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線蟲群
張顛將採摘來的酸漿果捏成果醬,取出一包苦藥粉調進去,成了一碗紅中帶黃的泥漿。
他一手端著碗,一手伸去捏維克多的頜關節。維克多衝那隻手張開血盆大口咬來,被張顛避開同時,一碗葯泥漿水直接扣進他嘴裡。
漿水入喉,維克多不禁發出了凄厲的慘叫。
「有效!」
張顛忙將提前準備好的破麻布封住維克多的眼耳口鼻,並命令眾人遠遠散出去不要靠近。
待眾人逃遠,見維克多還只是慘叫掙扎不斷,怕是火候不足,便又快速調製了一碗更加濃郁帶勁的藥水,扯開維克多嘴上的麻布,又一次灌了進去。
灌完葯后,維克多渾身抽搐起來。隆起的肚子底下似乎有無數異物蠕動,在張顛的注視下,這些異物爭先恐後向著維克多下身涌去。
足有一米多長的蛔蟲狀寄生蟲,帶著漆黑的液體裹挾著些碎骨爛肉從維克多穀道蠕動著鑽出,密密麻麻成束,也數不清有多少條。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
「操。」張顛打開藥箱,從裡面取出一把由五種除穢香草揉成的草團,催動真氣將其點燃,舉在身前阻擋惡氣。
那股黑水似乎擁有生命一般,在蟲群的蠕動中將蟲群包裹,而那些碎骨肉則又包裹在黑水之外,形成了詭異的暗紅色皮膚。最後那團異物,變成了一個孩童體態,又長著一張如吉娃娃一般的狗臉的怪物。
「對付狗魍的方法有效,但此怪又和狗魍完全不同,與其說是某種精怪,不如說是一種寄生蟲。唯一相似的,也就是食性了。」
「看來這東西確實很厭惡酸苦味,但也只是厭惡,只能逼它現身而已。不知道維克多的身體情況如何,要先將怪物從他身邊逼走才行。」
張顛朝著維克多灑出一把苦藥粉,怪物嫌棄地躲開,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朝打開的大門跑去。整個房間瀰漫著苦粉,它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張顛上前探了一下維克多的脈搏,雖然有點虛弱但是暫無大礙。身體狀態除了有較嚴重的脫肛現象,竟然沒有明顯的內出血。這寄生蟲還是意外地溫柔。
「大師!怪物已經被我們堵住了!」門外傳來村長的叫聲。
張顛走出去,看到一群村民拿著火把、草叉、鋤頭將怪物逼在角落。這怪物脫離人體后,似乎並沒有很強的攻擊性和體能。
張顛上前接過一隻火把,朝怪物戳去。火焰碰到怪物身體,被它體內湧出的黑水直接熄滅。張顛又要來一根草叉刺過去,怪物只是發出咯噠咯噠的叫聲,也同樣毫髮無損。
張顛問道:「有油嗎?我們用油燒它。」
村長一臉捨不得道:「油是有……不過每家都不多,如果大師需要的話……」
「用油沒用。用生石灰。」
人群里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一個披著黑袍的老人越眾而出,走到張顛面前,卻沒有看向張顛,而是盯著那隻怪物。
「這是線蟲群。一種生活在濕地的魔物,本體沒有攻擊性,不過會在動物排泄時鑽入動物的肛門,被寄生后的生物會具有很強的食慾和攻擊性。」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遞給張顛:「灑到線蟲群身上。」
張顛接過,打開布包,裡面是約莫一斤的生石灰。他將生石灰朝線蟲群灑去,石灰落在線蟲群身上,呲呲作響,冒起白煙。線蟲群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最終在生石灰的灼燒下化成一灘污水,
滲入地底。
這時候黑袍老人轉身對村長說道:「線蟲群寄生,三張驅魔券。」
村長張張嘴,一臉肉痛。九個克朗,每家出一點,都是大放血。
「不過這次驅魔人並沒有參與驅魔,所以就算了。」老人話音一轉,轉頭對張顛說道,「年輕人,我們聊聊。」
「好。」
張顛和黑袍老人踱步到村口。老人率先伸出手:「維瑟米爾。隸屬教廷的一個鄉下驅魔人。」
「張顛。草藥醫生。」兩隻手握在一起。
維瑟米爾道:「我原以為你會自稱武僧。這樣我就可以戳穿你的謊言,沒想到我準備好的台詞沒機會用。」
張顛無奈道:「是那些村民說的嗎?我本來就不是武僧,只是他們一廂情願認為吧。」
維瑟米爾道:「村民合理的猜測,畢竟草藥醫生可不會驅魔。那麼年輕人,你願不願滿足一個老人家的好奇,你是從哪裡學會的驅魔知識。」
