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弗花 - 消失

（ChapterXVI:Flowers-FadeAway)

弗花聽到自己壓的很低的聲音在說：「吃一點，就當是演戲也好，我們都需要你。」

冷靜下來，伊諾。不要在你的士兵面前喪失了鬥志。

聽了他的話，伊諾魯克王子略顯猶豫，但終於咬了一口兔肉。他用只有弗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很抱歉，不應該說那樣的話。有時不知怎麼，我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理解，這是個最艱難的時刻。」弗花微笑。

為了伊諾，他儘可能的使自己保持著超出他本身能做到的一種冷靜。

「比起我來，他們更需要你。」王子低沉道，「作為一名勇敢又果斷的苦修士，你已經成為了大家的精神依靠。而我，只是個落魄又無能的王子。」

「你在開玩笑吧，我的殿下，誰不知道我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依靠你。」弗花急忙突出剛咬進嘴裡的一大塊難啃的兔肉，「更何況，他們依靠的是教團，而我正好穿了這麼一身暗紅色的袍子。是苦修士帶給了大家力量，並非我本人。而你，現在正代表著教團。大家是為了王子才聚到一起，否則就是大主教本人，我想他們也不會這般拚命吧。」

說到這，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角落裡正狼吞虎咽吃著肉的修亞大主教。

晚飯結束后，王子拉著弗花在森林中散步。

「我想了想，你說的很對，小花。我本就不應該只執著於一人的生死。」王子微笑著。在私下裡，伊諾總是喜歡用小花來稱呼他的侍從。

「一直以來，我因為無法放下雷戈爵士對我的恩情，差點拖累了許多人。無論是你，雷戈，坎迪，石通，還是這許多士兵，他們都是我的責任。很幸運，至少你還在這。我很難想象，如果你不在這裡，我會做出什麼蠢事。你總能讓我倍感平靜，即使是在這裡。我真懷念過去的時光，那時候的我們無憂無慮。」

「人不能同時擁有童年和對童年的回憶。」弗花回以微笑，說出他在書本上看到過的話，「尤其是，作為一個王子。」

伊諾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伸過手撣了撣弗花的袍子：

「現在你說話已經越來越像一位真正的苦修士了。其實，這件事何嘗不是又一個錯誤？有很多次我想過如果能和你互換身份該是多有趣，把那些所謂王子的責任拋在腦後，不再去理會那些無論是人類、精靈、矮人……還是瑞格人的政治關係，不再遵循什麼無聊的教條，更不再去想那些最讓人頭疼的財政學等等巴拉巴拉之類的事。」

「但我知道，這永遠只會是存在於我腦中的幻想，因為我是王子，未來還會成為國王，這是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實。所以，我必須去想，也必須去做，因為我的子民需要我這麼做，這是我的責任。儘管，那並非我想。就像現在和你講的這些話，光是說出來就已經是不負責任了。如果被父親或老師聽到，大概又會把你害的很慘。

「你看，我一直以來都在讓別人替我承受痛苦，而我只袖手旁觀。我一直認為，他們讓你代我受罰是完全錯誤的決定，我自己的責任該自己負責，但我卻從來沒有。你不應該穿上這身袍子，這本該屬於我。所以，我一直很怕有一天你會因為受不了責罰突然離我而去。」

弗花湊上前道：「永遠不會。」接著，他回以微笑。

「為什麼？」

「我們是朋友。

」

接下來的幾天再次恢復了如常的平靜。王子不時的站出來鼓勵大家堅持前行，而眾人每天吃著獵來的野兔、野雞、狍子和蛇，宛如一隊熟練的森林獵手。

走出森林似乎已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弗花確信自己一定不是第一個這樣想的人。

通常霉運沾身的他總會將事物帶向最壞的方向發展，比如，他如果偷偷教了伊諾一首歌，無論再怎麼小心隱藏，最終都一定會被瑞麥斯發現，然後就會被關進一間漆黑禁閉室餓上一整天。也許，緊跟著他的霉運現在正讓他和王子一行人逐漸迷失在這永恆森林中。所以，他必須儘快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

在徹底被著迷霧之森吃掉之前，我應該做些什麼？

可惜，他既不是戰略家，也不是真正的苦修士。即使每日拚命想破了頭，依舊還是沒想出什麼好的辦法。

今晨，隊伍的人數又減少了。一位重傷的士兵一夜起來就再沒了呼吸。顯然，他沒有雷戈爵士強壯的體魄和頑強的意志，沒能支撐到最後。

接下來會是誰？

雷戈爵士本人的狀況不容樂觀，他沒有變的更壞，卻也沒變的更好。而詹姆斯·石通，那孩子就更可憐了。起初他還能跟著隊伍一起行軍，現在，傷口嚴重發炎的他每一日都在被高燒折磨。他斷斷續續的哀嚎聲也同樣折磨著隊里的每一個人。

可弗花實在是不懂如何治病救人，只能依靠唯一懂得醫術的修亞大主教。他不斷用不符合身份的話語質疑著大主教的治療手法，但心中清楚，那並非修亞的錯。

大家隨身的傷葯早已用盡，唯一有的就是遍布森林的一種綠色藥草。這種草有著不錯的止血作用，卻不能幫助人恢復，也沒有止痛作用。在這片該死的精靈森林中，根本不存在什麼有價值的藥草。

歌聲中的魔力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人們起初還願意跟著弗花唱上一曲，漸漸的，參與和聲的人越來越少。後來，乾脆只有他自己一人。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有價值的事，除了通過辨認動物的足跡帶領大家尋找獵物，或是找到一些胡蘿蔔、野菜及各種蘑菇，就只剩下每天晚上為所有人哼唱一首助眠的歌曲。

那些充滿悲傷的日子

將隨著塵埃揚起的時刻遠去

有罪的人將得到審判

神啊，給他施以您的愛吧!

仁慈的女神梅洛妮!

賜予他們安息!

…………

屬於今晚的，是這首《奎爾隆斯的哀吟》，原本名為《落淚之日》，是當年迷霧城下葬貴族時由牧師吟唱的歌曲。在從巫師手中奪回奎爾隆斯后，現任國王安托尼亞·愛恩索德帶領著一眾教團騎士們在安葬戰死的士兵時唱出了這一曲，後來由學者們更名為奎爾隆斯的哀吟，流傳於王國各地。

盛夏夜晚的精靈森林氣溫與王國冬季無異，除了那堆有氣無力勉強晃動的篝火，每晚周遭的一切幾乎都要凍結。歌聲低沉緩慢的悲壯感，把人們的心、靈魂、感情，代入一片寧靜、嚴肅，似乎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無邊無際的森林，往往在曲調轉入高亢激昂前就已漸入夢境。

「快醒醒，修士！」

清晨，弗花被重重的晃醒。他有些生氣，這女人真是奇怪，反正每天也是不斷的走，早一會晚一會又有什麼分別？

在看到艾斯爾焦急的臉后，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了下來：「發生什麼事了，中尉？」

「我們找不到雷戈爵士了，你必須來看一下！」

除了草席、長劍、破損的頭盔，雷戈·羅索森和他的盔甲一起消失了。不僅是騎士，整日哀嚎的詹姆斯·石通也不見了。弗花仔細查看了所有人的「床鋪」周圍，沒有找到任何足跡，也沒有拖拽、打鬥過的痕迹，他們竟憑空消失了。

「愛神，愛神顯靈了！」修亞大主教有些歇斯底里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