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 白

?凌晨1點17分。中京市月亮區。

一座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成的工廠家屬院。

漆黑、狹小、破敗的樓道。鋼管焊接的樓梯扶手，表面的油漆早已斑駁，台階上的水泥也破碎成坑窪。

等、等、等......高跟鞋的聲音。非常慌亂、急促。聲音越來越近。

樓道里，裸露的電線發出「嗞嗞」的聲音，白熾燈不停閃爍著，使整個樓道時亮時暗。

女子停在402室門前，呼吸急促，在包里慌亂的翻找著鑰匙。包里都是一些廉價的化妝品，亂七八糟的。

女子太緊張了，一時竟然翻不到鑰匙。

啪嗒、啪嗒......沉重的皮鞋聲已經到了三樓。

我在黑暗中注視著女子的一舉一動，導演著即將發生的一切。每個舉動都在我的掌控中。

女子更加緊張了。慌亂中，女子將門口的垃圾簍踢倒。

垃圾撒了一地。按照事先的計算，五塊西瓜皮精準散落在預先設計好的位置上。

女子終於找到了鑰匙。她顫抖著將鑰匙插入鎖中。

可她哆嗦的手始終無法打開門鎖。

女子驀然回首，一名男子已經貼在她的背後。

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向女子刺來。

「你要幹什麼？啊......」

女子霎時臉色蒼白，瞬間昏倒在門邊。

「哎，啊！」

「砰」的一聲，男子倒地，慘叫聲響徹樓道。

在這一瞬間，我迅速拿出鐮刀，猛地在倒地男子身上揮舞過去。

男子瞬間就沒有了呼吸，屍體躺在地上。他的魂魄慢慢脫離軀體，坐了起來。

「我是死神阿爾法，神籍編號1100007523。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你聽明白了嗎？」

同樣的話我已經說了無數次。

男子的魂魄懵懵懂懂的看著我。他還沒有回過神來，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跟我走吧！」我摘掉頭上的斗篷，盡量微笑著、溫柔地向男子說道。我試圖給男子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男子的魂魄站了起來，看著血泊之中的身體，又疑惑地看著我。

「別留戀啦！你十九歲失手殺人後潛逃，這十八年來，你又持刀搶劫八次，殺害兩人。要不是因為你祖父當年冒死救過五名抗日戰士，你活不到今天。」我說道。

「唉！死的真他嗎窩囊！竟然腳下打滑，被自己給捅死了！」男子，準確來說是男子的魂魄，非常生氣。

男子用腳去踢地上的西瓜皮。但西瓜皮從他的腳上穿過，紋絲不動。顯然，男子還沒有習慣失去實體。

對新的魂魄來說這很正常。要完全適應失去物質身體的彆扭，還需要一段時間。許多魂魄甚至渡過冥河到達彼岸后，也沒有適應這種狀態。

「知足吧！為了盡量減輕你的痛苦，我可是動了不少腦筋的！」為了讓男子相信我的話，我故意用紙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暗示他我付出了巨大的辛勞。

事實也如此。在男子一路跟蹤女子的半小時中，我反覆踩點、策劃，最終才制定了這個殺死男子的方案。

不謙虛地說，這個方案創意十足。

光是垃圾桶倒下后散落的五片西瓜皮的位置，我就試擺了十二次之多。

經過半天的潛心研究，最終確保男子在刺殺女子的時候，不偏不斜正好踩在西瓜皮上。

而西瓜皮剛好將他滑到。

倒地的慌亂，也剛好能使他手中的匕首刺中自己的心臟。

整個死亡過程不足0.86秒，最大限度降低了男子的痛苦。

我耐心的向男子解釋這個構思的精巧。為了讓他滿意，我不斷諂媚討好，讓他知道我對他的死亡是多麼重視。

「如果您對我的『服務』滿意，請您到達彼岸后別忘了給個五星好評。如果您有什麼不滿意的，也請您告訴我，以便我們改進服務！」

「現在的死神都他媽這麼無聊嗎？」

?不要懷疑，也不要驚訝，我就是傳說中的死神。

在古代，我們的前輩往往以黑白無常的形象示人；而在西方，我們又一直被描繪成身著黑色斗篷、手執鐮刀的樣子。

其實，我們的職業都一樣。只不過國情不同、文化有異，人們的理解稍有不同罷了！

對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要向各位鄭重澄清。

包括我在內，死神們不在此限之內。我們這些死神——在建國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所以，還請現在閱讀這些記錄的朋友，千萬不要舉報我。

不然我會去找你的。

既然現在大家都明白了，那我就能繼續與各位愉快地聊下去了。

?我是死神「阿爾法」。是的，就是拉丁字母α。

之所以叫這個洋名，是有原因的。2001年我國成功加入世貿組織，為了接軌國際，死神界迎來了一波改洋名的狂潮。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把名字從「謝改革」改為了「阿爾法」。

在作為死神的過往幾百年中，我先後改過許多時髦的名字。如果翻一翻我的《神籍簿》，就會發現我有幾十個曾用名。

剛剛成為死神的時候，明朝岌岌可危，於是我自命為「謝破虜」以明志；滿清入關之際，就改名「謝復明」了。洋務運動之時，我又短暫的叫了一陣的「謝查理」。清朝滅亡之後，我先後叫過「謝振華」「謝建國」「謝衛紅」，再到「謝改革」......一直到現在的「阿爾法」。

