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媽媽的心事

過去一年裡，程峰的變化讓程媽媽暗暗責備自己後知後覺了，自打兒子從蘇城回來，她心裡生了好些疑惑，但是又不想太直接去問兒子，怕問得不好，他要是不肯說，自己也不能逼他，他打小雖然性格內向，但是倔起來也挺倔。

想想自從十年前因為單位效益不好，孩子父親就下了崗和幾個老朋友在西北寧市做工程，除了每年的春節回家裡和孩子們一起，這十年和孩子們也較少碰面，一對兒女的生活起居都是她照顧著。

過去三年，兒子在部隊服兵役，女兒在市高中住校，她陪著孩子父親一起在寧市做工程，呆了有三年。去年兒子退伍回來不久工作就分配下來了，女兒也考到了省會的師專。

現在兒子每天下班回到家裡，自己要是不在家，孩子回到來，一口熱飯菜都吃不上，那也未免會有點孤單，所以就決定這幾年就不出去了，反正處己年紀也快40好幾了，就在家照顧照顧一對兒女吧。

只是兒子這種狀態都持續一年了，現在才發現覺得是真不應該呀。想了想稍為猶豫了下，還是提筆給在遠在連南鎮的妹妹寫信，興許她知道些情況，因為心情著急，就以挂號件的方式郵了出去。

她在信中說，妹，許久不見，一切可還安好？咱媽身體可還好，小峰自打連南鎮回來后，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不知是不是在連南鎮遇到什麼事情？我看他這一年像是在處對象的樣子，他在你那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認識的女孩？

一周后，收到了程峰小姨的挂號回信，信中說，姐，咱媽身體很硬朗，現在想咱爸時沒有去年那樣難過了，同問姐姐姐夫好。

小峰在這邊的兩個月，沒有發現他和哪個女孩走得近，他也沒認識幾個人，應該認識住咱們這條巷子最後那家的女孩，她應該是他認識的唯一一個女孩，今年6月份，這家的女孩去了蘇城。

程媽媽看著信，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已經成年的她和妹妹隨著父母單位的一紙調令，來到了南方的連南這個鎮子。

連南鎮山青水秀，父母一來就愛上了，說將來就在這裡退休養老了，當時的南山已經是市裡出名的旅遊景點之一，每年都有許多遊客，鎮子雖然小，但是還蠻熱鬧，很有煙火氣。

自己雖然跟著父母從北方來了南方，後來卻認識了在同是從雲城調來連南鎮工作的孩子父親，兩人結婚生子后，帶著兒子又一起回到了雲城，回去一年後，又添了個女兒，後來也就一年才回來一次看看父母，回一次，也是很不容易。

自那以後，妹妹和父母就留在了連南鎮。只是妹妹，至今想起來仍是心疼與惋惜，如今都三十好幾了，還是單著，當年如果不是因為和那個南方男孩處對象受到男方家長的極力反對，妹妹也不至於單到現在。

自己的兒子，現今又和妹妹一樣的經歷，一定要把控好，都是18.19歲的年紀，都是喜歡了連南鎮的本地南方孩子，偏偏這邊本地人是不外嫁不外娶的傳統，可不能讓兒子走了他小姨的老路！程媽媽的視線重新落回到妹妹的回信上。

蘇城，蘇城她知道，離連南鎮有快500公里，80年代初改革開放，全國各地有許多人湧入蘇城去找工作。

電視上報道過，蘇城的大樓，三天就能蓋一層，而且，聽說去蘇城，還要辦邊境通行證才能去，鄰居家老秦家有個孩子也是在蘇城打工，每次也讓老秦家給他那個通行證，

還說蘇城分關內關外。

信里說這個女孩6月去的蘇城，今年的3月兒子回了趟連南鎮，最近又從蘇城回來，前面說是去參加考試，考完試見了戰友，回來后就心事重重的，不消說，這兩次都是去見這個女孩了，還有兒子書桌抽屜里的信，也不消說，自然也是那個女孩的來信了。

沒想到是他家的這個女孩，也是太巧了，記得當年她滿月的時候，作為街坊，自己也在她家喝過兩杯滿月酒，還抱過她，不成想，這兩個孩子，竟然在十九年後又遇到了，也算是有點緣份吧？

只是，也不知那個女孩長啥樣？性格脾氣怎麼樣？她真的適合兒子嗎？看兒子這一年，是成熟了，應該是因為戀愛帶來了困攏才讓他成熟起來的吧？

是有必要和兒子聊一聊他以後的終身大事了，他今年20多了，按家裡這邊的風俗，要開始安排相親了，相得好的話，說不定很快就能辦喜事。

虧自己卻還拿他當個小孩，真是太大意。他平常總關著房門在裡面寫信，就是寫給那女孩的呀，還以為他給戰友回信呢。真是糊塗啊。

越想越懊惱，兒子這樣心事重重的樣子都有了一年了，應該和那女孩也是有感情了。

他每次往南方一去就是好幾天，這個年紀的年青男女，血氣方剛的，也不知有沒有和人家做了出格的事，要是做了就麻煩了。這孩子心思重，肯定是放不下的。

心裡是越想越著急，看著馬上6點半了，天黑了都有一會了，估摸著兒子快到家，下午時早就先和了面，剁好了白菜肉餡，包了四十個餃子，這下趕緊下了鍋煮，滾了后又加了三勺涼水繼續煮，切了一碟昨晚提前鹵了一晚的牛肉乾，再炒了盤木耳雞蛋，還有燉好的排骨，端上了飯桌。