張顛尋思以後如果治病辟邪多了,難免會和這些教廷的同行打交道。不如先相互探個底,認識認識,有必要的話劃下道。畢竟同行是冤家啊。
「這說來話長……」
維瑟米爾說道:「既然說來話長,那就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聊。車輪村就有家小酒館,我們可以去點兩杯啤酒。」
…………
車輪村小酒館。
空氣中瀰漫著木頭的霉腐味,天還不是很亮,屋內光線不大好,老闆娘貼心地為兩位大師點上了油燈。
隨著兩大杯滿滿當當的啤酒端上來,維瑟米爾二話不說端起來咕嚕嚕喝了大半杯。
張顛不是很喜歡喝酒,只是咪了一口,等待著這個老驅魔人開口。
「說說吧,年輕人。你是怎麼做到,在沒有掌握聖光的前提下,將線蟲群驅逐出人體外。」
張顛掏出一包苦藥粉,這是最後一包了,本來是帶了幾包,留給村民治療痢疾的。
「是這個,一些草藥的小知識。」
維瑟米爾接過藥粉,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又打開一看:「苦根?」
張顛點點頭:「不錯。在我的家鄉,這個東西叫黃連。」
維瑟米爾說道:「我正在想從未見過如你一般長相之人,這麼說,你是來自異域?」
張顛道:「我來自一片極東的大陸,我驅魔的知識也來自那裡。」
維瑟米爾喝完剩下的酒,打了個響指,讓老闆娘再拿了一杯啤酒來。
「通過苦根就能驅逐線蟲群,有趣的知識。」維瑟米爾把玩著手上的苦藥粉。
「你知道嗎?曾經有個草藥醫生宣揚過苦根這種草藥,認為它能治療失眠和腹瀉,每天大量服用的話可以永葆青春。當時一位女公爵相信了他,最後得了嚴重的失血病死了。帝國禁止了包括苦根在內,許多草藥的使用,同樣也流放了許多喜歡夸夸其談的草藥醫生。帝國的草藥學從此陷入了停滯。」
張顛不置可否,與前世相同,西方人總有一種非此即彼的思想觀。把濫用藥物的罪歸咎於藥物本身,這是很不合理的。
他說道:「在我家鄉的知識體系里,沒有什麼藥物是好或者是壞的,我們認為藥物只是幫助人體達到平衡的輔佐品罷了。當然了,喜歡夸夸其談的醫生也不少,但這樣的人各行各業都不少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維瑟米爾點點頭。「不過單純的草藥知識,並不足以支持驅魔的工作。或者說,不同的生態體系下產生的知識,並不完善。比如說,你懂得如何用草藥驅除魔物,卻不知道如何消滅它們……」
張顛直接打斷他說道:「老先生。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維瑟米爾哈哈一笑道:「年輕人就是急躁,不願意聽老人家啰嗦兩句。」
他將苦藥粉推回張顛面前:「我用驅魔知識,和你的草藥學知識交換怎麼樣?」
張顛有些心動,岐老經上的療法雖然有效,但正如維瑟米爾所說,一個生態下產生的知識,放到另一個生態下並不十分兼容。那麼他今後治療非自然疾病,驅魔人的知識,對他來說就有大用。
張顛有些不解道:「你們驅魔人擁有聖光的力量,可以直接進行驅魔,何必再分心學習草藥學知識呢?」
維瑟米爾道:「如你所言,加入教廷掌握聖光,擁有直接驅魔的能力。但是,掌握聖光是一種天賦,既然是天賦,那麼能力就有強弱之分了。能力強的,會成為僧侶和聖騎士。而能力弱小的人,就只能被淘汰,然後被丟棄在前線成為消耗品了。」
張顛舉起酒杯:「我們才剛認識,說這些不合適吧。」
維瑟米爾說道:「沒什麼不合適的。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有著騎士美德的人,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罷了。畢竟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沒什麼不能講了。尤其是,看到孩子們一個個死在你面前的時候。」
「有一個另闢蹊蹺,來增加工作的成功率的機會。這是雙贏的好事,不是嗎?」
張顛點點頭,把酒杯和對方碰了一下:「那就合作愉快。」
維瑟米爾一口氣把酒喝完,起身說道:「讓這些村民牢牢守住嘴巴。當外人問起這裡發生的事,就說是發了癔症,而不是驅魔事件。教廷雖然不在乎這些泥腿子的性命,但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挑戰他們驅魔的正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