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幕 「new life」 貳

第5幕 「new life」 貳

唰!

面向庭院的合頁門突然被拉開,陳輕良趕忙起來。一個銀灰色頭髮的白背心老頭兒坐在廊上,手裡還搖著蒲扇。

「熱不?」老頭一手扒著門問。

「...你誰?」

老頭的灰發隨著蒲扇的扇動起起伏伏,「我是一名偉大的純愛戰士,身雖老,心不改。」老頭迷離的看向遠處的天空,像是悼念什麼。

老頭失望的搖搖頭,站起身來,從黑色短褲里摸出一個風鈴。活脫脫像個自我陶醉者。他把風鈴系在了門上突出來的一塊小木條上,風鈴上釉著綠色的森林,下面垂著一根白色的翎羽,老頭鬆開手,風鈴失力墜下,晃蕩起一片清脆鈴聲。

陳輕良看著老頭的一系列動作,心想,真裝啊,這老頭別是室友吧。

「送你了。」

灰發老頭看著叮叮作響的風鈴,又滿意起來。他走進屋內,拿起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杯斟酌了一口。

「另一杯茶水是為你備的,這茶水放半個小時也不會涼。」老頭對陳輕良說完便愜意的坐在軟墊上,一隻手搭在立起來的膝蓋上搖著蒲扇,一隻手抓著茶杯品著熱茶。如果是茶道人士一定會認為他這樣坐姿不雅,品行不端。

「你等了半個小時嗎?」

「那倒沒有,十多分鐘吧。」

陳輕良點點頭,把手上的小說放回電視櫃里的抽屜。

「可以把中間抽屜里從左往右數第十二張DVD拿出來嗎?順便放影碟機里。」

陳輕良轉頭看向老頭,他拿著蒲扇指著抽屜,眼睛也落在上面,這老頭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陳輕良不是很情願幫他。

「那是播放給你看,不是給我的。」老頭在茶杯口邊抿邊咂嘴,陳輕良心想喝果汁的喝相也不是這麼個樣,奶奶每次湯汁的試味倒是如此。

陳輕良本打算說一句那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看,可是拒絕一個比他還先要進入這間屋子的人總歸不太好,萬一人家是房東呢?這老頭雖然不高,但是手臂上的紅潤肌肉緊緻隆起,沒有干皺,單看他的肉體狀態遠比愛吃垃圾食品的年輕人還要健康。這不就是個富老頭。

於是陳輕良依照他的話抽出那張碟片,碟片被裝在《CodeGeass反叛的魯路修》的帶子里,這是一部老動漫的碟片,但堪稱神番。

難道要看這個?陳輕良倒不介意再看一遍。

「你說,真的有人會選擇跟全世界作對嗎?」老頭突然意味深長地說,陳輕良回答了他一句沒有,這是動漫。

影碟機正常運轉,陳輕良打開電視。

電視里播放的卻不是熟悉的劇情,是一隻鯨魚無聲翱翔在晴空之下,其中顯眼的白色時間定格在屏幕中央,2012年12月21日...漸漸的,沉默的影片開始有了聲音,有了讓人嗚咽的聲音。

火山爆發、海嘯、地震、颱風、磁場混亂...每當鯨魚巡遊過一個地方便為那個地方帶來末日般的災難,城市坍塌在鯨魚的影子下,灰塵撲嘯上晴空,嘈雜的哭喊聲夾雜在一陣陣怒吼中,一些渾身爆發著血氣的人不顧一切的衝上天空,想要拉下鯨魚...導彈瘋狂的在空中炸出朵朵黑蘑菇,地面的每條火力穿透濃煙像一條火繩系在蘑菇傘下,墜落的卻只有損毀的彈殼...

災難舔舐每一寸土地,不留一片凈土,千瘡百孔。整個世界都在動搖,整個世界都陷入黃昏,整個世界從未如此喧嘩。

模模糊糊的,

有一個小男孩的在屏幕里哼唱著讚歌,全世界都能聽到,卻沒有一個人看見他的身影。

這時畫面轉成新聞,女主持人發著抖含著淚為電視機前的民眾報道著,絕望地說災難正在靠近我們,也許就是下一秒,願人類能在這場災難下留存火苗,祝願所有人類能在嶄新的未來活出第二世...在攝像頭外,苟且的權貴們乘上通往地獄的火箭,在最熱烈的讚歌高潮中爆炸!化作一陣陣掌聲!

