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鏡子里有鬼

「來，乾杯！」

「你剩一口擱那兒養魚呢？」

「不行你去小孩兒那桌吧。」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城市喧囂熱鬧，林立的高樓中亮著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一如往常的夜晚一樣，寧靜且美好。

此時，一家生意火爆的「百里香」燒烤店門口，臨時加擺了好幾張餐桌。在北方12月份的寒風中，三個年輕人坐著小板凳圍在桌前，凍得瑟瑟發抖。

「擦！我就說早點來吧，店裡都坐滿了，這給咱凍的……阿嚏！」

「張峰你有病吧？打噴嚏別沖著桌子啊！弄到串兒上還怎麼吃？」

「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嘛……老闆，再拿一箱老雪！加一盤醬油炒飯！」

「好嘞！」

老闆嘹亮的呦呵聲從店裡傳了出來，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抬出來一箱啤酒，放在三人的桌旁。

「幾位老弟，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今天客人太多了，店裡實在是沒有地方。這樣，那盤炒飯就不收您錢了，一會兒我再送你們一盤烤茄子、一盤花生米。」

「謝謝老闆！」

「老闆大氣！」

「客氣，有空常來啊。」

「……」

新搬上來的那箱啤酒，讓這飯桌的氛圍更加活躍了。

「老葛，咱再走一個……嗯？你咋自己喝上了！」

「對啊！自己喝多沒意思？」

在張峰和王濤兩人的笑罵聲里，葛夜絲毫不為所動，靜靜地拿起一瓶剛打開的啤酒，仰頭就灌。

瓶蓋劃過一道拋物線，摔在不遠處的地面上，一聲清脆的輕響，淹沒在這座城市的煙火氣和喧鬧聲中，如石沉大海。

砰！

啤酒瓶被重重地置在桌上，葛夜長舒一口氣，沉聲道：「爽！」

這一口，喝了差不多有半瓶的量。

王濤拿起酒瓶和葛夜的那瓶碰了一下，打趣道：「老葛，怎麼還喝上悶酒了？咱們哥兒幾個不都一起失業了嗎，怕啥！

23歲的大好青年，離了這家狗公司，還能找不著工作？！」

「就是就是。」張峰咽下嘴裡的酒，也張口附和。

葛夜嘆氣道：「唉，難啊！誰能想到咱們大學畢業才工作一年，公司就沒了呢？」

「……」

何止是公司沒了，整個行業都快沒了！

葛夜三人都是去年剛畢業的大學生，雖說他們的學校並不是什麼985、211名校，但在奉城當地也還算是不錯。畢業后，他們在這座城市找了個工作，恰逢行業處於風口，可以說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初入社會的三個小青年哪見識過這種場面？頓時就被白花花的銀子衝垮了理智，自以為走上人生巔峰指日可待、未來可期，平日里消費從不節省，一年下來也沒攢住多少存款……

不料今年行業的風口過去了，行業萎縮，大環境越來越差，公司也苦苦掙扎在存亡邊緣，就在今天，它終於不堪重負，宣告了破產……此時，距離春節不到兩個月。

畢業一年即失業，而且是一朝從天堂墜入地獄，這對他們來說打擊極大，甚至不知如何跟家裡人開口。

煩悶之下，三人便來這燒烤店小聚，希望可以借酒精麻痹自己。

「唉……」

葛夜又嘆了一聲，手指點了下手機屏幕。

屏幕亮起，壁紙是一張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兒照片，回眸淺笑。

葛夜看著那個女孩兒，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心中似乎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連憂愁都淡下去不少。

下一刻，他拿起手機，看了眼銀行卡里的餘額。

「喲～」王濤見狀調笑起來，打趣道，「張峰你看，老葛就看了一眼他女神的照片，就又開始賤笑了。」

「哈哈哈哈，還真是……老葛，買鑽戒的錢你攢夠了嗎？什麼時候去跟你的女神表白啊？」

葛夜的臉頰剛有些害羞的紅暈，聽到「鑽戒」兩個字，又黯淡了下去，整個人萎靡起來。

「還差一點……如果咱們沒失業的話，過完年的那個情人節正好可以攢夠買鑽戒的錢。唉，不過現在就懸了。」

「來，喝一個！」

「走著走著！」

三人舉杯，一飲而盡。

張峰好奇問道：「老葛，你為什麼非要買完鑽戒再去表白啊？表白和求婚應該是兩個步驟哇，萬一你那個女神沒答應你呢？」

「不可能！她一定會答應我的！」葛夜急了，臉色又漲紅起來，「一定……」

「哈哈，那兄弟先預祝你成功了！來，喝！」

「喝！」

叮～手機響起一聲消息提示音。

葛夜的心突然沒來由地一顫，彷彿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條消息很重要，必須馬上拿起手機！

