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一、有月的夜
在江邊的一個村莊,一所小院落里,桃花開得很茂盛,隨著夜晚的微風,一片片飄下來,落在一位獨坐的女子的裙邊。
女子十七八的模樣,面容清瘦,坐在月光下斑駁的花影中,偶爾抬頭望望院門外,正在織補漁網的爹爹,隨後又低下頭,繼續陷入對親生父親的思念中。
父親張天覺,曾在朝中任職諫議大夫(註:宋朝四品官,與衛將軍同品級),專門給朝廷政令提意見,給皇帝提建議。可是偏偏遇到蔡京奸臣當道,皇帝偏聽偏信,父親一片忠心卻落得貶往江寧監稅。
「一片心懸家國恨,兩條眉鎖廟堂憂。只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這是父親被貶途中所做的詩,她不會忘記父親回望京城開封,含淚吟詠的樣子。父親的詩中只能借用唐代的京城,不敢直接寫開封,那是因為奸臣耳目眾多。
沒過多久,皇帝又想起了父親,任命他去擔任洪州知府。父親本想先赴任,安頓好了再接女兒,但是女兒卻因母親早逝,已經能擔當家務,不放心父親的生活起居,堅持要一同走。然而就在上任路上,出事了。
那一晚,舟行至淮河渡口,江風越來越大,吹得岸邊的殘雪隨著砂石打在船篷上劈啪作響。
「翠鶯,你看這天氣不好,本應當在此停泊等待大風過去再行船,怎奈為父的上任日期將至,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父親當時這樣同自己商量,他心中想的全是為國盡忠,恨不得早一天到達,張翠鶯作為女兒,如何能違背父親的願望呢?她自然是點頭依從。
就這樣,父親抱著再次為國盡忠的願望,隨著被大浪打翻的船,一同飄走了。她幸虧抱住了一根浮木,大聲呼救,被正在歸途的漁夫救了一條命。
這位老年漁夫就是正在院外補漁網的爹爹崔文遠,他把自己救起后,問家在哪裡,可以送回家,怎奈自己已經無家可歸。崔文遠看到這個失去雙親的孩子,也覺可憐,說道:「你若是不嫌棄我家貧窮,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安身之處,慢慢尋找你的父親。你意下如何?」
「多謝大伯救命之恩,我看您乃打魚為生之人,自給不足,若叫我隨您回去,我豈能寄食?」
「這又何妨啊!不過多一雙筷子。不過,為了你名聲的清白,我想認你為義女,不知你可否願意?」
「多謝您能收留我!我願意認您為義父!」翠鶯當然感激不盡,從此,她就在崔文遠家中住下,改名為崔翠鶯。
看著今晚滿如銀盤的月亮,翠鶯知道他已經在義父家住下一個月了,桃花已經開了,可是親生父親還是沒有消息。義父每天忙著打魚賣魚,央求幾位鄰人多方打聽,但還是沒有父親的消息,如此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翠鶯在深夜的枕邊哭醒好幾回,但是,又不願讓義父知道,他打魚養活兩個人已經很辛苦了。偏偏自己既不會紡紗又不能織布,無法幫著義父。就在她整日苦惱時,今天來的那個人,彷彿是老天的安排。
今天當那位青年男子扣門時,她正在打掃庭院。他雖然說不上帥氣,但是也算得上文雅,隔著籬笆牆,她匆匆看了一眼就回屋了。
後來,義父喊她燒茶給客人,她才得知這是義父的侄子名叫崔通,她應該喊堂兄。崔通這次是去京城參加科舉考試,路過看望伯父,沒想到自己卻突然多了一位年齡相近,更是品貌出眾的堂妹。
晚上義父安置侄子睡下后,來到屋外補漁網,卻把翠鶯從自己的房間叫出,詢問道:「女兒啊,你看你哥哥這個人怎麼樣?」
「女兒初見表兄,只覺得談吐舉止都很好啊!」
「那就好,哈哈!」崔文遠笑著說,「你哥哥對你的印象也很好啊!」
翠鶯聽到這裡,隱約覺得會有一件大事發生。
「我有意把你許配給你哥哥,不知你願意嗎?」沒想到義父這麼開門見山地談起了婚姻大事,翠鶯一下子有點暈。
「你雖然稱我為父,」義父接著說道,「但我們本不是父女,因此,你與我侄兒成婚於禮於法都不是問題,這是其一。其二,這個婚姻大事本來應該是由你生父決定,但是找尋你生父之事還沒有消息,而你又到了成婚年齡,在我這漁村之中很難遇到我侄子這樣的讀書人。考慮再三,我覺得這事應該和你說出來,讓你自己決定,你覺得呢?」
「那……那堂兄他的意思呢?」翠鶯想不出怎麼回答,只好低著頭像蚊子一樣問了一句。
「哈哈!他的心思,我這麼大年紀還能看不出來?但是我也不能先和他說,要等你同意之後,我才能向他提起,他肯定願意的!」
「嗯嗯……義父為女兒操心了。我想先想想,明日一早回復您可好?」
「好啊!你先慢慢想,我去把漁網補一補。」
就這樣,翠鶯坐在樹下想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翠鶯起來準備早飯時,看到爹爹在院中劈柴,紅著臉對爹爹說自己已經同意。崔文遠笑著點點頭,隨後就去屋內和侄兒崔通說道:「侄兒,伯父有句話問你。」
「啊?伯父您請講。」崔通自從見到翠鶯,一夜未曾入眠,翻來覆去腦海里都是翠鶯的影子。這時昏昏沉沉正在床上坐著,思尋著就此一別,何時才能再見到這位美麗的堂妹?猛然間聽到伯父問話,他連忙站起身來。
「嗯坐下說,伯父問你,這幾年沒見,可曾定下親事?」
「回伯父,侄兒這幾年一心讀書,未曾定親。」
「嗯,那就好,那就好!」崔文遠點點頭,「你這堂妹,身世也夠可憐,在我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可巧你來看望伯父,看來你二人也是有緣啊!」崔文遠停了一下,抬起頭望了望在院中打掃庭院的義女,然後好像下了決心,繼續說道,「我是有心給你二人撮合撮合成兩口子,豈不是親上加親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