絕望與苦痛瀰漫在這顆藍色星球,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又或者是沒有思想的植物,全都在一聲聲讚歌中迎接終結。

世界在稚嫩的狂笑中重洗,文明就此滅絕。

「你們拍的科幻短片?質量不錯。」那條鯨魚一看就是京,這部科幻災難片背景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京吧。陳輕良猜。

「媒體專業的學生們合作的畢業作品,選取的時間是瑪雅人預言里的末日。」

「已經有過這樣的電影了啊,《2012》。很多相似的地方呢,那些自然災難...除了視角的中心一直是鯨魚,不過這個空中的角度還蠻震撼的。」

「有投放在網上嗎?」陳輕良轉頭問老頭。

「凡是涉及到我們的,都禁止傳播。你看那些像傻瓜一樣前仆後繼想拉下鯨魚的,就是咱們這些人啊。」老頭兩手攤,「而且才不夠震撼,畢竟是假的,細節很多地方他們做的不好。」

「哪裡?」

「太一邊倒了,完全被鯨魚血虐,這不真實。也不怪他們,學生們不知道那些威力巨大的煉金武器到底是什麼樣的,如果算上那些煉金武器還是能掙扎一下的,視覺效果也更過癮。」

「這不還是要世界末日。」

「那有什麼辦法呢,對手可不止那條鯨魚。」

「欸?還有什麼在屏幕之外的怪獸?」

「怪獸倒不確定是不是,看著像人類。」老頭從茶桌底下掏出來一個遙控板,倒帶到世界開始變得昏暗的一幕。「仔細聽,這不是有個小男孩在唱歌嗎?」

「這tm的不是背景音樂嗎?!」

「不是,是指導老師要求的,必須添加一個小男孩唱歌的聲音,因為世界末日真的有人閑得蛋疼在唱歌,他這麼說。」老頭看著我,「你說他是不是神經病?」

「你問誰?」

「肯定是問你那指導老師是不是啊,難不成是問那個世界末日都還有心思唱歌的男孩?」

「...」陳輕良覺得兩人都挺神經病的。

「哎呀,真是神經病啊。可我還是相信了我的學生,你不知道吧,那神經病指導其實以前是我的學生,他問我能不能把這屆媒體專業的畢設作品交給他來指導,我答應了。」

老頭變得像個老人,惆悵起來。

「他還告訴我,要把這個作品一定要給某個人看,不然一切都沒有意義。」他往自己的茶杯里續上了茶,彷彿不喝點什麼他就說不下去了一般。「本來他也要一起來的,可惜,現在他躺在ICU,我坐在這裡。」

「...是要給我看?」陳輕良指著自己。

「應該是。」老人突然鬼鬼祟祟地看著陳輕良,「你說,你會不會是那個唱歌的小男孩?」

「我要真是,世界豈不是早就毀滅了?」

現在世界不是好好的嗎?

「而且我哪裡來的那麼大能耐和...變態的...扭曲的...毀滅世界的心理。」

「也對。」老人低頭沉思,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抬頭,豎起一根手指,「有沒有一種可能,世界末日真的發生過了,只是大家都不知道。」

「怎麼可能!涉及全球的災難怎麼可能瞞得下來!」

「對啊,你也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實也知道,不過我那死腦筋的學生就不知道。」老人為他不省事的學生嘆氣。「他還說,這個世界早就不是原來的世界,是另一個世界,我們大家都生活在一個假的世界,那個毀滅了的世界才是真的。」

「他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我也這麼認為,還好,他至少沒吵著要回到那個「真世界」,而是還意氣風發的說,就算這個世界是假的也要拯救這個世界,這不是很好嗎?」

「話說你到底是誰?」

老人詫異地看著陳輕良,眼神在說,你這個時候才問?又咳了兩聲。

「我就是象牙塔學院的院長!」老人扯了下他又皺又白的背心下擺,抬頭挺胸。問題是,除了他那一頭銀灰色的頭髮,整個人看起來都太寒酸了,比公園裡遛狗的大爺穿的還要隨意。

原來是個大人物,陳輕良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努力讓自己別太支支吾吾。以前他連幼兒園園長都沒見過,現在第一次進這個培養怪物的學院就見到了院長。

「院長大人原來是您!久仰大名!請快喝茶!」陳輕良雙手奉上了自己的茶杯,「院長!你能告訴我怎麼才能回到日常嗎?老實說,我現在就想回到家裡打遊戲!」陳輕良表情悲慟萬分,寶物被奪走似的。

