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攻略程昱
第二天一早,曹操先去衙署應了個卯。
此時曹操的官職是議郎,議郎職責是顧問應對,不須輪流當值,對曹操而言其實這就是一個過渡性的職位。
看衙署並無什麼重要之事,曹操就早早下了職,直奔丁氏書坊。
曹操是洒脫隨意的性子,並沒有按照慣常的規矩,投遞名刺,而是直接步入了書坊的售賣大廳。
曹操此前被罷官,一直在老家譙縣讀書,剛剛重新被征為議郎回到洛陽不久,這還是第一次來到丁氏書坊。
只看到一排排的敞開木架,上面擺滿丁氏紙印刷的書籍,店面的盡頭還有幾張胡桌,大部分空著,只有一個人坐在那裡用竹簡抄寫。
書架上,書的種類不少,大部分是個人編撰的書籍,委託書坊印刷售賣,內容有些良莠不齊,真要選書,需要靜下心仔細甄別。
曹操瀏覽了一圈,隨意選了幾本書,又拿起了丁寬自己撰寫的三本算學書,隨手翻了翻,就向結賬處走去。
在夥計算賬時,曹操貌似隨意的問到,「聽說你們書房的東主丁子厚來洛陽了,可是住在這書坊?」
夥計聽曹操的語氣似乎與丁寬頗為捻熟,不敢怠慢「我家東主丁郎君日前確實來了洛陽,就住在後院,不過現在東主已經離開洛陽了。」
曹操一愣「離開洛陽了?何時走的?去哪裡了?」
「就是今早走的,至於去哪裡就沒有交代我們了。」
曹操心中略有些懊喪,知道在這夥計口中恐怕也打聽不到什麼,就不再多說,結了帳,走出門去。
剛到門口,卻聽到不遠處通往後院的大門處,有人在喝問「你說丁子厚已經離開洛陽了?怎麼會?昨天不是還在嗎?」
「東家就是今早剛剛離去,我們只是下人,豈敢欺瞞許郎君。」門口的家丁趕緊回應。
曹操聽到那位許郎君聲音很是熟悉,就走了過去,轉到側面果然是熟人。「子遠,你怎在此?」
這人正是許攸,此前和丁寬也曾有過一面之緣,今日是領了袁紹的差事來拜訪的。沒想到卻晚來一步,撲了個空,正自心中不耐,聽到有人打招呼,就轉過頭來。
「咦,孟德,你怎麼也會在此?」曹操與袁紹、袁術、許攸等幾人年輕時曾一道在太學讀過書,經常一起胡鬧廝混,用後世的話說,叫發小。
曹操略微抬抬手上抱著的幾本書,「這是書坊,我當然是來買書。看你這樣子是來訪友?」
許攸沖那家丁隨意擺擺手,就帶著曹操向自己的車架走去「別提了,來的不巧,要拜訪的人已經離開洛陽了。」
曹操知道許攸現在主要跟著袁紹,心中明了,看來袁家也盯上丁子厚了。這樣看來,丁子厚離開洛陽反而是好事,曹家的勢力比袁家還真是差了很多,如果都想招攬丁子厚,曹家還真爭不過袁家。
兩人閑聊幾句,悻悻散去。
此後接連幾天,丁氏書坊仍不斷有人送來名刺拜帖,直到丁寬離開洛陽的消息傳開之後才消停下來。
很多關注丁寬的人,發現這次丁寬到洛陽,除了去拜訪過劉洪之外,只去拜訪了老鄉朱儁,甚至連大家猜疑的丁家靠山太尉劉寬都沒有去拜訪過,更是狐疑不定。
不過既然丁寬已經遠離洛陽這個漩渦中心,這些人也就耐下心思,只是命人對丁氏書坊進行密切關注。
其實,自從丁寬高調拜訪劉洪之後,丁氏書坊的訪客就多了起來。
尤其是祖籍揚州的士族,此前家族與丁家多少都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更是藉此派了族中年輕子弟前來結交,象什麼吳郡陸氏、廬江周氏等等。
此前這些士族雖然與丁寬也有往來,但不經意間都會散發著傲嬌的情緒,而且很少有地位最高的家族嫡親出面。
這次卻與以往明顯不同,來的都是嫡支或近親,表面說是同為揚州鄉人,禮應多結交往還,言語之間卻在不斷的刺探丁寬來洛陽的目的。
很快丁寬就反應過來,自己在洛陽高調推廣算學書,已經引起了諸多的猜疑。
按照士族的通常做法,此時的丁寬應該藉此良機盡量結交更多的人脈,奠定在士人中的名聲。
不過丁寬的想法卻與眾不同,再有兩年就是黃巾之亂了,在此之前洛陽是暗流洶湧,平靜的表面之下,不知道藏了多少漩渦。
