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命

第一章 宿命

雪花洋洋洒洒的飄落,一道身影藏在雪中,若隱若現。

蜿蜒飄逸的青絲細細垂落於肩頭,搭在一襲拖尾的白色狐裘面上,魚尾分叉的輕紗長裙露出她白皙勝雪的肌膚,緩步而行,腳踝上的金色鈴鐺隨之搖曳,徐步而立,步步生蓮,似妖似仙。

然而,誰也無法想象,她身後的地方竟是破舊低矮的稻草房,地面全是污泥和漆黑的雪堆。再走近些還能看見在寒冷冬日,卻穿著單薄的補丁麻衣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人們。

她一身白色狐裘逶迤,如同鶴立雞群,目送她離去的目光炙熱而好奇,似乎想不通她這般謫仙一樣的人兒,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畢竟這裡是清河城中村,世上有名的貧民窟。

對江淺而言,這裡沒有那麼多噱頭,只是她十年後的棲息地罷了。

鈴鐺在耳邊輕響,那雙頂著風雪的眼眸輕闔,長長的鴉羽折射下一片漂亮的陰翳。

不論重來幾次,結局都一樣。

她透過風雪看向遠處的人影。

正如那個人……

「在下百里枕雪,來向江仙人求道。」

他烏黑破爛的麻衣,與貧民窟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江淺知道遠處程門立雪之人十年後會成為世上最尊貴之人。

她善良溫婉的嫡姐會姍姍來遲,為他開啟了卧薪嘗膽的第一扇門,成為他心頭的白月光。

一世又一世,十年再十年。

江淺赤腳踏在風雪裡,一身白裘與雪花融為一體,留下清澈明亮的叮噹聲。

紅色的鮮血,空洞的雙眼,深淵永垂不朽,都是因為他們……

微風起,雪中踏鈴聲至。

百里枕雪輕輕偏頭,雪花從他臉頰拂過,滿眼的雪白寂靜中,只有風雪吹拂的痕迹。

突然出現的鈴鐺聲逐漸拉近,越發清亮,帶著隱隱的逼迫感,一聲一聲動人心魄,莫名的讓他的心緊了緊。

婀娜的影子,緩步走來,垂落的髮絲露出點點墨色,那雙漂亮得驚人的桃花眸在雪中舞動,如同在風中搖曳的雪蓮,清冷中帶著妖艷。

她破雪而來,拖地的長衣悠悠揚揚,如同歷經風霜的仙子,不可高攀的高嶺之花,高貴冷艷的雪中梅。

那個漂亮得似仙似妖的姑娘似乎看不見他,直直的與他擦肩而過。

百里枕雪感受不到她的溫度。彷彿她從雪中來,也會歸化於雪裡。

「你……是雪妖嗎?」

江淺步伐微緩。

雪妖?

活了三世,她聽過孽女,喪門星,女魔頭,還是頭一回聽見這麼新鮮的說法。

她難得願意與他多說兩個字,朱唇輕啟:「並非。」

「看您前行的方向,您是江門中人么?」

江淺這才饒有趣味的偏頭望向肅穆宏偉的大門,淡聲道:「並非。」

兩個並非卻讓百里枕雪有了種莫名的情緒。

「在下百里……」

江淺不願意與他交流過深,她平眉緩步,「聒噪。」

他顫了顫唇瓣,話還未說完,就彷彿看見雪中什麼東西一亮。

緊接著自己凍到已經麻木的雙腿一陣刺痛,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向一側倒去。

只得哐當一聲,綁著紅繩的鈴鐺倒影在他的眼裡。

垂頭只見滴滴答答的血跡蜿蜒在雪溝上,冰冷的雪緊挨著膝蓋,難以漠視刺痛感陣陣襲來。

「你是仙人?」

「在下……求仙問道而來……」

「你可知修道之人,五識越常人,十里內瞭然於胸。」

百里枕雪狼狽的用掌心推地以支撐自己的上半身,他痛到冷汗直流,也未出聲,只是抿唇道,「我知。」

江淺毫不意外,「在江門站了多久?」

「一天一夜。」

婀娜背影的雪中仙人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求仙問道,跪著容易,這腿便不要罷。」

她的聲音溫柔悅耳,可就是這麼溫柔的一句話……

百里枕雪愣愣的看著自己周圍的鮮血,腿上的冰冷和痛意正在退卻。

她……在一瞬間打斷了自己的雙腿。

這麼溫柔的一句話,又顯得這麼惡毒。

百里枕雪的腦子突然一亂,又很快的整理清晰。

他垂下頭,溫聲道:「若是一雙腿能換來一個機會,在下求之不得。」

百里枕雪是一個相當能忍的男人,沒人比江淺更清楚。

「你心思倒是玲瓏。可惜,這次你猜錯了,我並非江門中人,這也不是什麼考驗。」

江淺掩面輕笑,「我看著江門不收廢人,只想瞧一瞧你究竟會不會是例外。」

她不以為意的調笑道,「你覺得你是例外嗎?百里公子……」

百里枕雪驟然抬頭,那人如彩蝶翩翩,躍然坐落在院牆之上,伴著鈴鐺聲,悠閑的晃悠著腿,成了他眼中這片天地里唯一真實的色彩。

如果那雙眼睛里盛滿的不是濃濃的惡意……

百里枕雪微微回神,幾乎就在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了許許多多的人影。直至他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她,更不可能得罪了她。

她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那麼大的敵意?

