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田老師

分局法醫田老師的名號，是我在所里中午吃飯時聽到的。

那天食堂有紅燒肉，除了戶籍科幾位嚷嚷著要控制體重的姐姐，我們都是無肉不歡的秉性，當時聚在一桌的六個人全打了紅燒肉。我們的話題自然就聊到了吃的上面，比我早工作兩年的小於提到了一家以紅燒肉為賣點的知名快餐廳：田老師紅燒肉，其他的四個人全部臉色一變，彷彿紅燒肉馬上就不香了。

這個梗的淵源就來自分局的法醫田老師。

田老師今年快五十了，是分局技術科的靈魂人物，曾經在鄉鎮處理過一起無名腐屍案，為了確認屍體的性別與年齡，田老師讓人去買了一口嶄新的大鍋，跟大隊部的後院支起了大灶台，通過對特定部位的屍塊進行蒸煮的方式，獲得乾淨的屍體恥骨聯合面，最終因為田老師對屍體性別和年齡的準確判斷，使確定屍源的摸排範圍大大縮小，為迅速破案立下了大功。

本來是一件可以算作田老師功績的事情，但問題出在當時大隊有個不學無術的衚衕串子，平時就愛扒個牆頭，幹個順手牽羊的勾當什麼的。田老師煮骨檢驗的時候，他正巧溜達到大隊部後院的牆外面，看到有煙從院子里冒出來，就探頭往裡面看，看到一口大鍋在火上不知燉著什麼，就猜想是大隊部在燉肉犒勞公安局過來的警察們。

恥骨聯合位於人體兩側骨盆的連接處，醫學上對男性個體生殖器長度的定義就是從頂端一直測量到恥骨聯合的尺寸。通過觀察恥骨聯合的形態，有經驗的法醫就可以大致推斷出其主人的年齡，誤差可以控制在2、3歲之內。

對恥骨聯合進行蒸煮是為了去除附著在上面的軟組織，只有煮的這個方法可以在不損壞恥骨聯合的形態的前提下把軟組織去除的乾乾淨淨，如果用手術到去剔除，可有可能會划傷恥骨聯合面，造成證據的破壞。

衚衕串子等田老師和助手到前面去工具的空檔，翻牆進了院子，在牆角拾了一根木柴，挑開鍋蓋，發現鍋里有一個用來攪拌的炒勺，炒勺的手柄上纏著紅布條。

這個紅布條是負責掏錢買鍋和勺的大隊出納纏上去的，用他的話說是辟邪，怕人用炒勺來攪拌屍塊的時候，引邪祟上身。出納倒不是高尚到為田老師考慮，完全是怕田老師再跟大隊部里的人接觸的時候，邪祟又上大隊部的人身上，上來上去就會上到他自己的身上。雖然想法是迷信的，初衷是自私的，但纏了紅布條的炒勺拿著順手了許多，田老師和助手就這麼用著了。

看到炒勺，衚衕串子就扔了木柴，抄起了炒勺，正準備從鍋里把肉舀出來去打牙祭，猛然發現鍋裡面煮的哪是紅燒肉呀，分明是個人，還是支離破碎的人，於是連叫都沒叫出來一聲，就昏過去了。

等前面院子的人趕過來，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臉的拍臉，終於把衚衕串子弄醒了之後，問他：我們都被鍋里煮的東西熏得不想在這院子待著里了，你咋還想過來偷嘴呢！？從衚衕串子沒有血色的嘴唇間擠出了一句：剛才聞見了，但沒想那麼多，我就想著這鍋里的紅燒肉呢。

如果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算是一個搞笑故事，但接下來的事情就發展成了恐怖故事。

經過衚衕串子這麼一折騰，田老師的助手也不敢離開後院了，一直守在院子里，直到完成全部檢驗科目。

屍體檢驗完了，這個新買來用做煮人肉的大鍋和鍋鏟該怎麼處理就是個大問題。丟了吧，還真心疼，畢竟是新買的，可煮過屍體、撈過人肉的物件，誰又都不想再碰。賣也想過賣給收廢品的，但告不告訴人家實際情況呢？不說，不太地道，說了，人家就不收了。

反正田老師完成任務之後就帶著檢材回城裡去了，大隊部的人也覺得處理這事太頭疼，索性用水把鍋沖了沖，先放在牆角涼著，便都回家休息了。

誰承想，第二天又出了神奇的事情，早上來上班的大隊工作人員發現大鍋和鍋鏟不見了，它不見了！

大隊長和大隊部的幾個人前後院、屋裡屋外地找了個遍，都沒發現這大鍋和鍋鏟，按說這麼大的東西就算放的地方記錯了，應該一找就能找著呀。最後，大家一直認為是晚上被人偷了，既然偷東西的是個壞人，那活該他倒霉了，不能願大家沒告訴他，如果能把這個消息告訴小偷，那不就破案了嘛，破了案，鍋還得回到手上，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大家討論到這裡，竟然都還有些許開心了，小偷幫忙解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但是，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中午，大隊食堂準點開飯，每天大隊廚師老秦都會帶著他的兩個徒弟，給大家準備兩葷兩素四個菜。那天中午的菜譜上就有一道紅燒肉，老家在湖南的老秦自然把紅燒肉的火候拿捏的准準的，在食堂吃飯的人見到了，都忍不住要買上一份。

賣菜窗口前排著七、八個人，大隊食堂除了面向大隊部的工作人員服務，同時也對附近村民開放。前一天出了洋相的衚衕串子，也每天都在大隊食堂吃飯，一是不用自己做，二是和老秦的一個負責給大家打菜徒弟關係好，每次都能多盛些飯菜，這個便宜可是必須要佔的。jj.br>

衚衕串子進了食堂，就假裝和排在第二個的一個老師傅很熟，嬉皮笑臉地套近乎，套著套著就插在了老師傅的前面，老師傅倒也不和他計較。

排在衚衕串子前面的人打完飯菜離開窗口，他就低頭把頭伸進了賣飯的小窗口，對著老秦的徒弟一擠眼睛，隨後開始大量今天的菜色。等看到了紅燒肉，他的臉色微微有些改變，可能對前一天的事情還心有餘悸，當他看清楚老秦徒弟手裡端著的嶄新的盛菜炒勺時，臉色瞬間就白了，那個舀起一大勺紅燒肉的炒勺勺柄上分明纏著紅色的布條！

這次，衚衕串子是驚叫出來之後才暈過去的。原來大鍋被老秦連鍋帶勺一起抱走了，老秦以為放在大隊部角落的大鍋是給食堂新配備的呢，而在田老師蒸煮屍體的這兩天，老秦請假沒來，所以絲毫不知，給大隊隊員們吃的紅燒就是用這口鍋燒的。

從此，田老師的紅燒肉這個梗就在市公安系統流傳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