加上丁寬的出身不高,只是靠著老師徐淑的名頭,才勉強被士人接受。與其在洛陽和這些王孫公子廝混,求得一個臉熟,反不如保持神秘。待亂世來時,再以武力為根基招攬這些士人依附,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主客強弱易位,士人求著丁寬了。
包括曹操、袁紹在內,其實很多未來的諸侯此時都在洛陽,丁寬卻根本沒想過與這些人提前鋪墊什麼關係,這個世界,一切以實力說話,自身實力不足,與再多的人相識交往,也不過是隨波逐流。
丁寬此時已經在一路東行,逐漸遠離洛陽。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東郡的東阿縣。那裡正有一個被埋沒的才智之士在等著丁寬攻略。
此人就是前世曹操五大謀主之一的程昱。
說實話,從本身的性格而言,丁寬並不喜歡程昱。
程昱此人性格怪異剛強,經常與人起衝突,而且過於狠絕凶厲,有史料記載曹操缺糧之時,這位程昱曾經用人肉製造肉脯作為乾糧。
可誰讓丁寬身邊缺乏這樣的人手那,丁寬曾經偷偷盤點了三國歷史中有名的謀士,大部分此時還年紀尚輕,不足以論大事。
還要刨除那些出身高貴的名士,象什麼荀攸、審配、田豐、沮授,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投靠出身低微的丁寬。
算來算去,有點機會的就只剩下了兩個人,凶厲狠絕的程昱和「毒士」賈詡。都不是什麼好人。
程昱本名程立,改名程昱是投靠了曹操之後的事情,此時還沒有改名,他豪強出身,算是東阿縣最富有的一批人。
丁寬到東阿開農莊,土地就是從這些豪強手中買的。此前丁寬已經來過東阿兩次,與程立也一起喝過酒,初步認識了,不過那時時機不到,丁寬也不會貿然的透露意圖。
到了東阿,休息幾日,再次寄出了老招數,邀請東阿本地的頭面人物前來飲宴。大家很給面子,邀請的人全都到了,丁寬作為主人,很是熱情,挨個客人把盞,再聊上幾句。
坐在主客位置上的自然是父母官東阿縣令,接下來幾席是士人家族出身的縣吏,然後才是本地的地主豪強。
到了程立這一桌,丁寬一邊為他滿酒,一邊說道「仲德先生,請滿飲此杯,稍後我還有事相求。」「先生」這個詞在漢時可不是隨便用的,必須是飽學之士,名聲在外,才能尊稱一句「先生」。
程立少有大志,博覽群書,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拜入士族名下,因此並不以儒家五經見長,也不被那些士人承認看重,更不要說入仕為官。
時光蹉跎,程昱此時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在平均年齡只有三十幾歲的漢末,已經可以自稱為老朽了。「先生之稱,立一介庶民可擔當不起。」程立趕緊起身謙遜。
「先生何須謙遜,他人不知先生大才,寬卻是知之甚詳,乃是誠心敬服先生的才智。」丁寬不在稱呼上多做糾纏,直接開口發出邀請「寬此番有意趁著寒冬未至,遊歷東郡各處,並登覽泰山,觀日出之勝景,先生能否相陪,幫寬解說一二?」
丁寬這句「先生」的稱謂算是撓到了程立的癢處,加上丁寬還有意觀泰山日出,更是讓他心裡一動。
程立少年時候,經常夢見自己登上泰山以兩手捧日,此事他一直甚感奇異,但卻不解其意,也從未曾與人談起。
此時已是初冬十月,秋收農忙已畢,確有閑暇,程立就一口答應了丁寬的邀請。
兩人此番遊歷,並未帶太多隨從,只是選了十幾個武藝高強的門客隨身護衛。丁寬還特意邀請了典韋同行,以便儘快收典韋之心。
諸人皆騎馬,不坐車,一路行來,丁寬卻並未對沿途景色多做關注,反而對山川地理更感興趣,遇到險要隘口,更是要仔細查探,甚至畫下簡要輿圖。
程立也是文武兼備,熟讀兵書之人,哪還不明白丁寬是在幹什麼。尋找了一個眾人散開,人少的機會,「子厚,莫非你也對軍略有興趣?」
此時兩人身邊只有典韋跟隨,典韋這人重承諾,既然此行跟隨丁寬做護衛,就不肯輕易遠離。
