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聖的時刻

當上帝是份簡單的工作，他只需要對兩件事負責：歷史和命運。

多年以後，大開公司的員工們對上帝一無所知。他們每天的絕對重心在於工作——一天工作22.5小時。半小時吃飯，1小時睡覺。

在精神干預下，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睡了8小時。

他們感到精神煥發，感到前所未有地滿足。談起自己熱愛的工作，甚至有人會淚流滿面，一遍遍重複在大開經歷的偉大一切。

大開的偉大與人性在於：表現好的員工，一天只需要上18個小時的班。剩下的時間任由支配。這是打零工的好機會，大開從不嫉妒員工用剩餘時間推動世界進步。

「噢，偉大的管理層，請讓我接一盆清水，為你洗腳，為你解乏。」大開員工用動情的嗓音唱道。

水溫58度，歷史和大腳泡得通紅。水汽飄飄然間，人們並不知道，多年以前，那個大開尚未出世的年代，那個創造上帝的時刻，那神聖的一瞬間，人類的命運本來並非如此。

那時上帝和女孩蘇醒於黑暗之中。

黑暗中，尖銳的電話鈴聲毫無徵兆地尖叫起來。

沈視從睡夢中陡然驚醒，那好像是一個噩夢，他的心跳伴隨著夢的結局和電話鈴聲一起飛上雲霄。

清晨5點49，山峰切開暖濕氣流，電話響了第三聲，必須馬上接了。這台貌似與時代脫節的沉重座機具有防竊聽功能，會打這台電話的，只有一個單位。

「請講。」沈視坐起來，拿著話筒，低沉地說。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趕緊回來！」電話那頭急匆匆地說，「三級響應！」

沈視微微一怔，明白有大事發生，電話這頭多說一句，到場時間便延遲一秒。

他鎮定道：「來了。」

洗漱完畢，沈視用力勒緊皮帶，比以往多拉一格，勒得腹部一陣陣噁心。他披上外套，邊出門邊按車鑰匙，心想，絕對不能再胖了。

一個急剎停穩，沈視從車裡鑽出來。搶到的車位使他很滿意——正對單位大門口。

他一路跑上台階，隱隱約約聽見裡面警鈴大作，知道不好，在大門外急匆匆掃了虹膜，飛奔而入。

門外，肅穆的灰色方形建築上，「元宇宙事務局」幾個字依然亮著夜裡的白燈。

沈視發現，事務局值夜班的人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剛趕回來的員工各個摸著亂糟糟的頭髮，人們亂鬨哄擠在一起，都在彼此打聽消息。

沈視擠開人群，跑進信息處，檯面上一片凌亂，記錄簿不見了，電腦也沒有關機，倒是監視儀一反常態地關閉了。信息處一個人也沒有。

門外有人喊：「靜一靜！靜一靜！」

沈視想擠到前邊去，無奈他個頭矮了點，前面站滿了同事，他從間隙中望出去。

一個魁梧的男人正急躁地維持秩序，他命令一部分人貼牆站，又朝另一堆人咆哮為什麼不閉嘴。他顴骨突出，面色不善，眼睛裡布滿血絲。人群見了他老老實實。

這是元宇宙事務局安全處處長鄭老虎。

「全體都有，」鄭老虎雙手交叉，背在身後，嚴肅道：「現在進行情況通報。今凌晨四，信息處值班員警告，有不明對象，於不明地點，擅闖元宇宙，目前滯留在內。經查，該對象沒有登記准入牌照，是非法闖入，現在啟動三級響應。」

眾人忍不住竊竊私語，沈視聽到有人問：「這麼厲害？誰能突破安全門？」

「同事們，對這起突發情況，局裡要求大家提高警惕。」隨著鄭老虎說話，人群安靜下來。「在三級響應期間，大家每天早班時間提前至6點，晚班延後至10點。夜裡各處輪班值守。班表與個人職責，半小時內，由各處負責人報給我。」

他凌厲地掃了眾人一眼，眼神像把軍刀：「各人多加留意！我們暫時不知道，這個夜闖元宇宙的小賊，到底是不是神州人。」

眾人心情一下沉了下去。

忽聽鄭老虎大聲問：「那邊，那幾個戰略處的，你們老闆呢？」

沈視道：「在這！」他終於擠了出來。

「一會等趙局來了，咱們開個會。」鄭老虎揉揉眼睛，疲倦地說。

沈視看看他，對眾人道：「大家沒什麼要彙報的，就趕緊各自上崗吧！」

眾人散去，沈視小聲問：「還有什麼別的情況嗎？」

「信息處那幫天才正在整理。」鄭老虎打了個哈欠，「四齣的事整，他們判斷這不是誤報，先通知的我。幸好我來得快，這是出大事了。跟趙局一說，馬上決定叫上你……」

他突然條件反射般立正，正色道：「趙局！」

趙局穿著黑夾克，從走廊信步而來，遠遠地就點頭打招呼。他已經快六十歲了，但動作神態，彷彿中年。看他神色，一如往常。直到兩人身前，才對鄭老虎說：「一會的會議保密級別一等，你安排人參加吧。」

鄭老虎應聲而去。

趙局轉過身來，打量沈視，笑道：「別緊張！雖然從來沒有發生過，但只要進去的是人，不是鬼，我們就有辦法揪出他來！」

「局長，我擔心這是金……」沈視還未說完，一名同事匆匆路過二人身邊，他立馬閉了嘴。

那人走遠了。趙局沉著道：「是不是他們的人，很快就能查出來。現在會議還沒開始，沈視，你知道為什麼叫上你嗎？」

沈視想了想，笑道：「一個安全問題，叫上戰略處。怕是，我們對元宇宙現有的理解，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都太膚淺了。要趁著這個機會，查缺補漏的同時，擴展現有的戰略構想，爭取完善，搶在其它國家前頭！」

趙局臉上，看不出他對這回答的態度。他只是微微點頭，道：「好。好！」

二人步入會議室，人陸陸續續來齊了。鄭老虎環顧現場，急問：「伍湖春呢？」

有人道：「剛剛還在，不知跑哪去了。」

鄭老虎怒道：「這人怎麼一點守時意識都沒有！」

「他那個搞技術的書獃子，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跑去拿了。」沈視話音剛落，一個大男孩模樣的人，穿著件藍色格子衫，抱著監視儀磁碟，一大堆線纏在身上，十萬火急地衝進會場，腳下卻冷不丁絆了一跤，若非趙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他的帆布鞋怕是要摔飛出去。

「小春！不著急！」趙局笑道。

這人滿臉通紅，卻對局長置若罔聞，而是檢查磁碟壓到了沒有。趙局和沈視相視一笑。

眾人在臨時搬來的黑色摺疊椅上坐定，趙局對鄭老虎打了個手勢。鄭老虎會意，對眾人道：「那我們開始。先請信息處的同事進行情況簡報。」

那男孩模樣的人起身，一張稚嫩的臉綳得緊緊的，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使他緊張，聲音都帶著些顫抖：「各位同事，早上好，我是信息處技術專家伍湖春……」

簡報后，趙局起身，環顧全場，凝重道：「這是我局成立三年以來，面臨的第一起重大安全事故。」

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中，他走到會場前方小桌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手掌放在桌上，指尖輕輕敲著桌面，問道：「在信息處做下一步建議之前，我想先問問大家，怎麼看這件事？」

「一定是金融城！」鄭老虎急吼吼地，忍不住率先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