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查無此人 中
程峰再一次來到了蘇城,正是「五一」小長假。
此刻的蘇城與上次來時見到的蘇城就像一對性格迥異的雙胞胎姐妹,有著一模一樣的長相,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氣質。
她們在白天都是高樓林立,到了晚上霓虹閃爍。但如果說年初四的蘇城是一個冷淡的姐姐,那麼五一節日的蘇城就是一個是活力四射的妹妹。
年初四的蘇城街上行人與車屈指可數,此刻的蘇城,密密麻麻的人擠人,車堵車,堵得水泄不通。
購物商場與各種專賣店小吃店玩具店精品店,都擠滿了人,像是一夜之間湧進來的一樣。
原本只需要30分鐘的車程,幾乎一路堵到出關后才開始稍為通暢點。
計程車司機是一位沉默的大叔,也許是早已習慣這種節日的擁堵,大叔只是專註地轉著方向盤,時不時從後視鏡看一眼後座的程峰。
程峰從上車說了要到的地方后,就再也沒有說過話,黑色雙肩包放在腿上,視線落在窗外遠處,外面的擁堵彷彿與他無關,一張線條剛毅的臉上帶著疲憊與焦慮。
剛才出蘇城火站時,看到火車站廣場擁擠的人群時,他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茫茫人海,陌生的蘇城這樣大,他能見到她嗎?如果,見不到,他要怎麼辦?
從火車站廣場搭扶梯到地下打車通道,排隊打車的隊伍排了有一公里這樣長。蘇城是全國人民的蘇城,這裡的人來自五湖四海。
等車隊伍中有人說著他聽不懂的粵語,也有許多湖南四川江西方言,不管是粵語還是其他省的南方方言,在他這個地道的北方人耳里聽來,都像聽外國話一樣,聽著費勁,卻還是聽不懂。
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了一絲身在異鄉的孤獨感,想起她常常說,她一點也不害怕孤獨。
等紅燈的時候,一輛紫紅色的雙層巴士停在身邊。程峰抬頭看著那輛雙層巴士,不覺眼中一澀,鼻尖酸楚。
他想起來,這是蘇城的雙層觀光巴士,他們曾經一起坐過,也是在他第一次來看她的時候。
那時的她俏皮的說「這是蘇城的觀光巴士,我帶你去兜兜風」,牽著他的手上了車,然後「咣當咣當」投了幾個硬幣,拉著他坐到了最後的位置。
沿海的蘇城,氣溫很舒適,雖然是炎夏但是因為他來之前蘇城下過幾天的大雨的,天氣涼快了許多。
樹木是茂盛的,陽光是明媚的,路邊的綠化帶有許多他不認識的花和植物,她說「給你長見識去,我帶你去仙湖植物園,那裡的植物更加多哦。」
他們坐著那輛紫紅色的觀光巴士到了終點站仙湖植物園,她和他從大路邊的一條山道爬上去,然後下來就到了離植物園裡頭那間弘法寺最近的路邊。
那是他第一次去南方的寺廟,弘法寺非常大,裡面有許多個大殿。
從外面進去要走一段長長的階梯才到主殿的廣場,廣場有一個非常大的橢圓形的香爐,他們走上去的時候,圍了一圈的香客在那裡插香燭,他下意識的數了數,有差不多20個。
廣場邊上的樹非常大,樹下一圈木椅,坐了許多休息的遊客。
寺廟要求文明上香,每人免費領三柱香,她和他一人手上舉著三柱香,在每個大殿都拜了一拜,將弘法寺上上下下都逛了一圈。
她還說「人家說弘法寺求姻緣很准哦,你要不要求啊?我就算了,我要求財!我要發達!」然後哈哈哈地笑。他還笑著親了她一下,
說她是個小財迷。
然後他們手牽著手去了湖水很清的仙湖,,看見一群群的金魚在水中快活地游來游去,還有菜盤子那樣大的烏龜爬上湖邊的石頭上曬著太陽,還有些不知名的鳥在湖面石頭上休息。
當時太陽光金燦燦的折射下來,湖邊林子的影子倒映在水面,有種水天一色的美,她說,這樣坐在湖邊,讓人心情很放鬆。
他們還去了蘇鐵園、木蘭園、百果園、桃花園、盆景園。看了許多的樹木,每一棵植物上都系著它們的簡介,因此他們那天也認識了許多的植物,也認識了許多的花卉。
印象最深的是「台灣相思樹」。記得看到那棵相思樹時,他們都記起了那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在他們相愛的時光里,思念對方佔據了他們大部份的時間。
再後來從仙湖植物院下來的路上,她還吵著說走路累了不想動,要他背她,於是他很輕鬆的背著她在路邊奔跑起來,她在他背上笑得直不起腰,她真的很愛笑,很愛鬧,和她一起也是真的很有趣很幸福。
