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名相李綱
趙構繼續道:「川陝那邊朕要設一個川陝延經略使,諸位看誰合適?」
朱勝非出列拱手道:「曲端跋扈,需要有一個威望、能力都足夠高的人才能震懾住,一時之間還真不知派誰去才好。」
史上這個工作其實是張浚的,不過張浚當時是因為有平定苗劉之變的功勛才得以到任。再加上張浚執政、選材沒啥問題,岳飛、趙開等人都是他舉薦的,可惜軍事上實在拉垮。富平一戰,他把陝西六路十八萬精銳全部折盡。若不是吳階力挽狂瀾守住了和尚原,那真就萬事休矣,趙構很快就可以和父兄一起去五國城放羊了。
趙構看了看下面面面相覷的群臣,突然微笑道:「宣旨,召李綱還朝!」
話音剛落,群臣嘩然。呂頤浩忙拱手道:「當年李綱跋扈,孩視陛下。陛下真的準備重新啟用他么?」
趙構大笑道:「世間大才皆為烈馬。當年朕剛剛繼位、根基不足,李綱則聲威宣於四海,他自然難免生出輕視之心。如今朕有諸君輔佐,還怕駕馭不了他么?」
說起李綱,當年金軍第一次南侵,多虧他主持東京保衛戰,這才擋住了金軍。不久他被罷黜后,北宋滅亡。而後在天下的公推下,趙構再次啟用李綱為相這才穩住了時局。
然而僅僅兩個月,李綱不知道飄了還是怎麼,竟然將趙構視為提線木偶、橡皮圖章。每當趙構與他意見不合,他竟然就拂袖而去,把趙構晾在那裡。
政治上李綱殺了主動歸還帝位的張邦昌,殺了和他政見不和的齊愈。最後惹得呂頤浩、范宗尹等都極為看不過去,上表彈劾。
趙構這才忍無可忍把李綱貶黜,有太學生為李綱喊冤,趙構大怒立刻給殺了。然而後世文人似乎很喜歡李綱這種剛直的形象,將李綱被貶黜單純解釋為趙構屈膝求和,所以貶黜了主戰的李綱。
平心而論,李綱才能足夠,然而這個情商實在是一言難盡。不過也難怪,他當時可是為四海之內所有士子所推崇,被看作抗金領袖。這種氛圍難免飄飄然,估計他看著當了多少年閑散王爺、年僅20歲的趙構,心裡想的是:「小屁孩,你懂什麼軍國大事?老老實實當橡皮圖章,看本大人為你再造一個盛世。」
然而趙構豈是甘當傀儡的人?他可不是阿斗,更不是司馬睿。
趙構揮手道:「好了,李相公的事就商議到這,我們還是說說如何鞏固江淮防線吧。」
楊惟忠拱手道:「官家,此次金軍直抵江北確實也顯示出我江淮防線軍力不足。為今之計,恐怕只有將東京留守司杜充部和范瓊部調回,方可保證萬全。」
呂頤浩立刻反對道:「可是中原之地一旦失去,將來恐怕需要花費十幾年、數十萬軍才能收復啊!」
楊惟忠道:「這我自然知曉,可是如今江淮軍力確實不足啊!」
趙構打斷了兩人的爭執道:「好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從金軍之前的行動來看,金軍人少所以無意逐城爭奪,他們的目標是直接除掉朕,快速結束戰爭。朕是國家的根本,朕一旦有所不測,天下立刻土崩瓦解。
與之相對只要朕還在,中原就還有光復的那一天。如果朕被金軍俘虜,那開封城就算守的再堅固也沒有用。更何況朕不能再退了。自靖康以來,我大宋節節敗退,如果再不能禦敵於江北,人心士氣就難以支撐了。為今之計,只有把拳頭收回來,全力禦敵於淮甸。
傳朕旨意,命杜充、范瓊立刻率所部南下,充實江淮防務。淮北各城閉城自守。西北方面放棄關中平原地區,移關中百姓入隴右、四川、漢中安置,由有司分配田土、耕牛、種子、農具等安置。還有要補充的么?」
實際上,當趙構自己決定留在南京的那一刻,那此戰就成為了最重要的一戰。此戰勝則大局可以暫時穩定,敗則自己就要城破身死。
所以除了淮甸地區兵力不足的原因之外,也必須除掉杜充、范瓊這兩個隨時都有可能返水的統兵大將,同時將他們手裡將近此時江淮戰場一半的兵力收回來。而想要除掉他們又同時收編軍隊,就必須把他們叫回朝廷才有機會下手。
更何況此時杜充麾下有一支軍隊叫「八字軍」,有一個人叫「岳飛」!
