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瀚海紅纓（三）

顯然張小平的方天畫戟，更適合這種戰陣廝殺。

鮮血澆灌的雪地里，十幾個馬賊圍剿張小平。

武道八段的張小平，手中方天畫戟揮舞，猶如戰神一般。一手茅山虯龍術，被他施展的淋漓酣暢。

看到張小平力戰十幾個瀚海人的場面，雲澤不禁在想，如果是自己，是否也能這樣從容。

道場與戰場，走出來的人，真的不一樣。

雲澤發現，這些瀚海人有一多半都是七八段的實力。按車輪戰打下去，張小平必然落敗。自己必須儘快脫身，前去祝她一臂之力。

已經容不得雲澤多想，那邊騎著汗血寶馬的伊芙就像虎入羊群，每一次揮舞銀槍，都有一個生命逝去。

一個瀚海人揮舞克雷帝亞彎刀，向雲澤劈來。

雲澤躬起身子，空中一翻，折彎的青鋒劍彈在劈過來的彎刀之上。

藉助這股力道，持劍刺向汗血寶馬的主人。

「殿下小心身後！」

那使彎刀的瀚海人立即出聲提醒。

然而雲澤的速度很快，伊芙已經來不及轉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敵人，令形式對她很不利。

沒想到還是個公主！

雲澤不禁在想，這些馬賊難道準備殺向永安，奪李隆涯的江山？

距離越來越近，伊芙金髮之上的幽香，已經觸摸到了雲澤的鼻尖。

然而千鈞一髮之際，那桿銀槍在伊芙手中突然一轉。竟然背對著雲澤直接刺了出去。

一招回馬槍，劍尖與槍尖，針尖對麥芒。

青鋒劍開始彎曲變形，而那桿銀槍只是向後退了幾寸。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

「好強的力道，想不到這女匪婆居然是九段修為，卻不知到了第幾重。」

伊芙身下的汗血馬，馬腳開始像雪地陷進去。只是這樣的情況只是片刻，憑空橫著身子的雲澤隨即被銀槍彈了出去。

這還是雲澤生平第一次生死搏殺。

荒原上，越來越多的屍體出現。有吶喊聲，也有哭喊聲。

恐懼、倒下的同伴、刺激、興奮，所有的情緒都涌了出來。

雲澤真的很有異稟。

在分離的瞬間，雲澤的動作快的令時間彷彿靜止一般。

雲澤抓住銀槍，手中的青鋒劍錯過銀槍，向伊芙刺下去。

這一刻雲澤突然想起了秋夜雨，那個來自巴山的女刺客。若是像她那樣修鍊出劍氣，此刻又何須這般近距離廝殺。

但伊芙顯然被雲澤低估了。

銀槍被伊芙高高舉起，而後一揮，一股巨大的力道轉移到雲澤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她要將雲澤活生生甩出去。

