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子墨

第三章 子墨

月色清冷,站在月光下的黑袍少年與這一切並不相融,卻又像畫中必不可少的那點睛一筆。葉菱月的眼神很平靜,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情況,也聽慣了這個聲音以這種詭異的方式響起。

「沒什麼,只是個蠢貨罷了,我已經處理好了。」葉菱月用一種無所謂的口吻說到,好像這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情況一樣。停頓了一下后她又開口了,這次語氣中帶著微不可察的擔心,「你體內的毒清乾淨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高貴和邪魅蠱惑,這樣矛盾的兩種氣息偏偏在這個聲音中交融了,使這個聲音聽上去異常獨特。僅憑這個聲音,便足以讓人心神蕩漾,「怎麼,你打算讓我出手了嗎?」

「不,沒有那個必要。我一個人能處理好這些事。」葉菱月語氣淡淡,她的手在空中舞出一個弧度,黑色長鞭宛如活物般捲住了地上的那具屍體,只見她懶懶地一揚手,屍體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被拋進了遠處的叢林之中。她並不擔心這具屍體會被人發現,那些魔獸會幫她毀屍滅跡。

「真的不用我出手嗎?既然這個人可以認出你,那其他的人也可能會發現你的身份。你知道的吧?只要我出手……」那個聲音語音呢喃,竟讓人有種臣服的衝動。

「我說過了,沒有那個必要。」葉菱月微皺了下眉,並未受那個聲音影響,只是似乎很不滿那個聲音中的滿不在乎,語氣中不覺多了一分強硬,「你只要好好養傷就夠了,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的。」頓了一下,又放緩了語氣,「我明天見完青雲子便回帝都,不會出事的。」

「……我現在不方便現身,但如果你遇到的危險,我不會袖手旁觀的。笨女人,明天進虛清谷,你可要當心一點,那個趙帆看你不順眼,肯定會在暗中搞什麼小動作的……」

「你是清楚我的實力的,」葉菱月輕挑了下眉,眼中是一抹張揚自信。在這月光下,那雙黑瞳越發的明亮逼人,「那些低階的魔獸根本傷不了我。至於趙帆么……」葉菱月淡淡的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他安分一點最好,但如果他想找死,我可不會跟他客氣。」

她的語氣充滿了張揚自信,少女站在月光下,氣勢懾人,美麗的竟讓人不敢去直視。

這樣一個張揚肆意的女子……她面具下的面孔,究竟要怎樣才配得上她的這份傲氣與洒脫?

那個聲音微默了一會,似乎也是被這份美麗攝了心神,過了幾秒才輕飄飄的說:「就憑你的那點實力,還敢在這裡跟我顯擺?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你一個傷員也好意思說我?」葉菱月顯然不太開心,「我的天賦明明就是天才級,你就不能誇我一次嗎?每次都罵我笨……」說到最後,葉菱月的語氣中易帶上了幾分被打擊后的委屈。

「誰讓你本來就很笨呢?笨到讓我不罵你都覺得說不過去!」那個聲音中多了一份笑意,顯然葉菱月委屈的語氣讓這個聲音的主人格外開心。

「子墨!」葉菱月微有些氣惱的叫了出來,隨即意識到自己這副樣子只怕會讓那個人更開心,便輕哼了一聲,「隨你怎麼說,反正我不在乎。」

「不跟你開玩笑了,」被稱作子墨的那個人的聲音再度響起,如夜風拂過沙岸,低沉優雅,「明天進山小心一些,虛清谷雖然都是些低階魔獸,但好歹也是青雲子的地盤,不可能一隻高階魔獸也沒有,青雲子那個老頭好歹也是個高階尊者,我倒也不能不顧及一下他的靈魂感知力。明天我是沒辦法現身幫你了,真遇到麻煩了就召喚宇清,記住了沒?」

「子墨……」葉菱月用其認真的口極吻叫出了他的名字。

子墨滿是不解的聲音:「嗯?」

「我覺得你剛剛的語氣和我老爹簡直是一模一樣!我出門的時侯老爹也是用你剛剛的那種語氣對我百般叮囑的,你倆還真是有默契啊!」葉菱月萬分感慨,她搖著頭,表示這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誰能料到戰神王爺是個不折不扣的戀女成狂的人呢?這個世界很瘋狂,人要有一顆耐打擊的心。看,即使她發現某人和自家老爹一樣會偶爾被阿婆附體嘮叨不停,她也能表示無比淡定。被他老爹嚇啊嚇的,一來二去的她也就被嚇習慣了啊。習慣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啊……葉菱月在心中暗自感慨。

