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大限之際

一輪寒月，將山中照得一片凄冷。高山之巔的千年古觀，因為歲月太長久了，又沒有幾盞燈火，顯得與蒼峰融為一體一樣。古觀幾乎與世隔絕，或者說是一般凡人到不了的地方。

「獨上高樓，望盡天下！」藏經閣憑欄處，一白髮老道極目遠望，在夜色之中也能看到百里之外的景象。上玄老道是這所古觀第五十九代掌門，只是早已隱退讓位，偶爾來這藏經閣清掃灰塵、著書立說。

「近期五星一線，陰陽之氣似有波動！」上玄老道夜觀天象，轉身之際，吹到一股涼風，上玄老道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修鍊六十年，足足一個甲子輪迴，境界修為早已經天下無匹。這天地間的靈氣波動，他都能瞬間感知到，淡笑道：「天有異象，必出妖孽？」

「《山海經》、《神農百草》、《黃帝內經》、《通玄經》、《道德經》《周易》······」藏經閣收錄的多是一些眾所周知的書籍，有些太過深奧，修鍊者年輕時可當做故事書看，過於沉迷反而會分神不利於修鍊，年老時卻感覺一本書就是一個世界，妄想探其路徑。

上玄老道腳步慢慢前行，看著一冊冊珍貴的傳世書籍，有的是書本，有的是布帛，有的是竹簡；想起自己年輕到當下在這裡的時光，有時也沉迷其中，有時對一些錯誤稍加修改批註，一道道景象在腦海之中縈繞，如同走馬燈一般陷入恍惚。突然手中的竹簡掉落，他瞬間醒了過來。

「原來如此，是我大限將至······」上玄老道有些驚駭之後，又豁然開朗。想起自己入門修鍊時已是近二十歲，雖然資質絕佳，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到如今尚未能飛升成仙。又或許，以後再也沒人能夠飛升成仙了。

藏經閣所收藏的書中故事以及作者，都是距今久遠的時代。當今天下靈氣匱乏，就算有資質俊秀的修真之人，也大多求個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飛升成仙已經成為了傳說。修鍊六十年，始終止步於元嬰期，或許以後的人連這個境界都到不了。

想起已經仙去了的師傅，很感激在家道中落窮困之際將自己帶入修鍊之門，將畢生所學所悟傾囊相授。修鍊之途玄妙無窮，上玄老道也一直沉迷其中，至今依然如此，讀起藏經閣的書籍，也曾體會到陶淵明那種「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的感覺。

但是天下無敵又如何，滿腹經綸又如何，古時到處是天災妖禍，人類在其他強大種族的夾縫中生存，於是道法自然天地，有了修真修仙之法。但如今人類已經贏得了這個天下，人類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也不再需要這麼強大的修真者。所以大限已到，其實是天地註定的命運，註定他難逃此劫。「我想念你，師傅！」

自知時間不多，最後再走一遍古觀。往日情景歷歷在目，每年的春天野花盛開，夏天樹木繁茂，秋天落葉繽紛，冬天白雪皚皚，記得自己在每塊空地上練過武，無論是炎夏還是寒冬，還有就是陪伴過自己的師友們，雖然他們大部分已經去世。

「最後，去看看那群小傢伙······」老道說著，一步步往後山而去。

後山平時就比較陰森，門下弟子有些都不敢來。隨著上玄老道的到來，原本陰風作響的森林安靜了下來，只聽見他的腳步聲。「折芳！」

「是的主人！」上玄老道後面傳來一女子的聲音，卻不見人影。「這麼晚了，主人來後山何事？」

「只是來看看你們！」上玄老道說著，繼續往前走。折芳在後面跟著，一般人看不見她，因為她是個女鬼，強大意念支撐存在於世的能量體，也就是常說的鬼魂靈體。有修為的人才能感覺到那一股力量的存在，當然如果更強大的話，能看到她的樣子，是個非常漂亮的年輕女子。

一路上想起與折芳相遇的場景，折芳原本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只是體弱多病，還未出嫁便香消玉殞，強烈的生存意念竟使她變化為鬼魂。之後怨念漸生，四處附身年輕女子，使她們遭遇不幸，藉機攝取魂魄強大自身。十年前，上玄老道聽聞此事就去降服了她，收在身邊並教她修鍊之法，除了身體不復存在，思想方面與正常人無異。上玄老道曾想，若是自己能夠再強一點，或許能為她重塑肉身再世為人。

