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明」 貳
那是,六月十一,這日子陳輕良記得。
「啪嗒」
HarmanKardon生產的室內桌面音響開關打開的聲音,清脆靈動。
陳輕良記得這首歌是Augustana的Boston,他們的音樂帶著回歸九十年代中期的成人另類風格,加上舒緩輕盈的鋼琴伴奏,飄蕩在空蕩蕩的家裡,清晨的空虛都會減輕不少。
在廚房拿出昨晚放在冰箱里的酸奶,加上兩片麵包。就這樣,一個早上才花費四塊五毛的美好的八點鐘早餐便complete。
吃完早餐前,陳輕良的爺爺奶奶就出去買菜了,家裡只剩下他一人,而他經過高考之戰後終於開始躺在沙發上墮落。即將面對長達三個月的長草期,電子遊戲,小說,各種acg的展會等各種娛樂出現在陳輕良腦中,他幻想自己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在其中輾轉騰挪了。玩到愧疚的時候,他便用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來安慰自己。
也只有這個時候陳輕良才和詩人們的思想同步了,這些「毒品」對於他這種正直18歲的小青年的精神來說也實在是令人害...high到停不下來!這輩子估計也就暢快這麼一次吧,要好好計劃才行。
他已然墮落,這不好,可沒人對他說這句話。
陳輕良制定了精緻的計劃,那就是複製每一天。為什麼可以說是精緻呢?因為陳輕良從電視里學到過對於製造業,精緻正是要求流水線上每一個機械零件都要打造的與設計圖絲毫不差,而他也正是把每一天追求得和第一天相同,異曲同工。早上起床吃份油水清淡的健康早餐,看看小說,到中午吃午飯,再午休時刷刷手機,下午又打打遊戲然後晚飯,晚上時再看看劇......日復一日,他就是穿梭在銀河的火箭隊,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著他!
還好他並不是無藥可救。他有想,三個月都這樣好像是有點無聊,人生的濃度會不會太低?於是他又想,要不要找個兼職?正好還能自己買電腦,問題是干體力活啊...就他這身板,做到一半說不定就頂不住然後被辭退,沒錯,是被辭退,結果只能看在好心老闆的仁慈下拿到一點點人情薪資。
算了,如此恐怖的臆想也要淺嘗即止,這個暑假就拿來鍛煉身體吧。他總會為自己樹立不會去完成的新目標。
至於買筆記本電腦倒是他的真實想法,但錢他決定還是老老實實的啃老。儘管在學校已經度過了成人禮,但從法律角度講他還是個貨真價實的未成年少年。
閑著沒事先把電腦選好吧!幫家裡增添點消費稅!
擺爛少年點開淘寶。
琳琅滿目,怎麼有這麼多不同類型的電腦!陳輕良一頁頁網頁瀏覽過去,按銷量排序大多是遊戲本,看了幾分鐘陳輕良明白了。電子白痴啊...他是。他對這方面實在太孤陋寡聞了,完全是靠著一腔心愿想要擁有一台自己的個人電腦。衝動消費是魔鬼!他想起一些雞湯,可馬上他就,不!電腦不是沒用的東西,我也該擁有一台了。他馬上又改變想法。
可電子產品的知識他完全沒有興趣去了解。嗯...他接著看了一些買家評論,感覺繼續找下去會相當費時間,他想自己應該去問問本來就有這方面經驗的人,而不是靠著買家評論來找答案。
他仰躺在沙發上看著手機陷入了沉思...合適的人選他自然備有——同班同學,說實話當初和班裡的同學交換聯繫方式時他心裡早就想過以後有事用得著他們...而現在正是他們人盡其才的時候了!正好把殘餘的同窗之情用掉,
不然以後可能壓根就把他這個同學忘掉了!同窗之情變成「欸?你是哪位?叫什麼名字來著?」。
