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羽小築(2)
許輕塵有些疑惑:眼前的三人明明只有兩面之緣,他們攔住自己做什麼。但是現下在夜羽小築的地頭上,不便爭執,他也只好應邀坐在了那三人的桌子邊。
許輕塵小聲問:「三位是?」
沈香枝面無表情地回答:「荊棘門。」
荊棘門,許輕塵聽姚府的護院們提起過,算是江湖裡為數不多絕對正直的幫派。因此「荊棘門」這三個字讓許輕塵放下了些許戒備。
「不知三位找在下所為何事?」
沈香枝開門見山地說:「你想找夜羽小築尋仇。」
許輕塵沒有回答,畢竟不知是敵是友,不便過多透露自己的意圖。
沈香枝繼續說:「我勸你不要衝動,你一個人,什麼也做不了。」
「有些事,必須要做。」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沈香枝說完,從袖口裡掏出一塊木牌。木牌造型古樸,兩面各刻有一個字。正面是「荊」,背面是「棘」。沈香枝將木牌推向許輕塵,說:「憑此腰牌,來荊棘門找我。」
說完,站起身對楊帆和熊三說:「咱們走。」
「喂!」許輕塵喊了一下三人,本來想問「為什麼要去荊棘門找你?」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姑娘姓甚名誰?」
沈香枝回頭看著他,回答:「沈香枝。」
「在下許輕塵。」
「我記下了。」
沈香枝說完,帶著熊三和楊帆離開,只留許輕塵一人楞在原地。
楊帆問:「門主,你的意思是?」
「楊帆,你是聰明人,我就不瞞你了。我這次來廬州是為了探查夜羽小築,未來的幾年或者十幾年,荊棘門將動用所有力量拔除夜羽小築。」
雖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回答,但真的從沈香枝嘴裡說出來,還是讓楊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拔除夜羽小築,這可不是嘴上說說的事。
沈香枝接著說:「夜羽小築在江湖上的勢力盤根錯節,僅憑荊棘門,辦不到,所以我要聯合一切志同道合之人。門中不服我的人很多,我現在還沒辦法調集整個荊棘門的力量,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沈香枝這話說的,明顯是把楊帆當自己人了。
楊帆苦笑一聲,回答:「門主,這也是老門主的意思嗎?」
「是我的意思,喬老門主只是配合我罷了。」
「門主,你到底是誰?」
「漁家女而已。」
「門主不願說,自然有自己的意思。」
「沒錯……咱們等下就出城,你們兩個先返回荊棘門。這段時間我不在,門內事務馮師爺說了算,楊帆,你負責輔佐馮師爺。」
「門主你要去哪?」
「去見一個人。」
熊三聽的一頭霧水,但是聽明白一件事:荊棘門,以後要跟夜羽小築打架了。
…
「有人尋仇?」聽著手下的報告,陳子決的眉毛都擰成了疙瘩,「是個什麼人?」
「二十齣頭,看不出武功高低。聽盯梢的兄弟說,這人昨晚就出現過。」
陳子決閉眼尋思了一會兒:「剛才……這個人跟沈香枝見面了?」
「是的。」
「聊了什麼?」
「不清楚。」
「沈香枝人呢?」
「他們已經出城。」
「目前城裡有多少人手?」
「二十三人,上位五人,中位八人,下位十人。」
「全派上,把這個人殺了!」
不好的預感,陳子決很相信自己的預感。這個年輕人如果不是沈香枝攔著,估計這會兒已經打進來了。這種有膽子的敵人,留著是個禍害。
…
許輕塵決定直接出城找張淵夫婦,此地不宜久留,說不定自己已經暴露。
怕什麼來什麼,他剛有了這個念頭,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看到有兩個面目不善的人向自己走來。這倆人跟自己一樣,也是個新手,不會遮掩身上的殺氣。他兩隻手捏成劍指,暗暗發力,待這倆人離近了,不等他們拔出兵刃,許輕塵兩指齊點直衝兩人的譚中穴。
那兩人沒料到許輕塵突然出手,直接中招,內臟被被劍指迸發的內力攪了個稀巴爛,雙雙口吐鮮血仰面倒地。人群中見到兩人突然噴血,傳來陣陣驚呼。許輕塵不再猶豫,開始發足狂奔。
不遠處酒樓上,兩個裝作喝酒聊天的中年人饒有興緻的盯著這一幕。
「是個高手,」山羊鬍的中男人笑著說,「最近江湖是怎麼了?哪裡冒出來這麼多沒聽說過的高手?」
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冷冷地說:「不要說笑,趕緊殺了他!」
兩人說完,跳出酒樓,開始追趕許輕塵。
街道上人太多,根本跑不開,不多時就被兩個中年人追上。許輕塵只感覺後背有勁風襲來,一個彎腰躲閃,回過頭的時候,看到兩個中年男人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他們一個手執鋼刀,一個雙手帶了兩個半尺來長的虎爪。
「年輕人,來了,就別走了。」山羊鬍中年男人陰惻惻地笑著。
許輕塵也笑了:「你們夜羽小築有一個用鋼針當武器的人,是不是?」
「你說的,是贔屓?」
「贔屓?這個名字不錯,」許輕塵說,「你們跟他比怎麼樣?」
兩個中年男人不說話,許輕塵笑著說:「看來你們不如他,那我勸你們別動手,當做沒看見我。」
兩人心中大驚,昨天聽說贔屓首領帶著人去殺一個富商,結果全折在裡面了,難道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手筆?如果他真的能單殺贔屓,那他們兩個任何一個都不是年輕人的對手。贔屓首領的功夫在夜羽小築還是排的上號的。