不久後到達一棟房屋前，上玄老道站在空地上。旁邊樹上窸窣作響，原來大樹上盤著一條長十幾米粗達近一米的巨蛇，蜿蜒扭動著凌空而下，落在他一邊。巨大的身軀盤曲起來，都佔了一半空地。

「承雲！」上玄老道叫道，承雲是這條巨蛇的名字，後山現幾個靈物的名字，都是他收服之後起的，算是給他們新生。

「主人！」那條巨蛇承雲發出聲音，聽起來是個女性，腦袋點了一下。

「經常爬樹上去，場地太小了嗎？」上玄老道問。

巨蛇承雲已經修鍊了幾百年，還不能化作人形。二十年前承雲老實本分地修鍊，一次救了一個書生，沒想到那書生竟恩將仇報，找來和尚和當地官府火燒她的修鍊山洞，意圖斬妖除魔攀上權貴。臨危之際，是上玄老道救下了她，自此之後便是她的主人。

「沒有，只是比較安靜。」承雲古井無波地答道。

突然林間一陣疾風殘影竄出，直向上玄老道襲去，速度極快，數十道風刃瞬間激發。可是還沒到他身前三米處，一道劍光瞬間閃現，將幾十道攻擊化解於無形。

「萬里你這野獸，又這樣冒犯主人！」那隻大蛇怒道，身軀扭動渾身爆發墨綠色的妖力。「主人，要不要我吃了他！」

「哼、還不知道誰吃誰呢！」那殘影變換間，停在了屋頂上，顯現身形，竟然是一隻巨大的老虎，跟一隻大象差不多大小。那頭巨虎說著，昂首吼了一聲，傳遍了周圍的山林。

「你說什麼？！」巨蛇承雲冷聲道。

「快下來吧，別把屋子壓壞了，否則別說主人原不原諒，我們今天就把你分屍了！」女鬼折芳好心說著嚇人的話。那巨虎萬里果然聽話，從屋頂輕身一躍跳了下來。經過上玄老道的教導，這幾個靈物的實力都差不多，誰也吃不了誰，有著明確的個人意識和情感。

「都多少回了，不長記性！再給你百年修為，你都打不過主人！」巨蛇承雲斥責道。

「那可不一定！你們沒看到老頭越來越衰老，力量越來越弱了嗎？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騎在身下，以解我當年被騎之辱！」巨虎萬里自信滿滿地道，平時就十分好鬥，不熱下身子渾身不自在。

巨虎萬里三十年前在南方佔山為王，將過路的人類掠食，死在他嘴裡的人可不比承雲和折芳少。那時候上玄還年輕，突然降臨與巨虎萬里大戰一場，將他收服，並且騎回了道觀，威風凜凜。這麼多年來，個性倒是沒怎麼改過，上玄也沒強行讓幾個靈寵改。

「你能有如今成就，還不是拜主人所賜，野獸終究是野獸！」折芳說道。

「此一事彼一事！」三靈獸吵鬧著，平時也是這樣，所以承雲才待在樹頂，三方空間也不一樣，一上一下一虛無。

上玄老道微笑著，坐在門前階梯木板上。「主人！」屋內跑來一隻毛色蒼白的狗，小女孩的叫聲，親密地趴在上玄老道身邊，很享受主人的撫摸。最後這條狗叫小蒼，是上玄老道最近一次五年前出去遊歷時救下的。當時小蒼被主人虐待，差點被烤了吃了。

這些靈獸都是具有難得一見的資質，老道有時帶著他們雲遊天下，一邊教他們修鍊，一邊教導他們人世間的善惡道理，就當他們是自己門下弟子一樣，心性成熟。這個天下已經沒有誰能改變了，那隻能改變他們個人的心，希望自己走後他們能夠好好存活下去。

