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神俱樂部

?正如我所說的那樣，死神的心理壓力特別大，所以即便貴為「神」職，死神們也不得不經常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說起來實在是諷刺，神對人一向只有蔑視。但酒這種人發明的飲料，卻使神們趨之若鶩。

當然，死神喝的酒絕非普通的酒。畢竟，死神們從來不缺錢。

每個城市都會有一個隱秘的角落。那裡就是當地死神聚集的地方——死神俱樂部。

在這個擁有二千五百萬人口的巨型都市裡，一共有二千三百五十七名死神。平時沒有工作的時候，死神們就會到死神俱樂部消遣。

那裡有一家石英晶體廠，這個廠一度十分紅火。曾經能在這裡上班是非常令人羨慕的。

不過，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這個廠就走下坡路了。1996年的時候，這個廠終於支撐不住倒閉了。

於是，死神們便眾籌買下了整片廠區，並將廠區內的一幢車間改造成了酒吧。

眾多死神經常出沒於此，使這裡陰氣頗重。

除了石英晶體廠，這附近都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廠區。

周邊與廠區配套的家屬樓也都顯得破敗不堪。與現在的摩天大樓、現代化的寫字樓，以及近十年開發的居民小區相比，這裡更加顯得灰暗、蕭條。

住在這裡的人大都是一些退休老人。除了建築的破敗，與大多數老舊城區一樣，這裡的社會治安相對要差一些。

但話又說過來，這裡的煙火氣卻也更濃一些。

由於這種種因素，死神們在這裡聚會，最大限度的不會被活人們所打擾。也不會打擾活人。

?現在唯一讓死神們擔憂的是，突然意識到了這片土地巨大的商業價值。他們已經在著手規劃這個區域的開發了。

一些老舊小區已經開始了房屋徵收的談判。甚至一些舊樓房外面，也已經出現了大大的、被圈起來的紅色「拆」字。

有幾名性格激進的死神提出，想要阻止征遷，可他們的主意沒有獲得多數死神的支持。

死神要殺死一個人非常容易，但對死神來說，不該死的人絕對不能動。

這是作為死神的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更何況還是為了一己私利呢！

所以，估計過不了多久，死神俱樂部就要搬家了。

為此，死神選出了由七名死神組成的死神俱樂部遷建委員會。前幾天我碰到其中一名委員，聽他說新址已經選好了。

新址是白鷺寺。那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寺廟，目前寺中只有一名和尚，他已經八十九歲了。聽說上面已經內定了，他圓寂后將會成為一名死神。

「那裡我知道，位置相當偏僻。為什麼不在市區找個地方？」

有一個女人死後化為厲鬼害人。她就住在白鷺寺內的一口枯井中。最後還是我把她帶走的。

當時白鷺寺比現在的規模要小很多，而且也更偏、更破。

「哎呀，誰不想留在城裡？」

委員說的不錯。死神聚集的地方必然會受到影響。作為最負責任的神職，死神一向很重視活人的感受。

?那天晚上，送走了美食家的魂魄，我像往常一樣，獨自一個人來到了俱樂部。

俱樂部外面是一條寬闊的大街，兩旁是人行道。人行道上生長著成排的懸鈴木。自從二環路形成后，這些懸鈴木就已經被栽種了。現在，這些懸鈴木都有將近八十公分的直徑了。

沿著人行道都是一幢幢六七層高的老舊小樓，

底層臨街都是狹小的店鋪，基本上都是些小商店、小餐館。

石英晶體廠的廠區在人行道後退十米的地方，因此在那裡形成一個小的拐角。

石英晶體廠的廠房是一幢層高十二米的高大廠房。外面是由紅磚砌起來的，但是入口卻很狹小，只是一扇普通的小鐵門。

大門外顯得比周邊更加破敗，地面的水泥地早就破破爛爛、坑坑窪窪了，下雨天就會形成一個個水坑。在牆根下面，甚至長了濃密的雜草。

外牆上貼著一塊手寫警示牌，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上面寫著：此處已裝監控，請勿在此方便！