可他是裝的。

「你後面不是有PS4嗎?比家裡更好吧,重要的是沒人管你。」

「院長你不懂,金窩銀窩,不如我自己的狗窩。我只想蓋上自己的小被子,吹著空調,然後白日做夢,闖到積極的時候,就沒完沒了的思考自己的生存意義。」陳輕良頓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說一句,「我就是這麼一個垃圾學生。」

「最近學院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少,明明各個身懷絕技,卻驕奢淫逸,風氣和我們這一代完全比不了。」院長嘶氣,「我有點擔心世界末日真的來了咋辦。」

「死唄,還能咋辦,人還能扭轉自然規律嗎?」

「話是這麼說,人總要死得其所啊,簡簡單單像只螞蟻一樣被碾死很不甘的。」院長提起眉頭,臉上的皮膚隨之更皺,看得出來老人內心的力量比表情更沉重,這時陳輕良也不好意思繼續打擊。

「和我反正沒關係...我只想...」

「呀!你們這種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啃老族!」院長大驚失色的盯著話還沒說完的陳輕良。

「...」一下子噎得他啞口無言,「好吧好吧,那您什麼意思?院長大人。」

院長像只老狐狸狡猾地笑著,「簡單,留在學院就好。這裡就是你的私人宿舍,好好地生活在我們的象牙塔的監管之下。」

「犯人?」

「不,學生。這裡每個強大的學生都在象牙塔學院的監管之下,你不是特例。」

「那我什麼也不用干,就住在這裡?」

院長驚詫地看著我,然後拍拍我的肩,「你啃老的思想根深蒂固,抓住這個機會好好改造。」

「...」

「你當然有義務在學院里做事,但其實也不多,加入咱們學院的無償社,積极參加社團活動,履行身為社員的職責,你就能在這樣鳥語花香的宿舍白吃白住了。」

「無償社?怎麼聽起來裡面的社員全是免費勞動力的社畜啊。」

「那倒不是,因為你才是第一個社員呢。」

「什麼?!」

「我剛決定設立的,這就是院長權力,我會幫你找一個好老師的。社員的話不用擔心,我幫你把你現在認識的人全拉進去,你要是有本事,不就可以使喚他們了嗎?」

「那我是社長?」

「怎麼可能給你當社長,你小子拿什麼服眾。」

「那我咋使喚他們,嘴遁嗎?」

「唉...我叫你使喚你就使喚?我叫你幫我把佛岡維打死你行不?客氣話懂不懂,怎麼就想著偷懶。」院長看陳輕良簡直就像看一隻不開竅的猴子,「你是給人家當苦力的,端茶倒水總會吧,還有潤滑劑,你知道的,有能力的年輕人之間總會出現意見分歧。」

「那個時候就由我來拿定主意。」

「...就由你轉移矛盾,比如說些欠揍的話。」

「啊?!我在這個社團里到底是個什麼!」

「工具人。」

「我幹嘛加進這種黑心社團!」

「因為你倒霉啊。」院長一個白眼一個攤手,陳輕良心想這老頭以前該不會當過這種角色吧,不然怎麼樣子這麼欠揍。

「算了,也許這種日子也不錯。」陳輕良裝出被命運擺布的樣子,但其實他明白,比起以前做一個幽靈,現在投身太陽指不定更開心。

所以這院長當真要幫他回歸正常生活,他還不願意呢。

「哈哈哈!你小子就好好的當個工具人吧!」

「不過我有個疑問,希望院長您能老實告訴我。」陳輕良挺直背,目光與院長相抵。「是博物館坍塌那天的事。」

「我一直對那天發生的事感到蹊蹺,為什麼我突然會對一個建築爆發那麼大的惡意。雖然我知道在這個社會上,人與人之間經常存在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他人產生惡意,比如一個正失魂落魄的男人也許就會因為一個女人不善而鄙夷的眼神而萌生殺人的惡意。可是如果是我產生了這樣的惡意,我自問並不是會為了今朝有仇今朝報的痛快而肆意胡作的人,那樣會留下太多痕迹。我聽說,刑事案件中最難偵查的案件反而是那些簡單利落粗暴的臨時殺人案件,因為線索實在太少,導致案件根本難以鎖定嫌疑人。所以如果是我,我對一個人產生了殺人的惡意,我不會立馬快意恩仇,因為我明白我需要的是他死,不是自己死,我會待機忍下來,等上那麼個幾年,再偽裝成一次臨時殺人案件或者私底下策劃一起完美犯罪。」