「……無聊!」那個叫子墨的神秘人明顯是被葉菱月的話給氣到了,聲音中多了一份氣惱。

「話說回來,子墨,你剛剛的說的那些話,我可以把它理解為你是在關心我嗎?」葉菱月將長鞭纏回腰間,那長鞭看起來便與腰帶無異了。她笑著問,眼中流轉著小狐狸一般狡黠算計的光。

「胡、胡說!我才沒有在擔心你!我只是……只是……」那個聲音變得有些不平穩了,語氣中竟透出了絲絲慌亂之意,似被戳穿心事的孩子般微微有些手足無措。

「只是什麼呢?」葉菱月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子墨,故意追問到。哼,讓你剛剛罵我笨,看我這次不報復回來!

「我、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你死了,我一個人會很麻煩罷了!才不是擔心你!」那個聲音嘴硬的不肯承認自己其實就是在擔心某人。

「哦……原來子墨你只是擔心我死了,不是在擔心我啊……」葉菱月伸手撫著下巴微微點頭,似乎是相信了那個解釋。她忽的又笑了,眼中閃過一抹戲謔的趣味,「不過子墨,我有點分不大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呢,擔心我會不會死和擔心我,有什麼區別呢?」

「我……」那個聲音遲疑了,似乎是找不到理由去解釋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嗯……仔細想想,這兩者好像是不太一樣。不過我卻不知道這具體的區別在哪裡。子墨,我很好奇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呢,你應該不介意教教我吧?」

「我……」這次的聲音變得更加遲疑了。

然後周圍陷入了有些詭異的沉默之中。葉菱月唇邊是一抹笑,似是在等著那人的解釋。這份沉默維持了大約十秒鐘。片刻的沉默之後,那個聲音才響了起來,這次卻明顯是底氣不足,又偏偏帶了幾分死不承認的味道:

「你們人類就是無聊!這種無聊的問題有什麼好問的?我要修鍊了,少來煩我!」

葉菱月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無比歡快。「子墨,你真的是太可愛了!」

遠處傳來了骨骼碎裂的聲音,葉菱月看了一眼自己剛剛棄屍的地方,黑瞳中掠過一份徹骨的冷意。她知道,是那些魔獸再分屍,那個人是在找死。

葉菱月半眯起那雙幽深的黑瞳,唇邊是冷冽的笑。葉隱,父親顧念著大局不能對你動手,你以為我也會顧念所謂的大局嗎?我可不會在乎南清是不是會動蕩不安,但凡是惹到了我的人……任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會輕易放過!

她看了一眼山谷深處的方向,轉身離開。黑色長袍的一角在空中舞出一個冷冽的弧度。

夜色正好,隱藏在暗處的魔獸們蠢蠢欲動。它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此可口的食物了。身體的本能讓它們想衝上去撕碎那個食物,但剛剛的那一幕又告訴它們那個黑袍少年很危險,不是它們所能享受的食物。

魔獸們發出了低低的急躁的叫聲,卻不敢撲出去享受這難得的送上門的美食。

一頭魔虎看著葉菱月離開的身影,口中發出了低低的吼叫聲,忽的轉身躍進了叢林深處不見了。

——成功的回報了子墨的那一句「誰讓你本來就很笨呢?笨到讓我不罵你都覺得說不過去!」,葉菱月心情大好,一路輕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回了營地,遠遠的便看見傅子云坐在一塊一人長的岩石上,似乎呆了很久的樣子。她微愣了一瞬,朝著傅子云走了過去。

傅子云也看到了正朝自己走來的黑袍少年,起身迎了過去,嘴裡說道:「怎麼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出事了。你要是再晚一點,我可就準備去找你了。」

他的語氣很輕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但葉菱月分明看見了他在看見自己那一瞬時眼中一閃而逝的放心之色。心中不覺多了一份暖意,「你在等我?」

「啊……也沒等多久,誰讓我們是朋友呢?我總不能拋下朋友一個人先睡吧?」傅子云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好像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罷了。在他看來,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事,但於葉菱月而言卻不同了。她一向是恩仇十倍還。

