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風雪夜中人
任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又是一度寒風過境,當初誤入杻陽嶺內的余宵早在一年前就來到了滄鑾城中,在恆盛商行做起了學徒;雖然這一年裡沒有見過燕無雙嘴中所說的父親,也更沒有見過一個與他有關的親人,只是知道恆盛商行遍布星雲大陸,能力通天,手段非凡。
今,寒冬臘月,臨近年關,饕餮大雪銀裝滿布,天地被一片精白映滿。
晌午,久雪初晴,嚴寒之下積雪成冰,數九以來,朔風吹,寒氣襲人,這無非又是一個奇冷的冬季。
日仄,一霎風嘯雲急,冷風如刃,遠遠望去蒼穹之上又幻黑雲密布,大雪剛停不多久,又如潑墨般紛紛而下。
此刻的余宵正百無聊賴的用手拖著下巴,懶散的趴在商行的櫃檯上,透著門看著天邊那一抹精白,本該寧靜的雙眸中卻再次映出了苦悶與浮躁,霎時感慨萬千,不禁喃喃道:「也不知當初杻陽嶺下的二人怎樣了?是否通過了九萬九成為了寰宇弟子呢?如果當初我沒走的話可能早就死在了寰宇石階下了吧!」每逢日仄之時余宵都會想起當初在杻陽嶺下的燕姓公子還有那非佛非道禿顱。
漸漸的天邊唯一的光亮也被大雪淹沒,就在這時一條人影踉踉蹌蹌的走到余宵面前,這人年歲看去六十左右,如此寒冬之下他漏出精瘦的胸脯敞著衣衫,左手掐著一壺酒,右手捏一根食了大半的蘿蔔,一排排黃牙掛著殘食對著櫃檯內的余宵笑道:「小餘子陪老朽再喝上兩壺?」
余宵看著前方那老者一臉嫌棄,用手扇扇鼻頭嗔道:「柳老頭你在喝就死了。」這柳老頭是余宵當初來滄瀾城中第一個相識的人,當年柳老頭酒醉街頭是余宵給他背了回來,至此之後每天夜幕時都會來找余宵喝酒,這一喝就是一年,當時余宵也問過商行的夥計這醉酒老者是誰,可至今他們也沒說出個一二,也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來哪裡要做些什麼,只知道他叫柳如詩,憑誰都不會相信;一個頗有美意的名字卻取在了這個邋遢酒徒的身上。
柳如詩笑了笑說道:「酒我還沒喝夠,怎麼可能死呢?」
余宵笑了笑,看著柳如詩搖了搖頭,如此天色卻已是暗下便鎖上門栓,夜幕之下兩人「窸窸窣窣」淌著雪,一路悠哉漫步,這時柳如詩卻哀嘆一聲,道:「小餘子你來滄鑾城一年多了吧?」
余宵吸吸鼻頭,納悶道:「去年秋天來的,怎麼了?」
柳如詩一臉愁情,隨即笑道:「今日後,我怕是再也陪你喝不了酒了。」
余宵一臉無奈,道:「要死了嘛?去年深冬的時候你好像也說過這句話!」
柳如詩卻是大笑一聲道:「今夜就不去你那了,喝了一年的酒,你好像還不知道我住在哪裡吧?今晚就帶你看看我府邸!」
霎時二人轉過鬧市,大有半刻到了滄鑾城城角最西側的一間破舊的黃泥屋外,也就砌在院中的一條青石板路看著乾淨利落,兩旁栽種著數十株梅花,看上去顯著也不至於太過蕭索。
余宵指著黃泥屋難以置通道:「您住這?說好的府邸呢?」
「我一個邋遢酒徒哪裡有什麼府邸,凡地住所,雨來不漏,寒來不冷就好,棲息之地可有可無罷了。」柳如詩說罷便推門而入,余宵剛踏門庭,只聞得一股醉人的酒香沁鼻而入,余宵吞吞口水道:「什麼酒怎麼香?」
柳如詩搓搓胸脯泥塵一臉得意道:「自然是我釀造的美酒醉清風了。」
余宵滿臉不愉道:「你會釀酒?那你為什麼每次拿的都是兌著水的假酒?」
柳如詩撓著頭尷尬笑著,而後隨即捧起了一壇酒滿臉得意道:「醉清風」封壇二十年,好酒也莫過於此了,今夜算你有口福,陪我飲了它。」再看柳如詩不知何時掏出了兩個包漿的瓷碗放在破木桌上,隨後一指彈開封壇黃泥,一霎酒香四溢,不說柳如詩這個酒鬼如何,但看余宵唇齒生津,不斷吞咽著口水,道:「柳老頭,快些,快些。」
柳老頭笑道:「你小子倒是比我還猴急呢?」
這夜,一張破桌,兩把嘎吱作響的竹椅,和一壇沒有酒的罈子,還有那三兩個腌制過的蘿蔔條,更有醉意深沉搖頭晃腦栽倒在地下的余宵,和一個哈哈大笑不知所謂的邋遢酒徒柳如詩。
夜入三更,柳如詩在一聲嘆息中,又開了一壇醉清風獨飲了起來,干嚼著蘿蔔,嘿嘿笑著,看了看倒下的余宵,又看了看碗中泛起漣漪的酒,喃喃道:「無憂啊,無憂……」柳老頭其實算不上滄鑾城之人,他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浪子,更是一個情愫朝思的人兒。那年他鮮衣怒馬,少年倜儻,劍指天下,不負宗門,卻負了她,至此一轉五十載再也未見那佳人云鬢香衣。
夜入四更,柳如詩拿起筆墨寫了滿滿一頁的書紙,隨後給余宵抬上了床榻后又回到了桌前,拿起了那還剩半碗的醉清風,晃了晃而後又放了下來,一臉愁情走到牆角拿起了他那柄數十年未動的長劍,隨後緊緊衣衫,推開木門站在了院中。
夜已漸濃,月上枝頭,柳如詩卻是趁著黑幕舞起了劍,一招一式看似瀟洒不羈,但是劍有劍意,意中卻是黯然銷魂!
夜入五更,雪紛飛,劍歸鞘,人還是那人,心卻不是那心,而是一顆惆悵至極的心,霎時間一抹淚痕劃過飽經風霜的臉龐,而此間的柳如詩卻早已消失在這個被風雪覆蓋的滄鑾城中!
夜入六更,大雪飄曳,一片精茫之下浮生萬千,昨夜的千果萬果盡皆湮沒在這饕風虐雪之中。
晌午時分,余宵睡意惺忪,剛睜開萎靡的雙眼,便看見昨夜柳如詩留下的一頁書紙,看的半篇余宵眼中卻泛起漣漪,一時竟無語凝噎。
通道:
弱草微塵,百年如夢,虛無縹緲,鏡花水月,人生如白駒過隙,無非滄海一粟。
今,我攜劍踏星雲,尋百年朝思之人,治吾相思斷腸苦,不知幾百里路,也不知多少山河,但求不愧於心,不負香衣雲鬢。
念;雪虐風饕,得舞象益友,今夜不辭而別,實屬無奈之舉,我既身退紅塵,不求此生無憾名流千古,只求百年歸塵有人協幡引路。
桌留一令是吾一宗長老之令,今交付與爾,定當細心保管,若看破凡塵想踏仙者之路時,便攜此令前往烈陽境日櫃山天玄宗尋得法門。
勿思念,待山河之水逆流時,我定當與爾在舉杯痛飲。
柳如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