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夜 Ⅵ 賭債
昏暗的地下室,一盞被油漬包裹的電燈發著微弱的光,四周充滿了魚的腥臭味,房間的一面牆被高高堆起的泡沫箱佔據,應該是魚的保鮮箱,地上也散布著魚鱗,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魚的臟器。
這裡應該是每天娟姨出攤前收拾魚的地方,娟姨的攤位上也是收拾好的魚居多,她會把已經開膛破肚的魚整齊碼放在攤位的冰塊上。我那天問過娟姨,為什麼不現殺魚,而是把魚都殺好拿到市場去呢?
娟姨的回答是自己手腳太慢了,現殺現賣來不及,會有客人不耐煩就換一家買,會損失很多收入,所以索性自己在出攤前都收拾好。
可是這樣魚就不新鮮了啊,再說了,市場最角落的攤位,生意能有那麼好么?
娟姨和我站在局促的地下室里,她似乎想找個地方安頓我坐下,但是環境實在太差,唯一的一個小凳子上面也布滿了不知名的液體,應該是魚體內的。
「娟姨,有話就直說吧,找我是需要幫什麼忙么?」
「小陽啊,之前……娟姨不是跟你說你二叔欠了一大筆賭債么?這兩天人家又上門來找過我了,說是再不還錢,就把我的魚攤給砸了,那幫人凶神惡煞的,我真害怕呀。」
娟姨該不會覺得我有錢能幫她還債吧,應該不會,她知道我就是個窮學生。
「娟姨,之前二叔給過我三萬塊錢讓我報補習班,要不我先拿給你。」
「不不不」娟姨擺著手,「你二叔欠了四五百萬呢,杯水車薪啊,我這次叫你來,是想讓你幫我啊,把錢送過去。」
說著,娟姨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朝我遞過來。
「這裡面啊,有一百萬,是你娟姨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你先幫我還給那幫人,跟他們說,別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看來這幫債主還並不知道二叔已經離世,而娟姨也一定是被警方囑咐過,不要把二叔的死訊傳出去。可這就給娟姨造成困擾了,債主找不到二叔,一定會來找娟姨。
「娟姨,您這攢了多久啊,賣魚攢了一百萬啊?」
「這你就別多問了,娟姨也沒啥生活成本,攢錢快的。」
「為啥要我去送呢?這還錢有啥不能您自己去的?」
「我每次看那幫人啊,我就打哆嗦,害怕,你幫幫我,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我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那張卡,娟姨對我感恩戴德,千恩萬謝。
我能幫的也不多,這件事就讓我來做吧。
娟姨給了我一個手機號碼,還囑咐我,這件事千萬不要讓警察知道,她說這幫放高利貸的根基很深,不然自己麻煩更大。
我想了想,開車返回了學校。我的車後面不遠不近的,始終跟著一輛兩廂的黑色小車,我想應該是仲夏他們保護我的人,到了學校停好車,看了眼時間,23:45,我朝孟琳宿舍走去。
在孟琳宿舍樓下,我跟她說了幾句話,然後跟她分開了,我撥通了娟姨給我的電話。
「喂?誰啊?」
對面接起電話的環境很嘈雜,還有嘩啦嘩啦的麻將碰撞的聲音,應該是在一個棋牌室里。
「我把李二國欠的錢給你們送來。」
「嚯,李二國還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能還多少啊?」
「他老婆給了我張卡,說裡面有一百萬,說先拿給你們。」
「媽的,他這麼還啥時候是個頭啊,算了算了,有比沒有強。江邊大橋,下面有一排倉庫,
從東往西數第二個,在那兒等我。」
說完,他把電話掛了,我摸了摸口袋裡的銀行卡,出發了。
二叔的這輛花里胡哨的夜車,再次開上了路,區別在於這輛車不再孤獨,因為我知道,後面始終有輛車在保駕護航。
這輛車裡,仲夏抽著煙,另一個民警開著車,不緊不慢的跟著。
「頭兒,這李易陽咱還得跟多久啊?感覺根正苗紅一個大學生,不能有什麼嫌疑吧。」
「按照犯案的可能性,他是最容易發現李二國在學校的人,也是除李二國外最了解那輛車的人。」
「可是你說他咋可能犯案呢?他自己手裡就有一把車鑰匙,沒必要把李二國殺了去拿備用鑰匙啊。而且你想啊,他主動承認自己在實驗樓看到過黑影,如果他是兇手,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根本沒必要承認啊!」
「你說的都是推測,但事實是他確實沒有不在場證明,既然如此就不能洗脫他的嫌疑。」
年輕警察抿了抿嘴,接著把視線看向前面這輛五顏六色的計程車。
「頭兒,這午夜計程車是真不好乾啊,這都半個小時了,一單生意都沒有。」
「大半夜的,-哪有那麼多人打車啊……等等,剛剛他右轉的時候,打轉向燈了么?」
「對啊,這咋了?」
「獃子,之前李易陽開車右轉從來不打燈。」
「多疑了吧頭兒,人家最近開車肯定小心翼翼啊,畢竟是犯罪嫌疑人啊。」
「閉嘴,超上去,截停他!」
「不至於吧,再觀察一下唄。」
「這是命令,給我截停他!」
黑色小車猛的加速,超過夜車,從側前方把它逼停在路邊。仲夏衝下車,跑到夜車駕駛室外,用力拉動車門,但是上鎖了。
他用力敲打著車窗,
「開門!不然我砸車窗了!」
車門緩緩打開,穿著我的灰色衛衣,衛衣帽子戴在頭上,一個瘦高身形的人走了下來。
「你是誰?你不是李易陽!」
這個人緩緩摘下帽子,馬尾辮,細框眼鏡的孟琳,抬起頭來看著仲夏。
「李易陽人呢?」
「他說,他去幫他二叔還債……」
「去哪裡?地點在哪裡?」
「不知道……」
仲夏掏出手機,撥通我的電話,但很顯然,我不會接聽。
此時的我,已經站在了江邊,遠遠可以望見那排倉庫,黑黢黢的,只有上方跨江大橋的裝飾燈投下昏黃的燈光。
江邊一個人都沒有,風很大,我立起夾克衫的領子,慢慢朝倉庫走去。
仲夏此時應該暴跳如雷了吧,沒關係,我就是還個錢,還完我就回去了。
如果順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