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光曜之恩賜
「我們，有大麻煩了。」
「麻煩？你是說……」
多莉絲良好的秘職者素養使她馬上明白了安雅口中的「大麻煩」指的是什麼，右手食指立即指向仍舊插在兩副擔架中間的地面上、提供著穩定治療輝光的法杖。
一片淡淡的光幕出現在法杖上方，浮現出臨時營地周邊一千多米範圍的情況。
「屍潮！」
入眼可及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向著營地方向擁擠奔行的灰綠色身影，其中一道身高四米、有著一雙猩紅眼眸的黑影看了某個方向一眼……
「砰！」
光幕破碎，多莉絲面色有些發白，高聲發出指令：「營地所有人！所有人！只拿武器和必要物資，準備撤離！」
「屍群來了！」
「帶著這兩個……嗯？」
安雅抽出獵刀，快速劈開了原本綁在兩位傷者身體上、用以防止其受到污染死亡成為行屍掙脫的束縛帶，背起了還未蘇醒的疑似牧師的小夥子。
多莉絲點點頭，扔出一瓶藍紫色的煉金藥劑。
安雅好奇地看向那瓶藥劑，藥劑卻突然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一隻飛毯狀的怪物吞進了口中。
「那是『咔咔啪嗒』，學名叫做幽魂飄浮者，一種喜歡憂鬱藍調藥劑的靈界生物。他會為我們運送這兩位傷者。」
有著怪異名字「咔咔啪嗒」的淡藍色飛毯狀怪物似乎是咀嚼了片刻，怪異的、出現在上表面的臉孔浮現出人性化的滿足笑容。
「咔咔啪嗒！」
鳴叫一聲，飛毯托起了仍然無法自由行動的白髮冒險家萊恩·哈特，並向著安雅搖晃著身體，示意他將背上的傷者放上去。
真是有趣……
雖然危險正在迅速迫近，但安雅還是饒有趣味地打量了這位「咔咔啪嗒」一眼，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截取其一絲魂質的想法。
「咔咔啪嗒！」
眼看面前的「飛毯」似乎感受了什麼、渾身淡藍色的絨毛都豎立了起來，安雅於是放棄了本來的打算，將傷者小心放在了其身上。
臨時營地大部分的成員其實並非多莉絲和賽琳娜帶來的部署，只是同樣被屍群衝散、無法進入德拉艮城鎮的普通人。
哪怕面對天災，也並非所有人都有足夠的理智。
多莉絲見五分鐘后仍然有一些人沒有收拾好物資。拿起武器準備撤離，也並未猶豫，高聲下達了向北面小路進發的指令。
「……希望那些布置能夠稍微阻攔屍群逼近的速度。」
「可能性不大。」
安雅三人一飛毯朝著偏北方向的林外快速離開，至於身後的民眾是否能夠逃離屍群的追逐，他們已經無法顧及。
奔跑中聽見多莉女士的低語，安雅偏頭看向她，發出的聲音在迎面而來的風中顯得較為沙啞模糊：「你也看到那個猩紅眼睛的黑色身影了。那應該是……」
……那應該就是驅使著屍群向這裡湧來的、具有真正理性與智慧的亡靈生物！
德拉艮地區的異變經過三個多月時間的積累，已經出現了真正的死靈首領！
或許，這還不是那片黑暗真正的全貌……
「我……我有……」
這個時候，飛毯上原本重傷昏厥的疑似牧師的男子卻突然蘇醒了過來，乾澀沙啞的聲音帶著一股血腥氣從他喉嚨中吐出來。
他有什麼？
安雅警覺，趕緊靠近飛毯，伸手在男子殘破的牧師袍服內側摸索了片刻，
拿出了一枚小巧的、精緻的白金色符文。
法術符文安雅已經算是比較熟悉了。這種相較於法術捲軸體積大幅度減小、蘊含的法術威能卻大多超過後者的一次性神奇物品造價高昂，數量稀少。
之前他為了躲避屍群的追趕使用過一枚名稱應該為「聖光之疾行」的一階神聖法術符文，也在這枚符文上感受到了類似的氣息。
神聖光輝的氣息，但更加濃郁與高位。
「光曜……恩賜……」
光曜之恩賜？
安雅頓時大概知道了這枚符文的來歷。實際上，拉蒂斯王國普遍信仰的神聖教會正式的名稱應該叫做「光曜之主教會」。他們所信仰的，正是……
同樣聽到牧師男子呻吟聲的多莉絲雙眼中淡紫色的光霧突然一亮，看向安雅急切說道：「那是光曜之主教會的驅魔符文！快！交給我來使用！」
安雅正有這個意向，當即將手中不過小半個手掌大小、散發著某種太陽氣息的符文拋向了多莉絲。
他一位正統傳承的死靈法師，可不願意直接接觸太陽、神聖領域的物品！
「至偉的光曜之主，永晝君王，太陽與火之主神。」
「您的信徒祈求您的恩賜。」
「為這片大地重新帶來您的不滅輝光。」
三段嚴整簡短的祈禱詞快速被多莉絲吟誦而出，秘銀法杖飄浮在其身側，頂端鑲嵌的藍色寶石發出強烈的光芒，將一行數人都包裹在內。
隨即她將那枚白金色符文用力扔向了後方正在逐漸逼近的屍潮。
「轟隆！」
一道粗大的、充滿神聖氣息的光柱出現在不算稠密的針葉林間，原本緊緊追逐在他們身後的屍潮前端被強硬地阻隔停滯了行進。
猩紅雙眼中綻放出強烈的赤色光芒，那道疑似死靈領主的黑色巨影看向被白光籠罩的、安雅等人逃離的方向，發出了低沉的咆哮聲。