葉菱月微點了下頭后便不再多言,傅子云臉上依舊是那張燦爛的笑容:「好了好了,既然回來了,那就趕緊休息吧!明天可還要進山去獵殺魔獸呢!」

「嗯。」葉菱月微微點頭應了一聲,隨傅子云一起進了帳篷。

帳篷並不大,但卻很整潔。地上已鋪好了兩個床鋪,中間刻意隔開了一些距離。葉菱月看了一眼兩個床鋪間的距離,眼中多了一份暖意。傅子云並沒有問她原因,而是默默地按她的要求做了,這證明他在刻意地尊重著她的秘密。而且開始他看似滿不在乎的語氣下,又何嘗不是處處小心著不傷害她的自尊心?

他不說他擔心是因為自己不是靈力者,只用無所謂的口吻說他會擔心。

葉菱月看了一眼放著一盞青燈的矮桌,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那個做工精緻的檀木面具,微微猶豫了一下后還是沒有將它取下來,而是隨意選了其中一個床鋪上徑自坐了下去。

傅子云將葉菱月帶進帳篷后便撩開帘子又出去了,不一會便端著一個銅盆走了進來,盆內還盛著冒著熱氣的水。葉菱月看著那盆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居然忘了還有睡前洗漱這回事!見鬼,洗臉總不能不摘下面具吧?

怎麼辦?怎麼才能躲過去?葉菱月腦袋轉得飛快,但卻找不到可以應付眼前狀況的辦法。

「逐月,洗……」傅子云還未來得及放下盆便呆在了那裡。

只見葉菱月劈手奪過了他手中的盆,迅速用帕子浸了水,而後轉過身背對著他,摘下面具,快速用帕子擦好臉,然後帶好面具,最後再轉過身面對傅子云。整個過程葉菱月只用了十秒不到的時間!

傅子云看得目瞪口呆:「……逐月,你幹嗎?」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個情況?表演快速洗臉嗎?

「我洗好了。」葉菱月為自己快速的反應微送了鬆了一口氣。很好,完美過關!

「呃……」傅子云終於反映了過來,只覺得腦袋還有些迷惘,「那個,逐月……這水不是用來洗臉的,是打來洗腳的……」

「……」——無語凝噎的葉菱月。

葉菱月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這是她作賊心虛的標現嗎?為什麼忽然很想去撞牆……葉菱月默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再度抽了抽嘴角。

如果說洗臉可能會暴露她的真實身份的話,那洗腳就會暴露她的真實性別了。更重要的是……這個比洗臉更難躲過去!

這邊葉葉菱月正在糾結著要怎麼躲過去,那邊傅子云已經脫掉了外袍,正在彎腰脫鞋。

最後葉菱月還是選擇了賭一局——她賭傅子云壓根不會注意到這種小事!雖然這種事發生的概率小的可憐……但她實在是找不到什麼理由來躲避洗腳。

就在葉菱月彎腰脫鞋的時候,傅子云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的輕輕「啊」了一聲。他看向葉菱月,眼中有了一絲歉然,「呃……逐月,我只打了一盆水來……」

葉菱月微微一愣,忽然很想上去給傅子云一個擁抱——兄弟你這話說的真是太及時了!葉菱月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世上還真的是有命運這種東西的。而她顯然是受到幸運照拂的人。

而後葉菱月用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說道:「沒關係,我自己再去打盆水就是了。」說完便撩開帘子走了出去,留下傅子云在哪兒覺得她這個人還真是好說話。

帳篷外,三三倆倆的傭兵聚集在一起,圍著一堆篝火吃著烤肉,喝著烈酒,互相聊著這麼多年的經歷:漠北江南,中元重陽不可思議的人和事。

看著那群傭兵,葉菱月心中微微一動,只覺得心裡最深處的那根弦被這一幕牽動了。就是這樣……她所渴望的正是這樣瀟洒肆意的生活!