丁寬也不避諱「仲德先生有所不知,我的老師曾任度遼將軍,我跟著老師雖然也讀了五經,卻未深修,真正傳承的是老師的六韜兵家之術。」
「子厚師門傳承果然深厚,只是這兵家不入經典,歷來為儒家士人所輕,子厚為何不精修經典哪?」
「儒家經典,治世之時可以入仕為官,但如遇亂世,恐怕連自保都難,如今亂世將至,治那儒家經典何用?」
程立一向見識不凡,自然早就感覺到亂世不遠,不過卻未出言附和,而是繼續試探「當今天下承平,何來亂世之說?」
「先生才智高絕,何須做此虛言?你我一路行來,遇到多少離散流民,看到多少路邊荒骨?這不都是亂世的徵兆嗎?以我觀之,不出三年天下就會大亂了。」既然要攻略程立,裝裝神棍還是很有必要的。
程立倒吸一口涼氣:「不出三年?子厚何以知之?」
二人所立之地是一處山丘高處,丁寬用手一指北方,「興亂之地已現,先生心中應該也已察覺,只是不願相信罷了。」
「你所指的可是河北鉅鹿太平道?」
「正是。」
「太平道以符水治病,廣聚門徒,卻是已成氣候,不過這三年之說,可有依據?」
「胸懷利器、殺心自起。最近幾年,多有各處流民前往鉅鹿,投奔太平道張角兄弟。其規模已經達到十幾萬,僅青壯就有幾萬人,而且還有更多愚民仍在向鉅鹿太平道聚集。
數十萬人聚集一處,吃喝用度需要耗費多少錢糧?太平道中縱有富豪大戶傾家奉獻,又能支撐多久?三年已經是極限之期。
此輩流民,皆已喪田失土,失去生活來源,只能坐吃山空,幾十萬流民聚集一處,已是箭在弓上,不得不發。即使張角兄弟有心反悔,也已不可能了,太平道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太平道如此行事,朝中諸公就沒有察覺?」
「我剛剛從洛陽過來,據我所知,兩位帝師劉寬劉公、楊賜楊公均已上過表張,卻被留中不發。
此中固然有人在替太平道遮掩。但歷來謀反之事,均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番朝廷毫無反應,皆是黨錮之下,忠臣禁錮罷官,在位者只關心自身權勢官位,寧可尸位素餐,坐看天下糜亂,也不願引火燒身,朝廷對天下掌控之力,恐已殆盡矣。」
「子厚既然已經看透其中利害,可有應對之策?」
「不瞞先生,我已經著人潛伏在鉅鹿,刺探太平道之行事,會趕在他們起事之前,將我在中原所有農莊之人,全部撤回揚州,再聯結鄉黨,糾集義兵。
亂世之時,正是英雄奮起之機,太平道為亂,我必率鄉人北上中原,協助朝廷平亂,搏一個封侯拜將出來。」
頓了頓,又加重語氣「先生所居之東郡,比鄰京畿,分割大河,正是兵家要地,太平道為亂,這東郡恐怕首當其衝,兵禍聯結。先生身家族人皆居於此,還需早做打算,以保家族啊。」
接下來幾日,程立一直心事重重,直至登臨泰山之頂才略微振作。
泰山日出,一直是中國文人墨客最喜歡吟誦的景色之一。丁寬與程立一起觀看日出,為壯麗景色所感染,朗聲吟道「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是偷了杜甫的千古佳句。
此詩一出,程立對丁寬的評價再高一層「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子厚此詩不但文采斐然,必將傳揚天下。
其中更是道盡子厚的志向,子厚胸懷廣闊,立志高遠,未來定能成不世之功。」
丁寬呵呵一笑,感覺鋪墊的差不多了,終於發出了準備已經的大招。「我雖然是第一次登泰山,卻不知在夢中來了多少回了。我少時多次做一異夢,每次都是登臨這泰山之巔,然後縱身一躍,化為那高高的烈陽,懸浮於天,俯視大地。」
程立心中巨震,丁寬這個夢怎會與自己那個夢如此相合?
定睛看向丁寬,卻發現丁寬笑吟吟的瞅著自己「先生,自從我來到東阿,見到先生就心中有親近之意,如今亂世將至,我有志勘平亂世,不知先生可願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