只是,程峰嘆一口氣,司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靚仔,到了,是這裡吧。」
他回過神來,「是的,謝謝,等我拿下包。」付了車費,他背上雙肩包,環顧了四周,一切還是兩個多月前的樣子,天氣似乎更炎熱了些。
走幾步就是她公司的大門,只要在門衛那登記下就能進去了,然後往右邊的宿舍大姐那再做個登記就好了。他看看手錶,快下午5點了,還有一個小時,就是她下班的時間了。
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過去。門衛讓他登記了進去后,他決定去右邊她宿舍樓下等她,很巧,還是那一位湖南大姐。大姐看到他先是笑了笑然後明顯愣了一下。
「咦,你這是來找程曉音嗎?」大姐拉出一張紅色方登讓他坐下。一邊來訪將登記表要推過來,但是有些猶豫。
「大姐,是我,我是她男朋友,我來找她,她在嗎?」因為緊張,他能聽自己的聲音輕微的發顫。努力剋制著自己的緊張,他有些失望又有些預料之中,程曉音可能離開了公司。
「程曉音她離職了,沒和你說嗎?」大姐的看著他,有點不忍和不理解。
他用力抿著嘴,心裡很亂。雖然有想過這個可能,但是真的要面對,還是很難,他覺得呼吸緊張,嗓子發乾,想說卻說不出話。
他的腦子裡不停的轉,心想,她沒在這個公司,那她去了哪裡?自己要怎麼找她?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大姐。
大姐同情的看著他「她離開我們公司有有一段時間了,你上次來過沒多久,過了正月十五,她就寫了放行條,將她的東西都搬走了。」
「她有沒有說去哪裡了?」他的嗓子沙啞,很艱難的說出一句話。
「沒有說,我們也不好問,很多小姑娘是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的,我以為你讓她和你一起出去住了呢。」大姐是個直性子,快言快語。
看到他一臉失落,又覺得有些同情,於是好心的說「你這樣,去她們宿舍問問,她宿舍的一個叫阿春的,是我老鄉,你現在是妻小,她們剛剛下班了,你上去問問阿春,看她知不知道程曉音去了哪個公司。」
聽到這段話,程峰像落水的人抓到了根救命的木頭,用力地點頭,「咚咚咚」地跑上三樓。
一個長發齊肩的高挑女孩正在程曉音原來的宿舍門口準備開門,她就是阿春,他們見過。
看到他急沖沖的樣子,阿是愣了一下,驚訝地說「程峰,你來找阿音嗎?」
「是,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他著急地看著她。
「她年前就交的辭職報告,沒有說去哪裡,春節後過完正月十五后離職了,當天就搬走了。」阿春有點抱歉的回答。打開了門,邀請他進來,拖過來一張椅子示意他坐。
他坐下,默默地看向原來程曉音住的床位,那裡已經搬空了,成了書架。上面堆滿了書。
他突然站起來湊上前去,自書架抽出來一本書,那是俄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打開封面「程曉音購於蘇城書店」XX年X月X日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書,她竟然沒有帶走?他的心裡有一絲喜悅,但是很快又被悲傷衝散。
喜悅的是還能看到她喜歡的書,悲傷的是,她為了躲避他,連最喜歡的書都棄了。
他的眼眶有些泛紅,臉上強忍著難過,阿春看到他的樣子,有些不忍,卻欲言又止。
他繼續看著書架上的書,突然發現,那些書名都很熟悉,《紅與黑》、《安娜.卡列尼娜》、《約翰.克利斯朵夫》、《小婦人》、《呼嘯山莊》、《基度山伯爵》。
他一本本抽出來打開封面看,《紅字》、《雙城記》、《霧都孤兒》、《苔絲》、《嘉莉妹妹》、《三個火槍手》、《戰國春秋》、《東周列國》……無一不例外都有她的簽名,是她的書!
好幾十本都是她的書,佔了書架的一半!她看書看得很雜,這些都是她的書,她和他聊天時,常聽她說起!
書上有寫著購書的時間地點,有的購於蘇城書城,有的購於新華書店,有的購於某個小書店,還有好多本都是在一家叫三味書屋!那是她剛來蘇城時,去的最多的一家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