什麼光明正大的利己主義...陳輕良覺得自己太可怕了...也太棒了。聽起來陳輕良這個人實在是爛透了,可實際上他的爛從來沒有涉及到別人的世界。
時間來到早上九點半,離午飯還早,陳輕良決定等到午飯時間再聯繫,那個時候除了吃飯同學們應該沒有其他事情,就不會有其他借口半天不回他消息。陳輕良一邊想一邊最後盯了眼屏幕,便把手機揣回兜,電話卻突然響起。
雖然是未知號碼,但他還是決定接聽,在這之前他先把音響關掉了,他的音樂癖好他可不想給人知道。
「你好,陳輕良。」
「你好,請問那位?」
「...」
對面一陣沉默。
陳輕良不耐煩得催促。
「說話。」
「六月六號,那天晚上你在什麼地方,做了什麼?」
「問這個,你是有什麼問題嗎?」
「單純確認。」
「那也要先說名字。」
這人是不是有點趾高氣昂了,這樣只會讓人寸步不讓噢,陳輕良想如果他再和我多說一句廢話,他就掛斷。
對方絲毫不顧陳輕良的要求,反而繼續訴求。「我認為你應該先回答我,六月六號你到底做什麼了,不然你會後悔。」
「那就等後悔的時候再說。」
說完后,陳輕良直接結束了對話,重新打開音響。氣死你!雖然很想再罵他一句你是不是煞筆!但是曾經長久修鍊的閉口禪沒有讓陳輕良破功。
陳輕良無所事事後又拿出從書店買的小說坐到沙發上開始看了起來,現在會買紙質版書籍的人越來越少了,但他一直是紙質書的愛好者。沒事的時候捧著書本,再用手指摩挲著書的一角,悠閑的看著,怎麼不令人心曠神怡?身體都彷彿蒙上了智者的光。
智者的光突然離他而去,在他才看了十幾頁的時候。
門突然被敲響。
陳輕良從貓眼看透出去,有兩個穿著乾淨利落黑色警服的男子。疑惑冒上他的心頭,但他知道這個時候更不能不開門。他利索的開了門,然後卡著門對著他們曲腰點了下頭,等候他們的開口。
這時,站在前面一點的寸頭警察在朝屋裡看了一眼后和他對視。
「家裡沒大人是嗎?你好,我叫李釗,他是我的同事何陽,我們想詢問你一點問題。」說著,他倆依次將他們的警證遞給陳輕良,另一名警察的油頭像是雞窩頭一樣,陳輕良有點不想接他的。
頭一次見這東西啊,該怎麼辨明真假呢,但看他們的反應這麼淡定應該不是假貨吧,所以陳輕良還給他們開口道。
「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們有一些問題需要你回答。你的名字是叫做陳輕良是嗎?」名叫李釗的寸頭警察已經開始問,「然後六月六號你人在哪裡?做了什麼?」
他知道我的名字?還問十幾分鐘前我剛被問過的問題...完了,這不會是之前打電話那人吧,我的態度好像很差,但我明明記得是女聲,難道是同事?不對,我記得那人還警告過我不回答就會後悔,警察應該不會說出這麼無禮的話吧,那就是兩批人。
就在陳輕良萬念急轉的時候,他再次說道。
「有什麼不方便告知的嗎?」
陳輕良再次確認這一定不是一批人。
「沒,沒有。」陳輕良急忙答道。
「那天我白天都在學校,傍晚的時候吃完晚飯出門去散步順便買了書。」
「是博物館旁邊那個書店嗎?」
陳輕良大概知道他們想要知道什麼了,於是放下心答話。
「嗯對。」
「之後你在博物館前停留了過是吧?」
「啊對。」
陳輕良依次附和他,還心想這不是早就調查過監控。
「在你離開十多秒后,博物館發生了坍塌加上火災,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吧。」
「嗯..嗯。」
陳輕良側眼看到另一名警察則在不停的在本子上寫著,問話那位也不再詢問,在等候寫完后才繼續說。
「之後具體的事情能請你和我一起到警局陳述嗎?」
「呃為啥,這裡不行嗎?」
這句話觸發了陳輕良的蜘蛛感應,全身警惕起來,因為普通人聽到要進局子老是會不自覺的做賊心虛的回想自己是不是犯了啥事嘛...