與大家以前知道的有所不同，其實死神並非一個。根據五年前的神職大普查數據，就全球來說，目前在籍死神有大約十五萬六千七百八十五名之多。

事實上，按照人口比例來說，大約每五萬人口中就會有一個死神來「服務」。是的，我們死神口中的「服務」，就是所謂的「勾魂奪魄」「送上西天」「收割人頭」，等等此類說法。

但是，近百年來，因為世界人口急速膨脹，所以死神的數量也大大增加了。

當然，因為一些其他緣故，在某些地方也面臨著死神超編的情況。

舉例來說，某個國家由於發生了戰爭，當地死神忙不過來，所以就臨時增加死神編製。後來戰爭結束，社會穩定，可增加的死神一時無法減下來，所以那個地方的死神就會特別多。最後導致人浮於事。

哦，不，是「神浮於事」更準確些。

?至於我的年齡，按照公曆來計算的話，我已經存在了四千三百八十九年了。當然，這其中擔任死神的時間只有短短三百七十餘年。

準確地說，我是從崇禎十六年開始擔任死神一職的。

能夠存在四千三百八十九年，在三界已經算是一個奇迹了。

這個也與大家以往的認知不同。在神話中，包括現在的一些玄幻小說中，某個神動不動就存在了幾千萬、甚至幾億年，那都是瞎扯的。

其實，一般的神最多只有數百年的存在時間。當然，其中也有一個特例，那就是主宰一切的最高天神。至於他是誰？他存在了多長時間？我也不知道。

死神在所有神職中處於中低端，還沒有資格見到最高天神。

而神職中最末端的妖魔鬼怪，存在的時間最多也就兩百年不到。像大家非常熟悉的九尾狐妲己，歷史記載有誤，她其實只活了一百五十年而已。我見過她，說實話，確實嫵媚迷人！

至於人，古今以來，壽命過百歲就已經很稀罕了。所不同的是，人在死後會有一兩次的輪迴轉世機會。

所以，當我告訴你我已經存在了四千三百八十九年，你應該會感到驚訝了吧！至於為什麼我能存在這麼長時間，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掌管天地運行的規律，出現了什麼漏洞吧。

而我擔任死神一職也達到了創紀錄的三百七十年，這也是極不正常的。

雖然理論上神可以存在數百年，但大多數不過三百多歲。一般存在二百多歲的就已經被強制退休了。除自己外，我接觸過年紀最大的死神是一位美國死神，他存在了二百零五年。

那年是公曆1861年，美國南北戰爭剛剛開打。

因為突然爆發戰爭，美國死神數量不夠，於是我被臨時徵召過去支援。而那位和藹慈祥的美國死神，本已退休五十多年了，也不得不接受召喚，重新拿起鐮刀上陣。

後來聽說因為過度勞累，他死在了工作崗位上。

可我，到現在還被強逼著繼續工作。

?至於我被逼做三百七十年的死神工作，原因倒是很清楚。

說來慚愧，那是因為我在過往四千餘年的輪迴轉世中，連續做了三十世的渣男！

而我存在的四千多年中，我一共也只輪迴轉世了三十次。可每次轉世為人，我竟然都是渣男！

更重要的是，被我傷害過的三十個人（二十七名女子、三名男子），無一例外在死前向我下了詛咒！

正是因為她們（他們）的詛咒，使我被逼做死神來贖罪。並且成為目前死神界唯一一個工作了三百七十年，還不能解脫的死神！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哦，不，是倒了三十輩子的血霉！

可做渣男真的不能賴我。說起來，我覺得自己真的比竇娥還冤。

其中第六次的輪迴，大家可能都知道。

那是東漢建安年間，我轉世為廬江府的小吏。

在那個混亂的時代，我本與妻子焦仲卿夫妻恩愛，守著我們的一方桃源幸福生活。無奈焦仲卿一直沒有受孕生子，是以老母相逼要我休了她。

雖然我始終不肯答應，但為了安撫母親，我只好和她暫時分開。怎奈焦仲卿以為我要拋棄她，一時生氣，竟然上吊自殺了！

自殺之前她給我下了詛咒。即便後來我也自殺殉情，可那詛咒卻依然無法打破。

當然，我受詛咒也有活該的時候。這件事你們應該也聽說過。

那是我成為死神之前最後一次輪迴轉世，也是我最後悔的一次。

萬曆年間，我轉世為太學生李甲。我在京師流連於花街柳巷，結識了教坊司名妓杜十娘。我二人情投意合，私結百年之好。

后十娘隨我回老家，途中到蘇杭勝地遊覽。不想在瓜州古渡遇到了好色又陰險的富賈孫富。

我這個大傻瓜竟然被他誘騙，把十娘轉賣給了他！為此，傷透了十娘的心。於是十娘盛裝，將百寶箱沉入江底，然後縱身躍入滾滾波濤之中。

照例，十娘在死前向我下了最狠毒的詛咒！

除此之外，說起我的「渣史」確實不勝枚舉。

在唐代的時候，我轉世為元稹。是的，就是那個寫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元稹。

在宋朝的時候，我又轉世為陳世美。夠倒霉的吧，不但被包拯鍘了頭，妻子秦香蓮至死也還在詛咒我......

所以，受到三十個人的詛咒，使我即便幹了三百多年的死神，也沒辦法解脫。

從那時候開始，我的靈魂就被禁錮為死神，解脫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