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屍災
薄暮將歇,明日之後卻似乎永無臨晝。
整個德拉艮被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瞭望塔上的村鎮衛兵小心地眺望遠方,遠方卻被阻斷在濃郁得彷彿化不開的灰色霧靄之前。
那裡只有行屍走肉。
「這場屍災已經持續三個月了,主教大人,我們還能聯繫到王國和聖堂嗎?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派遣軍隊與牧師前來消除這場可怕的災難?」
德拉艮鎮位於拉蒂斯王國北部,是一座中等偏大的城鎮,設立有神聖教會的分教堂,配備了一名白衣主教與六名正式牧師。
此時急切發出問詢的是六名牧師中僅存的一位。他面色灰白,身軀顫慄,似乎只剩下周身縈繞的淡白色神聖光輝在維持著其最後一點生命氣息。
「……查理,我很想用謊言安慰你,但事實恐怕不容我們繼續幻想。」
「沒有人預料到這場災難。鎮子通往王都的幾條道路已經全部被行屍……以及更加可怕的東西佔據了,所有的商旅與在外執勤的衛兵都消失在了灰霧中,無人生還。」
面色同樣灰白的主教科恩年過五十,鬚髮花白,體力已經遠不如年輕的牧師查理,是因常年侍奉神明而堅定的信念讓他堅持到了現在:「主啊,看看您飽受摧折的子民、降下您的仁慈吧……」
失去最後一絲希望的查理踉踉蹌蹌走出殘破的教堂,跌坐在石階上,跌坐在無數蓋著布單的、凝固著黑紅色的屍體之間。
「主啊……」
這裡是德拉艮主城鎮區的最高處。他怔怔望向遠處的城門,那裡已經被堆疊的障礙物封死,少數仍有體力的鎮民在衛隊民兵的帶領下堆起屍堆進行焚燒處理,防止屍體出現異化。
在最初的時候,許多城鎮及周圍村落的居民還在沿襲傳統的葬禮進行掩埋,哪怕最後的墳墓只是簡單的一堆黃土,連寫著死者名字的墓碑都沒有。
燃起的火焰里或許也有他們的親人和朋友……
年輕的牧師痛苦地掩住了雙眸。
……
「……我是誰?」
「我從哪裡來?又要往何處去?」
低聲問了自己這三個前世最著名的哲學問題,安雅沙啞地笑了笑,腦海中的迷霧漸漸消散,整個人變得清醒了起來。
「不會吧,真的有這種奇迹啊……」
他此時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而是離奇地成為了另一個人。
曾經就職某組織暗部的他經過嚴格而殘酷的訓練,對於自己的身體數據等等再了解不過,自然不存在自己前身仍舊存活的錯覺。
腦移植?科學家真的成功了?我成了第一批實驗體?
但誰家實驗室的臨床試驗會把受試者裝在木板棺材里埋地下啊……今天種下一粒腦子,來日收穫成山的腦花?
眼前無光的環境、泥土陰暗潮濕的氣味和僅從木棺不嚴實的縫隙里透入的絲絲空氣令熱愛幻想文學的安雅很容易地接受了一個結論:我是不是靈魂附身到了另一個死人身上?
……而且這個死者還特別窮。
「無所謂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先出去再說。」
抱著人生第二檔不活白不活的心態,安雅努力適應著本不屬於自己的身體,支撐起雙臂試圖掀開棺蓋和上面的泥土。
但很遺憾,雖然據安雅簡單的判斷這副棺材並沒有埋太深,似乎處於某種理由掩埋它的人也並未將土夯實,但這幅身軀……實在是太孱弱了。
「這就是開局一口棺,命就剩一半?什麼標準的魂穿文屌絲男主模板啊我……」
認清現狀的安雅憂鬱地在腦海中嘆了口氣,旋即砸起棺蓋,用盡腹腔中最後一點氣息嘶吼了出來:「救命啊!老子還活著!放我出來!」
「砰砰砰!咔嚓!」
隨著一聲脆響,安雅面前的漆黑被驟然挪走,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古怪的惡臭以及莫名的呻吟聲。
不是吧,服務態度這麼好?難不成這幅身體的主人沒死,只是睡著瞭然后被朋友惡搞了?那我又是怎麼……
重見天日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當久不見光的雙目很快適應亮度並不算刺眼的外界環境,大量腎上腺素帶來的刺激作用混雜著映入眼帘的恐怖景象令安雅的新軀體無法受控地輕微顫抖起來。
這是什麼鬼!這是哪裡的喪屍片拍攝現場嗎!
跪伏在自己身前、為自己掀開棺蓋的哪裡是什麼惡趣味的好基友,明明是兩具渾身散發著濃烈腐臭味、睜著一雙渾濁眼球的行屍!
所幸多年受訓養成的良好素質令得安雅迅速冷靜了下來,保持住身體不動,屏住呼吸沒有再產生任何驚擾對方聲響。
這,這絕對是真的屍體!不是什麼惡作劇扮演用的服化道產物!
現實往往比文學更加魔幻。經歷過難以計數血腥殘忍之事的安雅若非膽大心更大,也不會接下了那個北緯三十七度的古遺迹探索任務,然後意外地出現在這裡。
「難怪干我們這行的老前輩說過,有些忌諱不該犯的不要去犯,不然早晚會碰到一些髒東西……」
但這兩具喪屍為什麼絲毫沒有攻擊慾望和進食慾望?
不是說喪屍都是比漢尼拔還漢尼拔見人就啃的嗎?
安雅虛眯著雙眸,謹慎觀察著身前的兩具行屍。以這兩具行屍死亡后仍有將近兩米的身高和多半超過兩百斤的體重來看,其要是有攻擊慾望,自己早就沒機會在這裡東想西想了。
嘶,兩米……
還有這服飾……
以普遍理性而論,這裡恐怕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地球了……
注意到行屍體征與生前著裝明顯異於前世家園的安雅默默地為自己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前途著實很無亮。
若是還在牛頓老爺的地盤上,自己那些手段或許還能為自己儘快謀到一條生路,但自己似乎真的來到了另一方詭異的世界……
安雅心一橫,乾脆雙手撐著棺底坐起,隨即用力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看向哪怕跪立著也和自己一般高矮的兩具行屍,三雙眼睛小眼瞪大眼。
「你,你們好啊……」
安雅尬笑兩聲,本想禮貌地打個招呼,兩具行屍卻似乎是確認了什麼一般,低低嘶吼兩聲后便起身遠離了安雅、不久后便消失在了灰黑色的迷霧之中。
這卡其脫離太的速度未免有點快了……
我有表現得很失禮嘛?親?
目送著行屍遠去消失的安雅終於撐不住沉重的身體,重新跌坐回了木質棺材之中,環顧著四周明顯從未見過的建築風格,喃喃自語:
「這似乎是一處村落,面積不大,生產水平極其低下……」
「那麼,我是誰?我現在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