「主人？」見今日的主人似乎有些不一樣，其他三靈獸紛紛圍過來，關心地叫道。

「難得你們陪我這麼多年，今日一來，算是告別的！」

「什麼？」眾獸都驚訝無比。「主人是要去哪裡嗎？帶小蒼一起！」

「是我大限將至，無法陪伴你們了。」

「大限是誰？主人的敵人嗎？」小蒼問道，她年紀最小，還很天真。

「呵呵~這麼說也沒錯，這是任何生靈都有的敵人，那就是死亡！」

「怎麼會，主人你······」折芳不敢相信，但是隱約已經能感覺到主人的力量在漸漸消散。

「主人不要！我們把我們的壽命給你······」承雲也不想主人就這樣離他們而去。

「傻孩子，說什麼呢？此乃天命，就算是我，也不能違抗！」幾隻靈獸不比人，以後的路還長著。

「喂、老頭！你就這麼走了，以後我找誰打架去？不準走！」巨虎萬里怒吼道，雖然經常與折芳承雲吵架，但是都十分地敬畏主人，突然聽說主人要離世，也顯得驚慌。

「主人······」小蒼嚶嚶哭泣。

「我會解除.加在你們身上的鎖魂印記，從此之後你們各安天命吧！」上玄道長說著，伸出手準備施法。那是收服他們所加的限制，不能對他有所傷害，否則會受到同等傷害，同時更主要是他們出了什麼事，他也能立即知道。

「主人不要！」折芳反應強烈，上前阻止他施法。「自從被主人所救，折芳就決定生死相隨，我想就算是死，也不願斷絕與主人的聯繫。這個天下若是沒了主人，那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作為一個女鬼，本就是與凡塵俗世隔絕的存在。

「我也是啊主人！就算現在我死了，也要與主人同生於他世！主人不在，我會害怕······」巨蛇承雲說道。

「主人，不要拋棄小蒼······」

「你們要是都不在了，那我活著也沒意思！」猛虎萬里也瞬間沒什麼精力一樣。「老頭你這麼強，就沒有什麼辦法嗎？」

「你們······」上玄老道嘆息一聲，給他們無拘無束的自由卻沒人想要，這樣離去也是讓他擔心。「······有個轉生之術，只是從沒用過，也不知道用了之後會如何。天下靈氣匱乏，我力量衰減，更不能隨意使用，否則很有可能魂飛魄散······」

「······」眾獸沉思，難道只有聽天由命了？

「不過······剛好今天是五星一線的異象，靈氣會發生變化，我找准其變化規律再施法，便可以神識暢遊宇宙！」上玄老道想，或許這正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

「真的？！」「不早說，趕緊試試！」上玄老道的話，讓眾獸喜出望外，若是能成功，他們也能跟著主人一起暢遊宇宙。

事不宜遲，上玄老道就在屋內施法，眾獸在周圍護法，一個時辰之後，一道白光升天，消散於天地之間。一天之後，前來打掃的門內弟子發現，上玄道長已經仙去。

異世界某處大森林裡的河邊石灘上，飄來一個木盆，裡面竟是一個嬰兒，睡得很香，一頭烏黑的頭髮極是醒目。沒過多久，旁邊叢林有些動靜，竟然鑽出一隻三米長的鱷魚，徑直爬向木盆。滿是利齒的大嘴正要咬下的時候，四道光華閃出，直接將那隻鱷魚擊飛摔在石灘上，當場沒了動靜。

「啊啊~終於出來了！」一個極為艷麗妖媚的年輕女子說道，伸了個懶腰，感覺過了好久。深綠色的頭髮，仔細看皮膚竟然有淡淡地蛇鱗紋。

「我記得我們好像是······喂、你們是誰？！」又一個女聲一開始還回憶著，只聽見她的聲音卻不見人，突然大聲說道。

「我還想問你們是誰呢！」一個年輕的男子說道，有著老虎一樣的毛髮和尾巴，很是霸氣。

「我是小蒼啊！」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稚嫩的語氣說道，蒼白色的頭髮，還有獸耳和犬尾巴。

「！······」其他人看了看她，紛紛沉默，「你是野獸萬里？！」「你是那條蛇承雲？！你是女鬼折芳我記得？！」幾人指了指對方，都難以置信。

因為他們都有了人形，折芳的樣子也能被他們看得更加清楚。萬里和承雲說著各自變回了原形確認，體型竟然比以前的大了近一倍，這也說明他們的實力又上升了好大一個檔次。

「怪不得人類要穿衣服，怪不好意思的！」而他們出現的時候，都是光著身子的，承雲說著，身上力量一動，立即披了件外衣，其他人也穿上了自己力量製作的衣服。相比起來還是人類的體型方便一些，而且都是天賜年輕俊美的身體，有誰不愛呢？

「我們不是守著主人轉生嗎？那主人呢？」折芳好奇道。

「主人！」小蒼呼喚著。

「喂、主人該不會是······」承雲盯著那個嬰兒，覺得有些荒謬。

「不會吧······」萬里驚呆了。

「還有其他可能嗎？這就是主人！」折芳確認道。

「沒錯，是主人的氣息！」小蒼也確認道。

「這······也太逆天了！」承雲說道，眾人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