不過嘛,他們兩人心裡清楚,只要兩人聯手,打敗贔屓還是很簡單的。
倆人對視一眼,不再廢話,向許輕塵攻來。
剛才許輕塵那幾句話意在嚇住這倆人,誰知道這倆人不怕,真的打了過來。無奈之下,許輕塵也只好拔劍應敵。
他身上的傷未痊癒,一身功夫只能施展五成。而兩位中年人都是屍山血海走出來的老手,一交手許輕塵就落了下風。
「哼,」絡腮鬍子中年人不屑的說,「我當你有多厲害,原來只是個銀樣鑞槍頭。」
許輕塵暗暗叫苦,身上的傷口還在癒合中,這一跟人交手,險些裂開。他用力揮劍逼退兩人,然後轉身就跑。不能繼續打了,因為他看到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十來個人,再打下去自己的下場只有死。
逃命要緊,許輕塵跑的比平常快了好幾倍。可即便如此,身後追兵也越來越近。
就在路過一個巷子口的時候,巷子里突然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一把把他拉了進去。剛想反擊,發現拉他的人是張淵。
「張大哥?!你沒走?」
「噓。」張淵做禁聲狀,遞給他一件破爛衣裳。許輕塵明了,脫下自己的灰色袍子,丟了斗笠,將破衣裳披在了身上。
張淵小聲說:「跟我來。」
張淵是個老江湖了,躲追兵這事他很熟練。他帶著許輕塵在廬州的小巷子里來迴轉圈,只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徹底甩開了追兵,出了廬州城。
出城的時候天色漸晚,馬上就要黑了。
出了城,許輕塵終於舒了一口氣:「多謝了。」
「客氣什麼,」張淵笑著說,「輕塵兄弟,這下明白了吧?」
「明白什麼?」
「愣頭青,死的早,哈哈哈哈。」張淵豪放地笑著,好像剛才沒有被追趕過一樣。
「張大哥教訓的是,小弟明白了。」
「不說了,咱們趕緊走。」
「嫂子呢?」
「在那邊樹林里等咱們呢。」
「你讓嫂子一個人等著?」
「怕什麼?你嫂子以前也是江湖聞名的俠女,『清霜影』聽說過沒有?你嫂子當年有把短刀,叫清霜,舞起來別人只能看到影子。可惜,前些年病發,武功也荒廢了。不過不要緊,尋常小毛賊還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話雖如此,但張淵還是加快了腳步。不多時,倆人到了城外的樹林中,他們的馬車藏在及隱蔽的地方,不仔細找還真找不到。
靳花顏已經等候多時,三人碰面之後沒有過多言語,急忙出發。
……
之前陳子決的心態一直很好,接連幾次失利並沒有讓他灰心喪氣,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會因為夜羽小築的失敗而產生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他沒什麼感情,共情能力也很低。
但這次,陳子決有些生氣了。二十多個人,大白天,竟然沒能攔住一個初出茅廬的雛。任他再好的修養也有些氣結。
看著屋裡站著的四個上位殺手,陳子決有些氣兒不打一處來。
「幾位,」陳子決冷笑著說,「這次失手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沒人說話,都低著頭。
陳子決看著他們,又說:「如果夜羽小築連廬州城都做不了主,那以後江湖上還有誰來找咱們做買賣?」
山羊鬍子中年男人低頭抱拳說道:「陳先生,這年輕人應該不是一個人,他有幫手。」
「你說呢?」陳子決反問,「你們幾位老江湖做事之前沒有想到這一點嗎?」
沒人回話。
「罷了,夜羽小築舒服太久了,讓你們忘了磨爪子。長風樓餘孽的單子,沒你們的份兒了。」
前些日子有神秘人下了大單,追殺長風樓餘孽,小築里有點兒手段的殺手都想分一杯羹。陳子決一句話就讓屋裡的四個上位殺手失去了賺大錢的機會,他們有些憤憤不平。
陳子決當然看出了這些人的不忿,他冷笑著說:「有能者居之,事情辦不好,哪來的獎賞?都別愣著了,繼續追殺這個年輕人,殺不了,以後的單子也沒你們的份兒。」
有人問道:「那……廬州的暗樁怎麼辦?」
「不用你們擔心,我會派別人來,去做你們的事吧。」
「是。」
殺手們退出了屋子,陳子決閉上眼睛,用大拇指揉了揉眉心。頭疼,格外的頭疼,從他踏入江湖到現在都沒有這麼頭疼過。
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陳先生,何事懊惱啊?」
陳子決無奈地說:「無可用之人,無可造之材。」
「咱們夜羽小築就這麼讓先生失望?」
「對,我很失望。」
「先生來的那天說過,即便夜羽小築是最不入流的小幫派,先生也能助我們壯大勢力,這話先生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陳子決笑著說,「大公子不必揶揄在下。」
「哎呦,」屋外人似乎是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了,「能讓你頭疼,看來現在的江湖,有點兒意思。」
「哦?大公子一向不問江湖事,怎麼?有興趣參與其中了?」
「本來不想,但是你這麼一說嘛,我有興趣了。給我派幾個人,功夫不用太高。」
「現下小築缺人,公子的這個要求,有點兒高了。」
「先生通融通融。」
「行,我想想辦法……對了,大公子之前說,你在白家有顆釘子?」
「確實。」
「方便讓我用用嗎?」
「儘管拿去。」
「多謝。」
夜色漸深,夜羽小築像一隻重新隱匿起來的獵豹,收起了所有殺氣,但卻讓人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