「因為有些問題和東西不好在這裡問還有告訴你,不過你可以先告訴家裡人。」
「就在這裡說也沒事吧,再不行就進來說。」
陳輕良實在不想嘗試作為蜘蛛鑽進殺蟲劑罐子的感覺,太窒息了,他是個缺乏安全感的男人。他希望這份心情這位作為殺蟲劑主要成分的「胺菊酯」先生體諒到。
「胺菊酯」先生繼續和善的笑著對陳輕良說。「你不用怕,沒什麼大不了的,主要是之後的問話負責人不是我,我沒人家厲害。」
慌張、好奇又期待的感情湧上陳輕良心頭,現在我一定變成了一隻傻狍子。暗嘆一聲,陳輕良再次和他對視,李釗警官擺出不容拒絕的神色,於是他只好打電話告知了奶奶他要去一趟警局。
電話那頭的奶奶開始啰嗦,不斷的質問陳輕良「你小子幹啥了?你小子是不是吃撐了?」,最後不勝其煩的陳輕良告訴她回來再跟她說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走吧。」
那位警察見陳輕良結束立刻說,一切對於他來講都無可奈何。
還好,陳輕良下樓真看見輛警車,至少從好的方面來說打消了他們是騙子的想法。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倒退,稜角分明的城市街景一如既往的令人乏味,只有晚上的時候也許才能讓人感到一點神秘。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李釗警官突然念陳輕良的名字,陳輕良不得不打直腰桿。
「有什麼事嗎?」
「呀~終於要結束工作了。還好這次一個受傷的人都沒出現。」
「我該恭喜你們還是恭喜博物館。」
「哈哈恭喜我們就行了,博物館可虧炸了。」
讓陳輕良語塞的回答。
「呃確實。」
「對了,你相信超能力嗎?像奇異博士、蜘蛛俠和閃電俠之類的。」李釗警官的提問天馬行空,轉頭興奮的問起陳輕良。
陳輕良稍微思考後便回答。
「您很喜歡漫威嗎?不過要問我相不相信的話,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不想相信的問題。您想,如果有超能力這東西,擁有的人那是多麼的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他們生來註定萬眾矚目,而沒有的人呢?比如像您和我這樣的人,豈不是生來就是作為鮮花的陪襯,不管再努力作為綠葉都不會有變成鮮花的一天,多麼可悲。所以我不是相信沒有而是希望沒有。」
陳輕良雖然才想過自己擁有蜘蛛感應現在卻長篇大論道。
「你說的倒也有道理。」李釗警官苦笑,「不過作為高中生你的觀點是不是太消極了?」
要是我是其中的鮮花那另當別說...
「可是事實正是如此啊。」
陳輕良不在意的說道,這世界正是因為沒有超能力所以才沒有亂套的不是嗎?
