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鞭子
孟嫣想了一夜心事，直至天色微亮時，才勉強合了一下眼睛。
再睜眼時，天色已然大亮。
她坐起了身子，芸香聽見動靜，問了一句，「娘娘，就起身么？」
孟嫣點了點頭，揉了一下太陽穴，輕輕說道，「什麼時辰，你們竟已換過班了。」
芸香一面捲起帳子，一面說道，「時候倒是不算晚，才過了辰時二刻，娘娘只比平常晚起了半個時辰罷了。奴婢進來時，瑞珠小聲告訴奴婢，說娘娘昨夜睡的太遲了，今兒清早暫且不要按著時辰叫起。」
孟嫣頓了一下，方才笑道，「如今非常時候，還是不要貪睡為好。」
說著，她穿鞋下地。
芸香向外喚了一聲，一水兒的宮女捧著面盆、熱水、胰子等物魚貫而入，按著照常的規矩，伺候貴妃梳洗。
一時，穿衣洗面已畢，孟嫣對鏡勻臉，就問道，「昨兒夜裡，公主在壽安書院睡的可還好？有攪擾了太後娘娘么？」
芸香替她梳著頭，口中答道，「回娘娘，一早起來，太後娘娘便打發了藏秀姑姑過來傳話，說公主殿下在壽安書院很安泰，乖巧聽話，狠得太後娘娘的歡心。太後娘娘還交代了，娘娘這些日子專心做自己的正事便好，不必以公主為念。」
孟嫣曉得，蔣太后這是叫她不要有什麼後顧之憂，頷首一笑。
看著鏡中，那張見慣了的芙蓉俏臉上帶了幾分倦怠之色，眼下還有些陰翳，便多取了些脂粉，重重的壓了上去。
簡單打理妝容之後，孟嫣便催促著傳膳，「不必七碟八碗了，端碗粥、隨意撿幾塊點心就罷。吃完了，本宮要去梨落院。」
芸香一聽，立時便慌了，「娘娘，梨落院里如今住的都是得了疫病的病患，您可不能去啊！倘或有個什麼好歹，奴婢們擔待不起！」
孟嫣將一支嵌了東珠的金累絲蝴蝶釵插在了髮髻上，淡淡說道，「不看那些病患的癥狀，僅憑人來傳話，本宮如何得知病灶埋在何處？又怎麼琢磨藥方？這疫病防是一節，最要緊的還是對症下藥。不然，如此下去，各處依舊人心惶惶。」說著，又向芸香笑道，「你也儘管放心，這疫病目下看來只是經由飲食傳播，本宮去梨落院不吃不喝，又怎會染上？」
說畢，她又正色道，「如今正當緊要時候，皇上要處置朝政，太後娘娘年歲已高，本宮是這宮中位分最高的嬪妃，這種時刻如不出面，底下的人怎能安心做事？沒得叫人往前沖，本宮倒縮在後面。」
芸香情知自家主子的脾氣從來是說一不二，僅憑自己這點口才，那是萬萬說不動娘娘的。
當下，她無可奈何，出去傳了早膳。
一時，早膳送來，孟嫣隨意吃了兩口牛乳粳米粥，兩塊蝦子燒麥，便漱了口，動身去梨落院。
春澤齋外，儀仗早已候著了，待貴妃上了步輦，隨即起駕。
一路無話，行至梨落院外時，孟嫣便聽那院中嘈雜不已，哭號叫罵聲混在一處，幾乎響徹雲霄。
她秀眉微皺，下了步輦。
院門上原有兩個守著的太監，一見她到來，慌忙上前跪下磕頭。
孟嫣立著，面色凌然，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梨落院是養病之所，如此吵鬧，還怎麼讓病患休養？」
那兩個太監你瞧我，我瞧你，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
芸香看著，斥道，「娘娘問你們話呢，都啞了么？！」
正說著，忽然一名宮女從院中直衝了出來，口中大喊著，「我不在這兒了，我不在這兒了！」
後面又緊跟著追出一名身材壯碩的太監，大步上前，將那宮女踢翻在地下，抬手便是兩鞭子，直打的那宮女背上皮開肉綻。
但聽那太監罵道，「不識抬舉的下賤東西！貴妃娘娘好心好意，送你們這些癆病鬼到這地界兒來養病！你們倒好，挑剔吃用，還想跑！這若換成前朝的規矩，早把你們這些會過人的玩意兒扔進化人場里去了！也就是貴妃娘娘心腸好，還叫太醫給你們治病！你再跑，再跑咱家就打斷你的腿！」
那太監只顧盯著眼前逃跑的宮女，全沒察覺周遭情形，手中的鞭子如雨點般噼里啪啦的落在那宮女身上。
那宮女蜷縮在地上，一面打滾，一面哭著求饒。
「咱家看你就是個賤骨頭，今兒咱家就殺一儆百……」
「住手！」
那太監手中的鞭子再度高高揚起時，一道清麗的女音破空而至，令他生生停手。
「誰呀，誰敢阻攔咱吳總管處置宮女！」
那自稱吳總管的太監粗噶吆喝著，回頭一望，猛然見一華服麗人立在院門前，面色清冷。
他手中的鞭子頓時滑落在地，嚇得神魂俱碎，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下。
「奴、奴才見、見過貴妃娘娘，給貴、貴妃娘娘磕頭……」
孟嫣看著他，片刻淡淡開口，「很好，本宮今日才知，原來這上河園裡還有一位官威這樣大的總管太監。」
吳總管抬起頭，偷偷看向貴妃，只見貴妃娘娘眸光森冷，視線如兩把鋼刀直向自己射來，頓時面色如土，哆嗦著辯解道，「娘娘，奴才、奴才這是管教宮人……打從上河園發了疫病，娘娘大發慈悲，吩咐將這些患病的宮人挪到這梨落院養病。但這些玩意兒，當真是不識好歹，竟敢挑三揀四，每日送來的飯菜，一多半都被他們偷偷倒了。奴才幾次巡查發現，呵斥了幾回都不中用，今兒又抓住這小宮女往樹根底下倒粥。奴才心裡氣不過，又恨他們糟蹋了娘娘的心意，所以教訓一二……」
孟嫣冷笑了一聲，「如此說來，你這般作為，竟還是為了回護本宮了？」
吳總管點頭如搗蒜，「正是、正是，奴才對娘娘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適才挨打的宮女本縮在地下，這會子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爬到了孟嫣腳畔，痛哭流涕道，「貴妃娘娘，不是這樣的。娘娘施恩，讓奴婢等在此處養病，奴婢們心裡都感恩戴德。只是……院里每日送來的三餐，不是廚房的剩菜剩飯，便是發霉腐壞的……奴婢們實在吃不下去，只好倒掉……娘娘，奴婢不是存心糟蹋您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