活人經過俱樂部門前時，都會不自覺的加快腳步，更別說會有人在這裡停下腳步了。因此，這裡雖然從早到晚都有死神進進出出，但從沒有引起過人們的注意。死神們也樂得不被打擾。

傍晚這裡就更加僻靜了。這附近兩百米範圍內的路燈常年不亮。到了晚上，就顯得更加黑暗、更加破敗，給人一種天然不安全的感覺。

身處此地，你簡直無法想象這裡會是——這個地球上數一數二的大都市的範圍。

?我來到俱樂部門口，在門上敲了三下，門自然打開了。負責看門的那個死神已經從一線退下來二十多年了。他不用從窗口處往外看，僅憑敲擊的那三下，就能準確識別出是哪位死神到來了。

房間內早就聚集了上百名死神，他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聊天吹牛，盡情發泄著被壓抑的情緒。

我掃視房間內，並沒有看見小貓。小貓與我的關係亦敵亦友，一言難盡。

於是我這才放心大膽的走入房間內，坐在吧台前那個我最喜歡的位子上。

酒保是一個禿頭的死神，我早就忘了他的名字了，其他死神也鮮有知道他名字的。我們都叫他「禿頭」。

據我了解，他也已經二百多歲了。不知道他有什麼後台，雖然看上去還很健康，但他卻在一百年前就不用去收割人頭了。

「阿爾法，來點什麼？」

禿頭沖我笑了笑。用現在人們的眼光去看，他是一副標準的油膩大叔的形象：油亮發光的禿頭、發福而又拉胯的身體、自以為精心打扮實則老土搞笑的穿著、永遠隨身攜帶的保溫杯泡枸杞、標誌性的猥瑣笑容，以及見到異性死神就會滿口浮言浪語......

「跟以前一樣！」

我仍舊冷著臉，並沒有因為他的好意就給他好臉色看。我之所以對他不滿，是因為他話太多，太八卦，永遠別指望他能夠保守秘密，哪怕是保守一天。

那段時間工作任務特別重，壓力也很大。我就經常到俱樂部來喝酒。那時候俱樂部在租界區，是原先的義大利使館。

我被他和善的外表迷惑，推心置腹的說了四千餘年來，我幾乎全部的秘密。結果第二天一早，我的所有秘密，每一位死神竟然全都知道了。

特別是知道了我做了三十世渣男、受到三十人詛咒的秘密。這對我是一次致命打擊。

一夜之間，我從神壇跌落。

以前死神界對我超長存在時間一直難以理解，他們都以為我是比他們擁有更強大神力的死神。所以一般的死神，都或多或少都對我有一種敬畏之感。

這下可好，他們不但對我的敬畏煙消雲散了，更使我成為死神界一個經久不衰的笑話。

我也被動獲得了「三十世渣男大帝」的名號。

而這，也成為現在小貓動不動就揶揄我的地方。

?禿頭很快就拿過一杯加了冰塊的蘇格蘭威士忌。禿頭又沖我笑了笑。

我恨死這傢伙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感覺他今天看我的時候，笑的很邪門，似乎不懷好意。他的那種笑，讓人感到很肉麻。

「這兩天怎麼沒有看到小貓？」

我一點都不關心小貓。她不來打擾我，我求之不得。我純粹是不願意看到禿頭對我那樣傻笑才問的。

「她呀？你難道不知道？最近她在做兼職！」

禿頭用一塊已經髒的變黑的白布擦拭著玻璃酒杯。不過即便手裡不停，卻仍然盯著我笑。

禿頭的笑容令我不舒服。他的口氣更讓我不爽。

聽他的意思，小貓的情況似乎所有死神都知道。可作為與小貓關係最為密切的死神，我竟然不知道。

就好像死神界最美麗、最迷人的女死神，獨獨不搭理我似的。

「她經常不務正業，誰願意管她又在搞什麼？只要她不來煩我，我是懶得理她！」

我也高調錶明：在死神界，還沒有第二個死神能像我一樣和她這麼關係密切！

此時，我頗有一種宣示主權的豪邁！

在打嘴仗這方面，我還從沒有輸過。

「小貓呀，她最近在市救援總隊做兼職教練吶！」

禿頭的話令我大為震驚，一口酒差點沒有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