某個陰暗的角落，一個人影點燃了身前的燭光，為自己倒好一壺德拉艮地區特有的龍血酒，向著德拉艮城鎮的方向遙遙舉起了銀質的華貴酒杯。
「所有演員都即將登上幕前！這場盛大的戲劇，現在，由我宣告開始……」
「……敬我們終將不朽的事業！」
大約兩個小時后，向著偏北方繞行了一段距離、更換道路重新朝著德拉艮方向行進的安雅等人停下了腳步。
之所以不繼續向北，是因為他們的目的地終究還是德拉艮主城鎮，而繼續向北方行進遇到的危險恐怕不會比折返更少。
德拉艮城鎮以北的原野上，依靠冬夜密林和荒野獸類生存的村落大大小小，總人口至少數萬，恐怕大多數都被轉化為了活屍……
更不用提，能夠被轉化為死靈生物的從來不只有人類……
「嘿！我們是該休息會兒了！」
在三種治癒能量的幫助下傷口暫時癒合、已經勉強能夠自主行動的白髮冒險家萊恩·哈特從飛毯上坐起身來，摸了摸臉頰上老舊的疤痕，苦笑道：
「這樣繼續往德拉艮走，很快我們就會再次遭遇大量的屍群。」
「各種死靈怪物，一直在不斷地向著主城鎮的方向聚集……」
安雅靠在一處低矮的樹榦上，從背包中拿出所剩不多的淡水和食物分給其餘四人，說道：「有價值的信息都交換一下吧，我們不能就這樣盲目地繼續前進。」
「咔咔啪嗒！」
幽魂飄浮者淡藍色的絨毛都捲曲了起來，發出一聲疲倦的鳴叫，接著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將身上的二人摔在了矮灌木叢中。
「嘶！」
被突如其來的落地嚇了一跳的牧師臉色仍舊慘白，接過水袋小心地灌了一小口，看向周圍各自狀態都明顯不佳的四人，說道：
「我們出發時並非從城門直接出城，城牆外早就被大量行屍佔據了。」
「北方光輝教堂有一條密道，通往主城鎮外一段距離處的一個山洞，那裡是已經廢棄的一處避難所。」
多莉絲點了點頭，將法杖隨意插進地面，攙扶著已經有些脫力的賽琳娜坐下，看向除了她以外目前唯一的戰力：
「那我們就通過這條密道進入德拉艮鎮？」
「首先需要確認的是，你們是否是離開密道后立即遭遇的屍群？如果是，那麼密道很有可能已經被屍群佔據。」
安雅看向白髮的冒險者與年輕牧師，說道：「普通的行屍沒有足夠的智慧，但很明顯，它們現在已經有了領導者。」
「……並不是。」
「我們是在快要接近目的地的小徑上遭遇的怪物，而且……」
萊恩艱難地吞咽下口中被撕碎的血麥麵包，灌了一大口水，說道：「而且我們碰到的根本就不是後來攻破你們營地的屍群！」
「我們遇到的，是一具只有一人半高，但提著滴血巨劍的亡靈盔甲！」
……亡靈盔甲？
安雅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看來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為複雜。
萊恩的描述讓安雅立刻聯想到了召喚死靈生物法術中提及過的一種較為強大的古代重甲亡靈，其特徵基本符合描述，但那已經是無限接近破滅階的准三階死靈生物、擁有不算低的自我靈智了……
也不可能是屍群受到腐化異變產生的……
「我們連同這位牧師查理，一共有十一位至少強化階的秘職者，其中不乏有經過多年配合的老搭檔。」
「但我們在那具盔甲的攻勢下只堅持了不到五分鐘！五分鐘……」
看得出來老練的白髮冒險者萊恩·哈特對這一戰績很是頹喪。他撫摸著胸前猙獰的、快要將他整個人分成兩半的恐怖傷痕，嘆了口氣：
「死了，全都死了。」
「所幸『死鐮刀』的潛影者能力對那個該死的東西產生了一定的限制，讓牧師能夠背著我逃進了林間……」
說道這裡，萊恩同樣慘白、沒有血色的臉皮突然僵硬住了：
「……然後我們就掉進了陷阱了。」
「哈哈……哈……對不起！我不應該笑的！」
賽琳娜連忙抱歉，向著自己的導師貼近了一點，「所以，我們可以去那個避難所休息？天已經快要完全黑了……」
其實自從濃郁的灰黑色霧氣伴隨著屍災的出現而出現，德拉艮地區就不再能夠直觀地分辨出白晝和黑夜，只能通過那點微弱亮度的變化和霧氣的消漲來判斷是否入夜。
黑夜，代表著陰性力量的上升，在此時更代表著暴露在野外的危險係數極大的提升。
「應該可以。」
查理·埃文斯勉強從低矮的灌木叢中站起身來，拍了拍身後的污泥與塵土，從殘破的衣袍內側掏出一枚古銅色的懷錶。
「……幸好沒有損壞……我在離開出口前做過標記，聖光指針能夠指引我們的方向……不遠了，就在附近！」
德拉艮主城鎮區，「北方光輝」教堂。
白衣白須的主教科恩·懷特站立在整個德拉艮鎮最高處，俯身看著城鎮中四處燃起的篝火與取暖的民眾，渾濁的雙眼中沒有絲毫感情。
舉起手中的酒杯，科恩面向城門、面向冬夜密林的方向，將其中鮮紅如血的龍血酒一飲而盡。
「……敬我們終將不朽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