
看來拿女人扔東西的時候心緒不寧,把手邊所有能掩蓋的東西都塞進了垃圾桶,也沒仔細想想那個東西該不該扔。
俠客眸色微沉,看來是這些東西被野狗叼過來撕扯了一番,不知道那女人手忙腳亂塞了什麼吃的進去,這才導致野狗瘋狂哄搶。
他迅速的仔細看了看周圍,根本不在意兩隻野狗還在撕扯爭鬥,目不斜視的朝著它們身後不遠處的一個撕裂的黑色垃圾袋走去。
那兩隻野狗注意到有不速之客走了過來,紛紛鬆開嘴裡的布料,雙目猩紅的緊緊盯著他,森白的牙齒猙獰的露出來,口水粘稠的淌落。
俠客根本沒把那兩隻狗放在眼裡,他徑直大步走去,氣勢冰冷。
兩隻狗似乎直覺感受到了眼前這人的強大,瑟縮了一下,於是隨著他的步伐慢慢後退,並且讓開了中間的道路。
沒有受到阻礙的俠客蹲在地上仔細翻找著垃圾袋裡的東西,試圖尋找那個他曾經無比寶貴的護身符。
遺憾的是,東西並不在裡面。
再三確認后,俠客停下了翻找的動作,雙手垂在身側,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雷雲在天空中翻滾,道道刺眼的白光閃現。
在一道白光乍現的瞬間,他的眼神凌厲的划向不遠處垃圾堆上的另一隻野狗。
那隻野狗大概是領頭的,它用赤紅的眼睛俯視著領地的侵入者。
俠客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且落在了他的牙上,在野狗外露的尖銳犬齒上,有一個紅繩的白色物品懸在上面。
找到了。俠客眼神一凜。但是那塊小骨頭不見了。
就在這時,垃圾堆上的野狗忽然叫了一聲,俠客身後的兩隻野狗再次赤紅著眼圍了過來。
周圍也不知不覺又冒出了好幾隻,虎視眈眈的看著。
俠客根本不在意,他現在眼裡只有那塊在空中微微晃動的玉佩。
在周圍的野狗一起衝上來的同時,俠客也沖了出去。
沒有一隻野狗夠的到俠客的衣角,反而是他先衝到了首領所在地。
垃圾堆上的野狗意識到了危險,張開布滿白森森的尖利牙齒的嘴撲咬了過來。
俠客眼睛眨都沒眨,任由尖銳的牙齒深深刺進手臂的皮膚,血液一下子湧出,他轉而用左手攥住了懸著的吊墜,面無表情的用力一扯,紅繩崩裂開,吊墜完好無損的落入他的手中。
感受著熟悉的冰冷,熟悉的形狀,熟悉的觸感,俠客稍微鬆了口氣。
他小心的把玉墜連帶斷掉的繩子塞進了褲兜。
緊接著,他一隻手狠狠的插入自己手臂的血肉之中,摸到了裡面的牙齒,同時虎口發力,手臂下壓。
下一秒,血肉橫飛,野狗的嘴巴被活生生撕成了兩半,它喉嚨里哀嚎一聲,躺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俠客垂眸看著手臂上一排血淋淋的洞,眨眼間血液就漫遍了他的整條胳膊,紅的觸目驚心。
他卻彎了彎眼,淺淺的笑了。
身後的幾隻野犬也緊隨而至,它們被血腥氣引誘的失了理智,沒有顧及地上死去的首領,只是紅著眼想要撕扯出更多的血肉,吞進肚子。
就在這時,醞釀許久的大雨傾盆而下。
視線被雨水遮擋,俠客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嘴角卻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他順著直覺抬起手,果然一排牙齒再次咬上他的手臂,流淌出的血液融入雨水,滲入地面,同時小腿上也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被一排釘子釘入血肉。
俠客單手扣住手臂上那隻野狗的脊椎,用力一鎖,咔噠的脆響在雨中也格外清晰,野狗的身軀癱軟下去,被他隨手扔出去,碰倒了一堆垃圾。
其實只要他想,他可以毫髮無損的殺了這幾隻畜牲,但是他現在並不想那樣做。
大腦皮層傳來的疼痛感讓他現在感覺無比的舒暢,無比的真實。
咬住他小腿的那隻野狗也被他一腳踹斷脊骨,身體跪坐,唯獨脖子那裡詭異的凹了下去,呈扭曲的姿勢當場斃命。
又有幾隻野犬不知死活的衝上來,被俠客踹出去兩隻,另一隻則被他抓著喉嚨提了起來,四腳在空中無力的掙扎。
俠客右手併攏,手血淋淋的從它的腹中穿透而出,帶出的內臟血塊嘩嘩跌落在地,被雨水沖刷殆盡。
嘴角的笑意愈發深重,也愈發血腥。
不久后,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野狗屍體,一抹直挺的身影在雨幕中逐漸消失。
在劈頭蓋臉的大雨中。
俠客離開垃圾場,沿著一趟高大的牆壁走,不知走了多久后,他忽然覺得有些索然,於是倚著牆壁發了會呆。
雨水打的眼皮有些發沉,傷口也泡的泛白髮癢。
他摸了摸褲兜的那塊玉石,拿出來,攥在手心。
垂眸看了許久,他順著牆壁滑坐在地。
雨水將他微長的劉海打濕,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幾縷空隙,透出沉沉的眸色。
俠客將長腿微屈,一手支在腿上,另一隻手在空中捏著玉佩的繩子,微微晃動,他斜著腦袋,目光死死的鎖住玉佩,滴滴水珠順著他纖長的睫毛落下。
良久,他忽然揚起手,作勢要將手中物品扔出去。
但在空中頓了幾秒,他又緩緩的收了回去,置於眼前。
「扔了就扔了,確實不重要,你還是我,於他,都是垃圾而已。」低啞的嗓音暗含無盡的失望與怨恨,糅合了他此刻所有的心情。
他心中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理智冷靜的大腦與他的身體彷彿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一個暗中嘲諷,另一個卻還是固執到底。
這令他覺得自己無比可笑。
甚至就在剛才,他還為了翻找那塊骨頭,把垃圾又都翻了個底朝天。
找到最後,他終於意識到再也找不到了。可能已經在哪只野狗的肚子里被消化殆盡成為一灘胃酸了。
都無所謂了。
俠客伸手插入自己的額發,向上抹了一把發梢上的雨水,露出光潔的額頭,眯眼望著灰濛濛的天空。。
本該都無所謂了,他根本就不應該過來尋找。
像是一隻被遺棄的狗一樣,叼著被一起扔掉的骨頭渣自顧自舔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傻/逼極了。
他現在恨不得冰冷的雨水能灌進他的腦袋,狠狠的洗刷一下他燒壞被銹住的腦子。
大雨不停,身影也一直沒動,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