雲澤感覺承載著千鈞之力，一隻手倒掛在懸崖之上，而雙腳系著各有一萬斤的巨鼎。

他的手酸痛無比，隨時有可能脫落，而後跌下萬丈深淵。

伊芙淺藍色的眼眸中浮現出憤怒，雙眼泛紅。

這個像冰雪一樣冰冷的瀚海女人，開始憤怒了。

因為對伊芙來說，眼前這一幕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是奇恥大辱，是褻瀆。

她的銀槍，怎麼可以被這骯髒的南人握著。

「啊！」

她憤怒了，手上的力量更大。

雲澤的手上，變得更加吃力。

身體像被系著繩子的石頭，被人拿在手中飛速地旋轉著。

右腳傳來一陣劇痛，不知道被拍在什麼之上。

但不能放手。

一放手，飛出去來不及做出反應，肯定會被這如影而至的銀槍刺穿。

雲澤視野里，一顆頭顱向伊芙飛來。

原來是被張小平。

那顆頭顱，正是被張小平拍飛的馬賊的頭顱。

處在憤怒中的伊芙並沒有察覺，只是歇斯底里地揮舞著銀槍，試圖甩掉拽著槍頭的臭男人。

「砰！」

八段修為的帝國武將，全力打出的頭顱暗器，打在了伊芙的後背上。

頭顱散作一地。

白披風上，留下一片血污。

「公主殿下！」

不知道誰叫了一聲，這聲音很滄桑。

但云澤並不關心。

伊芙的嘴角流出一絲鮮血，顯然這顆頭顱並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損傷。

不過對雲澤來說已經夠了，揮舞的銀槍在那一瞬間沒了力道的加持，開始變慢。

儘管只是瞬息之間，但這種變慢在雲澤眼中卻被無限放大，放大到彷彿時間靜止。

雲澤的機會出現了。

而在其它的戰鬥中，流淌出的鮮血，在雪地中一層一層浸透。

雖然很快它們就會結成冰，但倒下的人太多，熱血染紅了荒原。

保護審食乞的禁衛精銳，也分出人手去支援張小平。

戰爭的痕迹，點綴著荒原的雪地。人和馬匹的殘肢，鋪在上面就像某種宗教的圖案。

伊芙手下那些瀚海人，除了和張小平廝殺的十幾個，剩下的只要沒死的，都停下了手中的殺戮，向雲澤殺了過來。

很明顯，他們發現了逐漸處於劣勢的伊芙。

對他們而言，這種劣勢不能存在，這意味著伊芙被危機環繞，而危機迸發的後果，是他們永遠不能承受的。

那就是紅纓團失去主子，逃亡的瀚海遺族失去精神信仰。

三千多人的混戰，倒下了一大片人。這場戰鬥並沒有發生多久，已經死了一百多人。

雪地被人鋪上一塊碩大的紅布，上面正進行著生命與信念的對決。

雲澤並不知道張小平殺了多少馬賊，但他知道張小平多殺一個，他面對的就少一個。

這一次很是失算，原本還想著去支援張小平，沒想到需要援助的竟是自己。

張小平的相助，幫雲澤得到須臾的喘息。

天地間的元氣，迅速湧入脈門，滋潤雲澤枯竭的身體。

因為太冷，雲澤能感覺丹田已經開始結冰。儘管隨後一股熱流消融，但仍然使雲澤呼吸急促起來。

劍六。

雲澤手中青鋒劍一盪，閃現出無數道疊影，就像只在古拉山懸崖上才綻放的藍蓮花。

雲澤所使的，正是誕生於太宗年間，本朝三百年來劍道與詩壇的第一天才，嫡仙人李太白所創的青蓮劍歌。

這是一套天級功法，是雲澤在李太白唯一的遺作，《桃花潭》這本書里領悟的。

世人都知《桃花潭》里有乾坤，但三百年來卻無人能窺探。久而久之，這本放在學院武藏閣里的奇書，長滿了灰塵。

雲澤機緣巧合看到這本書，說起來真的要感謝院長。

若非他老人家垂愛，雲澤一個未畢業的學生，萬不能進入武藏閣的暗閣之中，也就沒機會遇見《桃花潭》了。

要知道人間功法分四等，天地玄黃。

雖然天級功法並不一定比其它三級高深，但卻一定不比其它三級低劣。

青蓮劍歌有多強多晦澀，雲澤非常清楚。

《青蓮劍歌》只有區區十六劍，但云澤天生脈門，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堪堪修鍊到第六劍。

想當年，嫡仙人李太白憑藉一曲青蓮劍歌，獨領中州十六國之風騷二十年。

如今雖已身死，可他的名字已經在中州飄飄洒洒三百年。

世間讀書人，有誰不知李太白詩成破萬卷？

世間習武者，有誰不知李太白劍落驚風雨？

聽到李太白三個字，大唐帝國的每一個人，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豪與驕傲。

見雲澤使出劍六，伊芙藍色眼眸中浮過一絲遲疑。很顯然這等玄妙劍道，是她這種在荒原長大的瀚海人未曾領略過的。

然而生死的對決，結果往往在意料之外。

伊芙起身立在馬背上。

雲澤以為伊芙會繼續揮舞銀槍，將他甩掉。如果按照預料發展，但那時雲澤的劍，已經刺穿伊芙雪白的脖子。

豈料伊芙左手掀過，身後長長的白色披風，披風快速地在手中旋轉。

隨即披風纏繞成一把鋒利的錐子，出現在伊芙手中，向雲澤刺了過來。

這番操作，行雲流水。

加上她優美的身姿，攝人心魄的異族美貌，視覺效果極具魔幻。

前一刻才避開披風的絞殺，后一刻青鋒劍便和錐子糾纏在一起。-

雲澤手使青鋒劍，盪開一圈圈劍花，剛開始還能裹住那條披風纏繞而成的錐子。

但沒一會兒，那披風繞成的錐子，像蛇一樣纏繞著青鋒劍。

雲澤意識到不妙，一腳向那女子踢去，伊芙的長腿也一腳踢來。

碰撞之下，青鋒劍脫離了披風錐子。銀槍也從雲澤手中滑落，回到伊芙手中。

雲澤向後一躍，剛一落地。

伊芙已經騎著汗血寶馬，手持銀槍，向雲澤衝殺而來。此刻這位美麗的瀚海公主的風姿，猶如瀚海史詩里，記載的戰爭女神安妮帕諾。

隨同而來的，還有她的同伴，她的追隨者們，那群瀚海亡命徒。

雲澤手持青鋒劍，橫在身前。

指尖匯聚劍意，抹過劍身，一道凌厲的劍氣劈出。

氣長十丈，所過之處，披甲皆破。

一劍破百甲，無論敵我，血肉橫飛。

這，正是武備學院的天才學生，即將赴任黑熊城異人府總捕頭，雲澤的真正水準。

雖然沒有修鍊出劍氣，但憑藉在青蓮劍歌中領悟的劍意，以及對秋夜雨那一劍的感悟，雲澤在危急關頭，使出了生平第一劍。

伊芙見狀，連忙勒住汗血寶馬的韁繩。

銀槍一揮，一股無與倫比的霸道勁氣自大地而起，往蒼穹而去。

這一刻就像大地助她一般，她便是大地之子。

畢竟荒原，本是瀚海故地。瀚海雖亡，但荒原上仍舊流淌著瀚海人的熱血。

銀槍的霸道勁氣所過之處，劍氣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