「唉,造成這次的事故的主要傷害其實是坍塌,火災原因不明,可能是電路爆炸吧。令人疑惑的地方就是坍塌是怎麼發生的?這也是現在我們警方的調查方向。」
李釗警官收起苦笑又苦惱的開始說起新的話題,陳輕良哦了一下,表示聽到了,接著聽李釗警官又說道。
「經過我們的實地調查,發現牆體在坍塌前其實完全沒有問題,按理說很堅固,不會發生自然坍塌。在現場的石塊撒落痕迹也證明了不是自然坍塌這點,石塊和地板摩擦的擦痕由外至內放射,明顯看得出是受到了外部巨力的衝擊后造成的現場。」
他頓了一下然後從內後視鏡瞄了陳輕良一眼。
陳輕良皺著眉頭思考原因。
「問題是那個時候也沒有隕石類的東西啊,只有些行人,完全是非自然的坍塌,但它卻實實際際發生了。大家都開玩笑說這是一起靈異事件。」李釗警官笑著說,「大家都非常急。」
陳輕良張大嘴巴,瞪大眼睛詫異的從鏡子里回看他,甚至顧不上糾正自己那副呆樣,好笑的說到。
「你們該不會開始認為是靈異事件了吧。」
「哈哈哈大家都想這樣結案。」
李釗警官也被陳輕良的反問逗來笑得前仰後合,可他的笑包含更多。
「你們傳喚問過很多人了嗎?」然後陳輕良問道,他記得當時不止他一人在場。
「當然,徹徹底底的和他們聊過了,不過還是只能得出靈異的結論。」
他嘆了聲氣然後不言不語,陳輕良被他的突然沉默吸引。
陳輕良看向鏡子。一瞬間,他彷彿看到鏡子里的李釗警官眉毛痛苦的扭曲在一起,目光卻仍留有一絲刀光般的冷色,之前的玩笑話宛如是對自己的自嘲,是使勁想要刺破某個帷幕的試探,是無能為力后只能向陌生人的求證。陳輕良開始後知後覺,李釗警官就像是溺入苦海的人,滿身淋漓卻永遠找不到答案。陳輕良心裡五味雜陳,看到他的模樣陳輕良開始害怕被牽扯進去,也開始想萬一真是靈異事件呢?他避開與警察目光的交接,窗外依舊是水泥森林,但他已經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在做夢,如果不是他做夢,為什麼警察會為找不到一件案子的真相而這麼痛苦。
陳輕良不再說話,警察也沒有理會。而是安靜的看起手裡的本子,裝作只是正常的談話結束。
警車在斑馬線前停下,紅燈不斷在閃爍。
機動車的聲響漸漸的靠近,最後一輛很帥的黑色杜卡迪摩托車停在了車旁。
車上的身影很纖細,同樣如摩托車一身黑色,戴著頭盔。
嘭!!
車窗破碎爆響,碎裂的玻璃向內濺射,陳輕良看到了什麼?一個女人一拳把警車的車窗干碎了。
「你誰?住手!」
那個叫李釗的警察朝窗外伸出手揮拳去阻止,但被那女人一把捏住手肘往窗台上狠狠一磕,陳輕良第一次聽清骨骼斷裂的聲音。
「啊啊!!!」
李釗誇張的痛鳴沒持續多久,又被一拳打中下巴后最終昏死過去,-那名叫何陽的警察第一反應從衣服內掏出槍,但還來不及上膛,便被那女人後發先制拿出帶著漆黑消音管的手槍擊倒在方向盤上。
陳輕良心臟狂跳,血液加速流動,但臉上還沒來得及做出表情。太快了,一瞬間,速度快的陳輕良僅僅只是把這一瞬反映到了視網膜上。
怎麼回事!
陳輕良還沒來得及推測發生什麼事,黑色頭盔已經轉頭看向他。
「下車。」
頭盔內吐出冷冽不容置疑的聲音,陳輕良對聲音有印象,是在警察來之前那通電話的主人。「我認為你應該先告訴我,不然你會後悔的。」陳輕良想起她說的這句話,他沒想到不止是口頭上的威脅。
「如果你不想清醒的和我走,我也可以讓你昏下去。」
從黑色頭盔上陳輕良看不到她的表情,早上白色溫和的太陽光打在頭盔上卻反射著塑料的冰冷。陳輕良依從她的話打開車門下去。
「坐後面,抱住我。」
如果不是剛剛發生那樣的事,說不定作為青少年的陳輕良還要為這句話心動一下,但他現在滿嘴苦澀絲毫不敢違背她,坐上車后緊緊的環抱住她的腰。
這時她僵了一下。
「松。」
陳輕良連忙鬆了一點,生怕被她誤會佔便宜而轉身給他肚子一拳。一陣加速感襲來,在杜卡迪的轟鳴聲中陳輕良和她揚長而去。陳輕良轉頭看去,後面的車列一片混亂,警車歪斜的停在斑馬線后,裡面昏迷著李釗警官,他難忘的神情陳輕良彷彿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