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五章 比泡沫脆弱
門咔一聲打開,我連忙踮起腳飛快跑上樓,為了不發出聲音,甚至穿了兩雙襪子。
凌晨三點,冬生從外面回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溜出去的,我沒能聽到一點動靜。
我躲在被子里,把頭埋起來,沒辦法入睡,從這刻開始睜眼到外面的光線開始透過被子照射進來。
夏天的早上,就算沒有空調也能讓人安然入睡。
嗅著草地特有的香味,我偷偷打開門,騎上我的舊自行車,往那個天橋下去。
天空呈現魚肚白,讓視線清晰起來,天橋下童童的輪椅不見了,就連乞丐也不見了。
那時候我突然害怕起來,我很少有害怕的感覺,彷彿我的腳被什麼抓住,將我釘在原地好像肩膀和頭部壓上巨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我有了,可能冬生做了很多壞事的,那種可怕的想法。
只要努力思考時,眩暈的感覺就會將我包裹,我使勁捏著拳頭不讓自己倒下去,等反應過來之時,指甲已經嵌進肉里,溫暖的東西流了出來。
一邊拿衛生紙按著,一邊往天橋下走。
冬生在迅速成長著,他不到一個暑假就高了我一個腦袋,輪廓逐漸變得清晰,小時候他總是膽小猶豫,眼神里偶爾閃著搖擺不定的東西,但現在他開始直視著人說話,雖然語氣溫柔用詞卻咄咄逼人,那種改變甚至超過了【成長】,接近於【進化】。
鳥要掙脫出殼。蛋就是世界。人要誕生於世上,就要摧毀世界。
現在冬生已經不再是幼鳥了,他與平凡的我連味道都散發得不一樣。
天橋下居然連野草都被除去了一大塊,我湊近去聞,還有鐵鏽般的腥臭味,連土地也是濕漉漉的,新得像別人從別處搬過來。
但我記憶是模糊的,直到現在我的腦子還是只有模糊的片段。
眼見著天要大亮,我一邊碾碎腳印一邊往自行車那邊奔去。
要在爸媽醒之前到家。
多虧我沒有踩剎車的習慣才能這麼快,當我重新鑽進被窩裡,喘得像個八十歲老人。
每一天我都記錄著自己的體溫,總是高於37。
我的身體肯定哪裡出了問題,但沒人能幫助我,我淺薄的腦袋更是想不出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早飯時我只吃了兩個荷包蛋,把吐司剩在一邊,冰牛奶喝不完被我推到桌子的角落。
冬生頭髮不溫順地翹起來,似乎很口渴,他清清嗓子,在沒睡醒的狀態下喝了一大口我的冰牛奶,想要吐出來時發現已經咽下去,用痛苦的表情望著我,不一會兒又平靜下來,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
周末是弟弟去鋼琴教室的時間,我因為太久沒去,連手指都變得僵硬起來。
我猶豫了好久,終於在媽媽洗碗地時候,悄聲問了一句:「今天不去那裡,就在家裡陪我嘛。」
說出這樣的話,我理解到了【寂寞】的感覺。
「你說什麼呢?」冬生笑笑。他不馬上答應的事情都是在拒絕。
在理解寂寞之後,我體會到了【渴求】。
「一天不去也沒事吧?」我繼續說,「一天不去又沒有關係。」
因為他討厭那個紅色蝴蝶結的原因,在他面前我開始不再戴著。
冬生看看窗外又看看我:「你怎麼了嗎?」
「像練琴那麼枯燥的東西,不去又不會怎樣。」我繼續說。
「抱歉哦,」冬生溫柔地笑起來,「像這種枯燥無味的東西,我卻樂在其中。」現在他不會再用排斥的眼神看著我,而是用他對所有人都一樣溫柔的樣子。
我的鼻子發酸,眼淚瞬間就掉下來。
體會到渴求之後,我石頭一般的心臟變得格外脆弱。
「請問,我真的很煩人嗎?」我連忙用手擋住臉,「我真的有那麼煩人嗎?」
冬生只是淡淡說:「沒有啊。」
他站起身,準備往樓上去了。
「抱歉哦姐姐,我知道發生那件事之後你一直都很難過,但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他說,「可能一直以來,是我不夠了解你。」
我有撲過去掐住他的脖子強迫他在意我的衝動,但我的腦子像進水似的一直從眼睛漏,根本沒有攻擊別人的力氣。
於是我跟著他上了樓,他在洗手台邊刷牙,我站在他身後抹眼淚。
他並不在意,直到洗漱完畢,看了一眼鏡子里的我,笑起來:「姐姐,你現在的性格真的很危險誒,好像纏著我不放的隔壁班有點瘋瘋癲癲的缺愛女生哦。」
我並不是那種類型。
「我要換衣服出門了。」他說著走進自己房間,毫不猶豫地把門關上。
溫柔的冬生變得沒有弱點。
他不再是時候那個會坐在我身後哭泣的男孩子,他自身的脆弱消失不見,他的目光堅定而專註,像得到什麼庇佑般。
換好衣服他就準備出門了,手裡拿著譜子,想在過去的途中記下來。
我穿著睡衣跟在他身後,走過客廳,走到院子,出了門。
他看譜子的樣子過於集中,竟沒發現我跟在他身後。
他總是這樣,與散漫的我完全不同。
有一天他還能再涌這麼認真的樣子看著我嗎?
我需要再做多大的努力才能讓他這樣看著我呢?
我開始會這樣想著。
直到突然豆大的雨水滴在頭上,他發現沒拿傘,轉頭看到在身後的我。
「請別再這樣了,這讓我覺得很恐怖。」冬生說,眼睛卻看著身後的房子,招了招手,「別打濕了一會感冒,走吧回去吧。」
那一瞬間,我終於意識到我們之間秘密的連接已經完全消失。
我總是自顧自否認這一點。
他就站在離我幾步遠的距離,我卻感覺已經追不上他,連接變成了深不見底的鴻溝,如果我非要追上去,只會讓我墜落而已。
他漂亮的眼睛還是看著前方,轉身往屋子裡去了。
抬起手擋雨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淤青和划痕。
冬生拿走傘之後便匆匆離開,已經淋濕的我終於回到屋子裡。
棉拖鞋被打濕,我索性脫下來光著腳坐在地板上,徐徐吹來的冷氣竟然讓我有些頭暈,一瞬間眼前居然發黑,我差點倒下去,卻後退一步站穩。
噗。
響起了輕微的聲音。
我下意識捂住鼻子,鼻血洶湧而出,竟穿過指縫,滴到地板上。
啪塔啪塔,我似乎也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伴隨著媽媽的驚呼,我緩緩放下自己的手,對著滿眼的紅色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