「如同蛇蠍,擺好進攻姿態再縱身致命一擊,不錯的對敵策略。」院長撫摸著雙腿稀疏的腿毛說道,可這種行事風格與聽來的那個人截然不同,那個人招搖晃撞,不可一世。

「然後,你可以告訴我那天為什麼會對一個建築爆發那麼大的惡意嗎?這一定是你們搞的鬼。」陳輕良不滿地說。

「哈哈哈!!」院長爽朗的大笑,大手伸進一頭銀灰色的頭髮里撓得熠熠生輝,「你說的沒錯,你能夠自己察覺,我們是真的沒有想到。」

「唉~難道是葯的保質期剛好過期了?畢竟是有點年頭的葯了...大概上千年?」院長苦惱的自言自語,「煉金部那群人口口聲聲保證,做了很多實驗,人吃下后肯定會忘記當天的事情,結果你這不是記得一清二楚。真是麻煩啊,不過,這也證明了你不是凡人。因為現代並沒有發明出那種人服下還能正常行動思考的迷藥,也沒有什麼失憶葯,自己被下藥了事後一定會察覺。但是我們可不一樣,我們就有這種葯,煉金部的人還把它餵給過威廉,懲罰這小子老想在煉金部白嫖東西,聽說威廉當時脫光了衣服只剩下條內褲在實驗室跳探戈呢,實驗室可還有幾個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啊。」

「罪過...」

「.......」

「還好他完全不記得當時的事情了,不然得鬧翻天。」院長唏噓。

「那葯總共有3份,大概一個月前全部丟失了。」院長皺眉摸著自己的下巴,「我估摸著是我那學生偷了,你猜怎麼著,還真是!」

「他倒還光明正大,直接告訴我他拿去幹什麼了。就那天你不是喝了一杯奶茶嗎?他就往裡面投毒了。真是個畜生啊!」院長氣得漲紅了老臉,陳輕良背後也一身冷汗,他心想以後再也不喝奶茶了。

「我這麼一個聲名磊落的人,怎麼就教出來這麼一個下三濫的學生!你見到他直接揍就完事兒,我保證不幫他!」

院長胸脯拍得噹噹響,陳輕良誇誇點頭。

「說起來你的承受能力比威廉都強了太多啊,不然不會只是思想單純受到輕微影響。」院長苦思不得其解,「可是你各方面跟個普通人差不多,頭一個這麼矛盾的。」

陳輕良不知道說什麼,因為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有啥地方牛逼的。

院長突然從褲兜里掏出一塊手機,看了一眼。「時候不早了,我也該離開了,你好好休息吧。」他起身走到面向院子那扇紙門旁,用手指頭輕輕敲了一下風鈴,嘴裡嘟囔著音色還不錯。

「對了,無償社是有辦社初衷的哦。那就是找到那個小男孩,然後殺死他。」

陳輕良這次沒搭理他,只是目送他從身邊走過,打開門離開。

那扇面向庭院的紙門沒有被他關上,於是陳輕良看向藍藍的天空,風徐徐地吹進來,搖響風鈴。

他心想,音色確實不錯。

「怎麼樣?」

「心跳頻率只在第一眼見到PS4的時候升高,其他時間一直保持平和狀態。」

如果陳輕良看到此時的院長,一定會驚嘆院長是不是換人了。院長雖然還是只穿著一件邋遢背心,只有表情變成了一本正經的樣子,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見到一定都會覺得這老頭好帥,特別是那一頭銀灰色頭髮,成熟又睿智。

「這小子真是讓人猜透,摸不清他的來路。」

「而且他還隱晦的威脅我,如果我們害他,他又真的有能力,一定會像蛇蠍一樣總有一天伺機而發。」

「算了,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把話撂下的院長沉重的轉身,他要去探望他的學生。

「把他房間里的所有監控設備找機會全部撤了,這小子怪聰明。」

陳輕良不知道,從他進入宿舍起,他的一切就被學院掌控了,就連不會撒謊的心跳,也被人一清二楚。和室桌子周圍的所有軟墊,全部都被學院的人裝了心跳感應器,血液每衝動一次,軟墊都會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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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物語,孤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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