百里枕雪忍住腿上傳來的劇痛,抿了抿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烏青的唇:「這位前輩,在下是否曾經得罪過您?」

江淺囂張的晃了晃腿,嗯了一聲,尾音上挑,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第一輩子因為得罪他被打斷雙腿挖掉眼睛流放貧民窟。

第二輩子因為討好他被叛軍輪流侮辱至死。

第三輩子好不容易和他沒有關係了,卻被糾纏他白月光的情敵弄了個萬箭穿心。

他與她果然是天生犯沖。

於是江淺微微一笑,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了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一個剋死滿門的天煞孤星,難道活著不就是個錯誤么?」

「還是說你父親臨走時的遺願不夠明確,我可是記得他要你陪葬不是?哦,我確實忘了,你母親說此生不願再見你,我真是替你左右為難吶。」

百里枕雪瞳孔微張,銳利的目光射向江淺。

江淺的笑聲比她晃蕩的金鈴鐺更加悅耳,囂張。

「哎呀,你該如何是好呢?要不要我發發善心,替你做一做抉擇?」

烈火,鮮血,母親的咒罵,父親的癲狂……

百里枕雪覺得自己渾身冷得發抖,眸中冷得快要結冰。

他撕下了溫文爾雅的皮,露出那雙深不見底眸子,直勾勾的盯著江淺,裡面夾雜著殺氣,和著寒風猛然朝江淺迎面襲來。

「你到底是誰?」

「你與百里家有和干係?」

「你究竟有何目的!」

殺氣從江淺臉龐蹭過,她惡趣味般的碎掉了自己的半邊身軀。

「我是……」

她的聲音順著風吹到了他的耳邊,如情人般的低喃:「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說完她低聲輕笑,「想知道一切嗎?」

想跨越所有苦難,直接迎來大結局的人生么?

她也想知道少十年痛苦之後,迎來的十年後是什麼結局。

「和惡鬼做交易吧……」

百里枕雪驚恐的看著她的身體一寸一寸粉碎成蝶,融入雪花中翩翩起舞,漂亮得不可思議。

「交易……」

他情不自禁地遠遠朝高牆方向伸出手,毫無溫度的雪花落在他的指尖,等他回過神來,漫天雪花變成冰柱朝襲來。

「都說了是惡鬼,竟還敢不加警惕,真是天真的年紀吶。」

毫不掩飾的殺意如洪水般翻湧沸騰,那雙桃花眼,彷彿是真的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的眼睛,讓他不自覺打了個激靈。

他上當了!

百里枕雪清醒過來,他直面她的眼眸,感覺到的是從未見過的陌生又濃烈的惡意。

明明是白雪皚皚的背景,那雙桃花眼裡倒影著的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明明裡面平靜得讓人窒息,他卻從中看見了泛起漣漪的絕望。

讓他分不清倒影的是陷於絕望之中的自己,還是那雙眼睛的主人。

但是他比任何一次更加清醒的認識到:今天自己必死無疑。

「你為何要殺我!」

他的眸子里滿是不甘和恨意,卻目不斜視的看著她,執拗的想得到一個答案。

江淺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個自己。

滿門鮮血,千夫所指,她一身紅綢凌亂,躺在血泊之中,也問了一句:「為、為何……要這般待我。」

得到的答案是一把沾血的利劍,毫無意義的冷眼。

思緒很快飄散了一地,她近乎施捨的看向百里枕雪,眼裡沒有同情與憐憫,有的只有冷淡與平靜。

「你踩死螻蟻之時,他是否也會問「你為何殺我」。」

如第一世的江淺。

又如第二世江淺。

但是,第三世,江淺不問了。

弱者即是螻蟻,即是原罪。

原來如此。

直到冰柱沒入身體,他靜靜合上了雙眼,「我之今日,你之明日。」

「姑娘,如有下世,我必斷你雙腿,挖你雙目,讓你嘗一嘗錐心刺骨之痛。」

江淺送了他四個字:

「求之不得。」

日近午時,風漸漸停息,陽光透過厚雪照射入牆內。

隱在高牆之上的少女百般無聊的看著地面已經被大雪掩蓋的少年。

直到漆紅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一襲粉衣紗裙的女子踏步而來。

墨發飄逸,輕紗微揚,眼波盈盈,那張清婉的鵝蛋臉上露出絲絲同情與憐憫,如同悲天憫人的神女。

那人是他姍姍來遲的白月光,是她溫婉善良、出身高貴的嫡姐,是眾生皆愛的江沫鳶。

江淺冷眼看著她替他運功驅寒。

一顆藥丸溫柔的喂入百里枕雪的口中,輕聲道了一句:「公子,醒醒。」

而百里枕雪在絕望之中緩緩睜眼,少女揚起的那抹柔笑綻放在他的心田,如失明之人在黑暗中唯一的螢火,如溺水之人掙扎著想要抓住的浮萍,如寒冷之地開出的點點碎蓮。

似光似希望,似人間唯一的心之所向。

江淺眸底一片漆黑。

宿命終究是宿命,一群提著絲線活動的木偶,何其可悲。

江淺白衣飄飄,長長的青絲隨著她的轉身繞於那雙隱藏著點點悲情的桃花眼旁。

「公子……你在看什麼?」江沫鳶眉眼微轉,她偏頭只見折射於牆上的光線,空中飄散的光暈順勢撒落在她的睫羽上。

百里枕雪搖搖頭,垂落的鴉羽掩下他眼裡所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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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白月光的黑心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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