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二章 在夏天的日子
不管在哪個階段的夏天我都有各種各樣的記憶。
像是做什麼復健治療般，早晨七點就起床，先要跟媽媽跳一套操，然後才開始吃早餐，每天看電視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小時，這讓我總是看著手錶，廣告的時間連忙關掉電視，生怕浪費一分一秒，中午還要玩一小時拼圖，接著午睡，醒來后聽英語廣播，晚飯更要營養均衡。
為了照顧我和冬生，媽媽變成全職太太，整天鑽研料理書，可她做飯還是那麼難吃，只能等爸爸每天下班趕回家做晚飯。
到了高中，冬生就迎來了連石頭都能消化的年紀，一天要吃五頓，晚自習回家還要宵夜，某天吃著吃著麵條，突然就變聲了，從那之後他再也發不出比我還尖的大叫聲。
在不與我過多接觸之後，冬生那種愛哭又猶豫不決的形象改變了，他濃茶色的瞳孔越發清澈，棕色的頭髮襯著曬不黑的皮膚，一時間竟有好幾個少年經紀公司找上門來。
但冬生見怪不怪，除了上課他就在彈鋼琴，打籃球，還要去畫室，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他依舊與白醫生走得很近，他們閉眼想事情的模樣十分相似，莫名有種虔誠的味道，他眼裡已經有了與我完全不同的東西，但我說不上來是什麼。
他的獎狀和獎盃漸漸沾滿了整個柜子，而我那些過去的三等獎逐漸被擠在角落，於是我全部收進紙箱子放到了床底。
這並未讓我感到難過，甚至讓我發自內心感到輕鬆，再也沒有人將我與冬生比較，彷彿讓我從什麼中解脫出來。
雖然我們現在不怎麼交談，但夏天來了，我們還是會在庭院里放過年沒放完的仙女棒。
「好像你要過生日了？」沉默好久，冬生問道。
我跪在一起歇涼的涼席上，用力往下按，本來就小塊的西瓜一分為二，我遞給冬生。
「已經夠小了，那是你一個人吃的，幹嘛還分給我，我剛剛已經吃了。」他說。
「還是大，要用力咬，我不想。」我回答道，硬是塞給他。
他繞過我的手，接下來，又問：「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我嚼著嘴裡的西瓜，看著他。
我們還像小時候那樣吧，這就是我的生日願望。我想這樣說。
但我沒能說出口。
冬生見我不吭聲，有一口沒一口吃著西瓜，手裡晃著仙女棒。
媽媽和爸爸品著酒，順勢在院子里伴著蟲子的叫聲跳起細碎的舞步。.
我看得呵呵傻笑。
冬生感到疑惑：「你不會真的覺得這種人生很幸福吧？」
我點頭：「沒有哪一點不好。」
冬生笑起來，沒嚼完的西瓜暴露在我視線里。
「你男朋友看起來不像是爸爸那種人，簡直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他可在我們學校太有名了。」不知道他是嘲笑還是什麼，笑得誇張起來，一不留神西瓜汁就從嘴角流出來。
我連忙伸手用睡衣的袖子去擦，他卻嚇得往後蹦了一下，飛快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捂住嘴。
生怕煙花弄到他身上，我趕緊拿過來，他一邊做出打住的手勢，一邊迅速擦乾。
「不是我男朋友，幹嘛老說。」我不高興道。
趁著煙花還沒滅，冬生趕緊又點了一支。
風吹過來，將他頭髮撩起來，額頭上有個縫針的痕迹。
那都是我的錯，我連多注視一秒都不敢，連忙低下頭。
冬生立馬撥了撥頭髮，擋住傷疤，眼見我手裡的煙花滅掉，他拿起冰塊已經融化得差不多的可樂遞過來。