王淵出列道:「陛下,放棄開封、關中后,陝州的寧州觀察使兼同虢二州制置使李彥仙、洛陽的京西北路安撫招討使翟興已成孤軍,臣請官家下旨令二人率所部兵馬撤退到安全地區。此二人皆為忠勇之士,旁人之命恐怕難以讓他們主動放棄國土。」
趙構自然知道這兩人,那都是響噹噹的勇將。陝州就是今天的三門峽陝州區,扼守崤函古道是連接洛陽和長安也就是關中和關外的紐帶。
史上李彥仙在此自建炎二年收復陝州到建炎四年城破身死,以孤軍守衛孤城達兩年之久。在他之前有王燮臨陣脫逃,後有曲端見死不救,可是其依舊不改其心。
翟興一家先後鎮守洛陽、汝州,其弟弟翟進、侄子翟亮先後戰死,多次擊破金軍,一直堅守至建炎四年為姦細所害。
此時正值建炎三年,趙構自然要保住這兩個忠勇之士。
趙構點頭道:「朕知道了。」說罷提筆親自書寫詔書——
制曰:愛卿如晤,自古戰之勝敗不在於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在於人之存亡。地失人在則人地皆存,地在人失則人地皆失。
今金軍鋒芒正銳、騎兵驍勇,而我宋軍精銳十不存一。唯有棄平原曠野,而以山川河沼與之周旋,以空間換時間,耗其軍力、損其銳氣方可徐圖北伐之業。
現朕決意與金賊決戰於江淮,不得不調東京留守司充實江淮之軍力。然此舉必陷卿等二人入孤軍之地。
故現命翟卿退至汝州、李卿退至商州,以秦川之險要與金軍周旋。朕已遣張俊、王彥固守南陽、襄樊可與汝州、商州為掎角之勢。
青山猶在,何患無柴?卿接信之後速速動身,並遷意欲同行之百姓同往。
寫完後趙構道:「立刻命人把此信快馬送至兩人軍中。葉夢得,你來操刀替朕寫一份罪己詔。一曰昧經邦之大略;二曰昧戡難之遠圖;三曰無綏人之德;四曰失馭臣之柄。遍諭天下,使知朕悔過之意。」
文武百官拱手道:「臣等遵旨!」
趙構起身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吧,今日所議定之事甚多,夠你們忙幾日的了。」說罷揮袖而去。
眾臣散朝後趙鼎對張浚道:「官家這是怎麼了?怎麼給人感覺完全不一樣了,雷厲風行、大刀闊斧。這不過才一日,朝中已經大變。」
張浚笑道:「齊威王故事趙兄應該知道吧。」
趙鼎瞳孔微張道:「有大鳥三年不飛、三年不鳴。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張浚點頭道:「是啊!趙兄等著吧,這不過是第一把火。等奉召進京的那幾個人到了,陛下的下一把火才能燒得起來啊!」
幾日之後,李綱正在從湖南到海南貶謫的路上,一匹快馬追上他們傳召皇上召其進京。
李綱父子聽完旨意后,李綱之子李宗道:「父親,皇上急召您入京您看是為了什麼?」
李綱抬頭拱手問道:「請問尊使京內發生什麼了?」
信使將朝中的人事任免及趙構的罪己詔大致說了一下。
李綱低頭壓抑著自己興奮的心情笑道:「官家這是要重新啟用我了!我就說……我就說官家沒有我是不行的。如今官家被金軍一路追到江南,終究是還是要靠我收拾殘局!」
李綱啊,李綱,這就是許多自恃才高卻有情商感人的讀書人的通病。雖說有才但是太把自己當回事!比如漢之韓信,三國之許攸,明之胡惟庸。
李綱也不廢話,拿著趙構的詔令找驛站要了快馬,飛也似的直奔湘江邊,而後乘船順江而下,自湘江再入長江至南京可謂朝發夕至。
沒幾天,李綱就風塵僕僕的到了南京趙構身邊。
趙構此時處理完公文,正在江邊射箭。趙構在史上記載可開一石五斗(約150斤)的強弓,在一次兵變中更是親自射殺兩個叛軍。雖談不上神射,但也絕對算得上是箭術高超。
此時趙構已經依靠著肌肉記憶漸漸找回了手感,每發必中。隨行的吳芍芬和宦官一個勁的拍手叫好。
此時李綱在他身後拜道:「罪臣拜見官家!」
趙構頭也不回道:「李相公千里跋涉而來辛苦了,賜坐。」
李綱拜道:「謝官家,好在這一路都是順江而下乘船而來,倒也不是很辛苦。」
「啊,那就站著回話吧!」趙構似乎根本沒聽懂李綱的謙讓,直接順坡下驢就讓他站在了那裡。
旁邊的小太監剛搬了一張凳子來,趙構的這一個下馬威,就讓李綱還未坐下就怔在了那裡,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頗為尷尬的回到:「臣,遵旨……」
趙構回過頭看了看滿臉通紅的李綱,微微一笑道:「朕與你玩笑呢,坐吧!」
李綱忙恭恭敬敬拱手道:「臣遵命。」而後這才戰戰兢兢緩緩坐下。
趙構則又射出一箭,正中靶心道:「伯紀啊!(李綱字伯紀)你可知朕當年為何罷黜你么?」
李綱心說:還不是看我主戰厭倦我,再加上我已經整頓好了朝政,你過河拆橋罷了。
不過嘴上他可不敢這麼說,只是恭恭敬敬道:「想必是臣一力主戰,違逆了陛下的聖心吧?」
趙構大笑道:「哈哈哈哈,李相公未免太小瞧朕了,呂頤浩、張浚等人都主戰,朕為何沒貶黜他們呢?」
李綱微微低頭向邊上看去道:「那臣便不知了。」
趙構突然回頭以冷峻的目光看著李綱,用威嚴至極的聲音道:「因為朕——不想做漢獻帝!」
ps:張俊和張浚不是一個人。張俊是中興四將之一、西軍大佬、著名財奴、西湖岳飛廟前鐵人f4成員之一。
張浚是南宋名相,提拔了岳飛、吳階這兩個南宋最能打的將領,一生力主北伐。唯獨污點就是不知兵,以至於兩次導致南宋大敗。這是一個優秀的hrd(人力總監),卻不是一個優秀的c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