顫抖的手指點開了那個提示的紅點，只一秒，葛夜瞳孔就猛地一縮，頓時面如死灰。

您的好友「女神」發布了一條新動態。

文案是，「從此不再是一個人」。

後邊還跟著一個火紅的小愛心。

下邊是兩張照片……一張兩人合照，還有一張十指相扣的特寫，在那隻纖纖素手的中指上，正戴著一枚鑽戒！

璀璨奪目。

光是主鑽看上去就遠不止一克拉，再加上點綴在戒環上的無數碎鑽……尊貴非凡，肉眼可見的「壕」。

「……」

我的女神……沒了？

讓別人給拐跑了？

更加諷刺的是，那個戒指正是葛夜選好的款式！當然，照片上的鑽戒，看起來似乎比葛夜原計劃中的表白戒指……鑽更大。

我的初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而且，我輸的……這麼徹底。

焯！

說不上來的挫敗感直衝頭頂，讓葛夜喝下的酒勁兒揮散開來，胃中翻江倒海，頭也暈乎乎的。

「你倆先喝，我去上個廁所。」

「怎麼了老葛，剛剛喝急了？我扶你……」

「不用！」

「……」

葛夜掙扎著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燒烤店二樓拐角后的廁所，關好門，痛痛快快地吐了一馬桶。

「嘔呃……」

「踏馬的，工作沒了，女神也沒了……嘔，咳咳，我不甘心啊！」

「焯！」

葛夜覺得自己快把胃酸都吐光了，腦袋也疼痛欲裂，好不容易才扶著牆走到洗手池前，抬頭看向鏡子。

鏡中的他滿臉赤紅，不知是醉的還是氣的，渾身上下只寫著兩個大字……

「屌絲」。

鏡面映照著現實，彷彿狠狠地抽了葛夜一巴掌，讓他的臉火辣辣地疼。

醉意襲來，視線漸漸有些模糊，鏡子上竟是緩緩浮現出了一個字。

——壹。

「嗯？這是『壺"字么？還有水壺牌的鏡子？算了，管它呢，先洗把臉再說……」

冷水一激，非但沒有減輕醉意，頭反而更暈了。葛夜沒有注意到，「壹」字之下，還有其他字在顯現。

「鏡世界」。

而且他洗臉的時候，恰好有一滴水被甩在鏡面上，「鏡世界」三個字像是觸屏按鈕般亮了一下。

「我還是不甘心啊！」葛夜醉的眼前昏黑，有些神智不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道，「呵，你是誰啊？怎麼看著這麼慫啊？

這樣，咱倆猜拳吧……如果我贏了，我就去跟女神表白……讓他踹了那個男的，跟我在一起……」

「石頭剪刀布，嗯？咱倆都出石頭啊？再來！」

「石頭剪刀布！又平局？！」

「再來！」

葛夜左手撐著洗手池的桌台，右手接連出著「石頭」「剪刀」和「布」……跟鏡子里的自己猜拳。

「再來！」

恍惚間，葛夜聽到了什麼聲音。

好像是從鏡子里……呃，應該是從鏡子後邊的隔壁傳來的吧？

「小爺不想去玩兒命啊！」

「殺鬼？那些【厲鬼】一個個都凶神惡煞的，我看是他們殺我還差不多。」

「哎呀，煩死了！老頭子非要讓我去當什麼狗屁【通靈使者】，不然就斷我零花錢，這叫親爹？」

「嘔……咳咳，這酒味兒不對啊，這82年的拉菲怎麼……焯，拿錯了！這特么是伏特加！我說怎麼這麼頂……」

「嘿嘿，鏡子里的小爺還是這麼帥！嘔……」

「這樣，用猜拳來決定！如果我輸了，就去當通靈使者。要是贏了或者平局，小爺就寧死不從！」

「石頭剪刀布！」

「……」

葛夜暈得有些睜不開眼，越聽越疑惑。

「咦？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跟我還挺像的……」

「石頭剪刀布！」

葛夜出了石頭。

鏡子里，他的手勢是剪刀。

「嗯？終於不是平局了嗎……看來是我贏了，我要去跟女神表白……」

「但是我還買不起那個鑽戒，差塊錢……而且，真的要去嗎？會被嘲笑很久吧？

焯，早知道我剛才就說『如果輸了去表白"了。」

「我怎麼就贏了呢？真是沒出息啊，也就只能贏一贏鏡子里的自己了……」

「……」

「等等！鏡子？！」

葛夜頓時感覺背後一涼，猶如被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兩腿已經抖得站不穩了！

這特么是鏡子啊！

我跟鏡子里猜拳，竟然贏了？

我t…

葛夜壯著膽子定睛看向鏡面，只見鏡中的「自己」滿臉驚恐，活像是見了鬼一樣，甚至連裝飾在西裝領口的金色領鏈歪歪扭扭的都沒有發覺。

「……」

嗯？西裝？

葛夜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150塊的高仿阿迪外套，又看了看鏡子里那件曾在雜誌上見過圖片的布萊奧尼西裝……雙腿一軟。

倒在地上的前一秒，葛夜心中念著：「這鏡子……」

砰！

他的頭磕在地磚上，臨昏過去的前一秒，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

「裡邊有鬼啊……」

烏雲緩緩遮住月亮。

程老闆在燒烤店裡忙前忙后地招呼著客人，忙裡抽暇，緩緩抬頭看向二樓拐角，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