「這沒什麼，一點也不痛，」他說，語氣緩和下來，看到我的狀態，他難免顯示出同情的表情，「要是你想過那樣的人生，」
他頓了一下：「也沒關係，只要你感覺幸福就行。」
我不再是那個【尚未能知曉幸福滋味】的人，我在那一次終於懂得了【疼痛】。
煙火的光線倒映在冬生眼睛里，閃耀著。
在這個瞬間。
「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你。」我說。
冬生愣了愣，以為我又開始說胡話，拿走我手中已經沒有火光的仙女棒，丟進一旁的玻璃瓶，調整好可樂里的吸管，塞進我嘴裡。
在我體溫逐漸恢復之後，他的皮膚還是有點發燙。
吞進可樂，我繼續說：「我可以把痛苦的回憶全都忘掉。」
冬生把頭偏向一邊，不看我，跳下台階，在草坪上伸了個懶腰。
他對爸媽說：「我去下畫室拿點東西。」
「這麼晚了還去？那兒還有人嗎？」爸爸問。
「會呀，藝考的那些哥哥姐姐都會一直待到半夜，」冬生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伴隨著他回答的聲音，匆匆往門口跑去了。
留下媽媽感嘆：「不會吧，連弟弟這麼小也有女朋友了嗎？咱們家小孩這魅力，真是遺傳了我，哈哈。」
他們在院子里笑起來。
我喝下最後一口可樂，沒什麼氣，只剩下糖水味兒。
這時門鈴響起來，我連忙跑去開。
耳朵依舊包著紗布的紀海探出頭，打量幾秒后問道：「怎麼臉這麼紅，你哭了？」
見到紀海的大腦袋，媽媽喜笑顏開招呼道：「夏生的小男朋友來了，吃西瓜吃西瓜。」
因為爸爸也在，紀海像個第一天來幼稚園上課的小朋友，手腳都併攏在一起，一改他平時揮手跟打拳般的作風，在涼席上巴掌大的角落裡坐下來，連吃西瓜都變得過於淑女。
我沒忍住，差點口水笑出來：「嬸嬸，你怎麼了你？」
紀海連忙瞪了我一眼，在媽媽走過來時瞬間換上恭順的笑容。
「晚上蚊子特別多哦，你擦點驅蚊液吧。」媽媽對他說。
紀海雙手接過來，點頭如搗蒜：「誒，嗯嗯。」
其實他身上香水味巨濃，我用驅蚊液洗澡都不一定能達到那種程度，就這，根本不需要用到驅蚊液的好不好。
然後他發現了玻璃瓶里已經放完的仙女棒，震驚到小聲問我：「你還玩這個？不是吧？」
我點頭：「而且晚上，我還要玩泥巴，」
他立馬飛來一個白眼。
雖然臉上寫滿嫌棄，但手卻掏了袋軟糖出來。
「剛看你弟跑出去了，他現在長得可真快啊，之前咱們在朴社長那裡見的時候，他還沒我腋下高呢，」見爸媽不往這邊看，他那張嘴便開始喋喋不休，「你弟在我們學校那可真是風雲人物，幹啥啥行，還有他那笑得，女生們都瘋了，世界上會有這麼聰明的人嗎？他不會是個機器人吧？」
現在他正與冬生在一所高中內，那是市裡最好的私立中學。
我撇嘴，擺出一副還不是你笨的表情來，說：「是，不像我跟你，是笨蛋加笨蛋的組合。」
這下紀海嚴肅起來：「沒有吧，那你還是比我聰明。」
不知道他哪裡看出來的，樣子倒是一本正經。
「你不用壓力那麼大，我覺得，」他認真地看著我，「人不用那麼聰明，高興最重要。」
而我毫不在意：「說啥呢。」
我從不會為自己【普通】而感到不自在，絲毫不介意冬生的光芒掩蓋了我，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這沒什麼不好。
如果世界不存在陽光找不到的地方，那麼我想要找到一種讓自己變成陰影的方法，我只要站在他身後，就能一輩子當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