她準備和兒子邊吃邊聊，這是她們母子常用的溝通方式。果然，6點31分就聽見程峰進來的聲音，他忙了一天著實有點餓了，進門就聞到了鹵牛肉的香味。

他換了鞋洗了手在飯桌旁坐下，看見媽媽笑咪咪的倒好了兩小杯白酒。

「兒子，今天咱娘倆喝點」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兒，程媽媽很是安慰，但是轉眼瞥到兒子那有些烏青的眼圈還有不自覺皺著的眉頭，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媽，今天咋做這麼多肉菜，還包那多餃子？」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明天周六了，你放假了，可以喝點，媽有些話想問問你」

「咋了，媽，想問就問，兒子先敬你一杯」

「好，我兒長大了，是大小伙了」程媽媽和兒子碰了杯，兩母子一齊仰頭一口就悶干。

程峰笑笑，先給媽媽滿上，然後再給自己滿上，接著給她碗里夾了排骨和牛肉乾，再夾上餃子，嘴裡說

「媽，您先吃點墊墊肚，不著急喝酒，空腹喝可不好醉了」

「好，你也吃上，來，媽也給你夾」程峰的碗里也一下就夾滿了。

兩母子低頭吃餃子，吃了幾口，程峰拿起杯「媽，你少喝點，我自個喝兩個」

「欸，好」程媽媽琢磨著怎麼開口，看兒子又喝了兩杯了，臉上有點泛紅，覺得是時候了，於是握住兒子準備倒酒的手說「兒子，停一下，媽問你幾句話」

程峰停住倒酒，眼睛看著媽媽，「媽，您問」

心裡猜到她也許會問什麼，倒也很淡定。他也覺得，是要讓父母知道程曉音的存在了，他以後是要和她結婚的。

看到兒子這樣淡定不慌不亂的，媽媽覺得既是兩母子，那今天就竹筒倒豆子，一吐為快吧。

「媽問你個事，你去年去你外婆家，是不是認識了個南方女孩，和人在處對象？」

「是，她叫程曉音」

「你去蘇城是不是去看的她？」

「是，我今年去看了她兩回，3月去的連南鎮，前些天剛回來去的蘇城」

「兒呀，你們到了哪一步了？」

「我很喜歡她，她也喜歡我，以後我們要結婚」提到要和她結婚，程峰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家裡人知道嗎？同意嗎？」程媽媽試探地問？盯著兒子的眼睛，看見兒子眼睛里的光消失了一下

「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但是，我們倆是肯定要在一起結婚的」

「我聽說，南方人不興讓女兒外嫁」程媽媽小心地說出這句話，再度看著兒子的臉。

「我會讓她家裡看到我的誠意的」兒子一臉認真的表情。

媽媽忍不住嘆口氣「當年你小姨也和一個南方男孩處過對象，男方家怎麼都不同意，後來」

她的語氣裡帶著不忍「後來，那個男孩還是聽了家裡的，娶了個本地南方的，那個女長的比你小姨條件還好些，除了個頭比你小姨矮點，就沒有比不上你小姨的地方」

「你小姨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找，也是被傷得深了。我常常都叫她，不如和你外婆一起回來，不要呆在那裡了。

程峰第一次聽見關於小姨的感情，明顯有點吃驚。

小姨比他大十幾歲，今年三十好幾了，自己原來還奇怪她為什麼一直沒交男朋友，原來如此！難道南方人對和外省人通婚就如此的抗拒嗎？

他邊想邊默默吃掉碗里的食物，拿過來酒給自己倒上。

見兒子不說話，程媽媽知道他小姨的事觸動他了，覺得打鐵要趁熱，於是接著說

「咱們北方沒有南方經濟發達，有很多南方人怕女兒嫁到北方會吃苦，還有南北方的生活習慣也不一樣，他們吃米，咱們吃面，結婚過日子，一大家子住到一起，飲食習慣不一樣，時間久了摩擦多了會產生矛盾影響兩個人的感情」

「媽，我可以遷就她，我吃面吃米都行，我也不會讓她吃苦」

他一口悶掉小酒杯里的酒，很堅定地說，眼睛直視著媽媽，帶著點不服氣。

「好，那我也提一個要求，你要是喜歡她，要和她結婚，可以，你讓她過來，但是」

看到兒子這樣，媽媽也一口悶掉杯中的酒，停頓了一下接著緩慢但用力地說，語氣裡帶著她一點也不想掩飾的不愉快。

「你不能跟她去別的地方，你要留在咱們身邊，有句老話說，養兒防老，我和你爸就你們兄妹兩個孩子，你妹是女兒，女兒總是要嫁出去的，你是兒子，你要是去和那女孩一起，離開1000多公里，有個頭疼發熱，能指望誰？」

程峰愣住了，他還沒有想到這一步，他一直只是覺得只要努力工作就可以將程曉音接來雲城，就可以長相廝守。他還沒想過如果她父母不同意她遠嫁，她就不能來。

只要和她一起，讓他去天堂下地獄，他都不怕，只是生他養育他的父母，他不能真的不管他們，他真的做不到。

程曉音呢？他家只有她一個女兒，他做不到，又怎能強求她就能做到呢？

他沉默了，開始意識到他和她之間的阻礙遠比他想像的更大，在現實面前，在愛情與親情之間要做的二選一的選擇題，太難了。

他開始有點害怕和擔憂，他甚至有些怪媽媽，為什麼要和他聊這些？每天因為異地戀已經苦惱不堪，今天媽媽又給了他新的煩惱與困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