葉菱月走向那群人,帶著一抹肆意不羈的笑,「介意讓我加入你們的盛宴嗎?」

那些傭兵們聞言齊齊看向她,都是一愣,似是沒料到要加入他們的人會是她。

雖然沒有人知道葉菱月的真實身份,但他們也絕不是白痴。他們看得出來葉菱月和他們不同,這名氣質冷傲的黑袍少年定然不是普通人。更何況他還是少團長非常重視的客人。

那些貴族子弟一向最看不起他們這些傭兵,他們認為傭兵是靈力者職業中最低賤的一個,雖然也常會交給他們委託任務,看似很尊重他們,但內心其實是不屑與他們為伍的。但這少年……他竟一點也不在意他們身份間的不同?

他要和他們這些傭兵一起喝酒?

見沒人說話,葉菱月便當他們是不反對自己的要求。她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地上擺著數個酒囊,她隨手拿起擺在地上尚未被人碰過的一個酒囊,豪氣的用牙齒咬掉了木塞,仰頭大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胃瞬間似火燒般變得灼熱,她不由得大笑起來:「好酒!」

那些個傭兵紛紛反應了過來,紛紛鼓起掌來,看向葉菱月的眼神也已經變了。不需要多餘的話,那個舉動便足以讓他們接納這名身份成謎的「少年」。

「逐月閣下好樣的!來來來,這兒有剛烤好的羊肉,配這個酒味道可是一絕!」一人大笑著遞給葉菱月一塊烤肉。

葉菱月也不客氣,接過烤肉便吃了起來。

「逐月閣下,我敬你!」

「沒想到逐月閣下酒量如此之好,再喝再喝!」一群人紛紛找葉菱月喝起酒來。

葉菱月來者不拒,她和這些傭兵們一起喝酒吃肉,她聽他們說他們的經歷,她和他們一起唱屬於男兒的歌聲,聲音衝破雲霄。

即使歲月變遷,時光逝去,葉菱月也絕不會忘記這一天。無論過去多久,她都能仔細的描繪出今夜的每一個細節。

她不是什麼晴月郡主,這裡沒有王室宗親的紛擾纏鬥,只有一群可以和她一起飲酒高歌的鐵血男兒,只有一顆貼近自由的心。

遠處的一個帳篷后,趙帆臉色陰冷怨毒的頂著葉菱月的身影。

明明只是一個廢物而已,竟然可以得到那些傢伙的認可,憑什麼?傅子云得人氣也就罷了,畢竟他是少團長,這個逐月又算什麼?他費了多少努力才成為了一個小小的副隊長,那些人表面尊敬他,其實沒一個是真的尊重他。

這個逐月卻這麼輕易的得到了那些傢伙的認同……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個打擊!

「逐月……我非殺了你不可!」趙帆眼神狠厲。不,不只是逐月,還有傅子云!他要奪回屬於他的目光與榮耀!他要殺了他們!

被自己內心黑暗面逐漸吞噬的人一昧的怨恨著別人,卻看不到自己的過錯,真是可悲。

就在趙帆計劃著如何將葉菱月二人解決掉的時候,他忽然聽見遠方傳來了輕笑聲,似不屑,似嘲諷。

這聲音略有些低沉,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優雅,又混合著邪魅蠱惑,只憑一個聲音,便足以讓人心神震蕩。

趙帆心中一驚,忙四下環顧,四周空無一人,那個聲音就像是他一時的幻聽。

不知為何,趙帆忽然覺得從腳下開始升起了一股寒氣,那股寒氣迅速侵入了他全身的每一毛孔,冷得他微微戰慄,他的心中竟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恐懼。

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獨自待在這裡,匆匆離開這裡回了帳篷。

——葉菱月接過一人遞給他的新的酒囊,似是無意地瞥了一眼趙帆剛剛呆過的地方。她仰頭吞了一大口酒,在心中回復著那個人:放心吧子墨,我不會有事的。還有……我很開心。

開心?有人要害你你還開心?笨女人,你腦袋壞掉了嗎?!子墨大罵,覺得人類這種生物真是蠢透了。

葉菱月輕晃了一下手中的酒囊:不,我開心與此事無關,我很開心……是因為子墨你在關心我。

……無聊,我才沒有在關心你……子墨語氣彆扭,覺得人類這種生物真是不可理喻。

子墨,我很開心,真的。葉菱月在心中低聲說道,放心吧,一個趙帆我還不放在眼裡。

沒有人再回應她,葉菱月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和那些傭兵喝酒聊天。

只是有什麼卻在心中種下了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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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月未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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