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間至悲
巧妹聲音像從遙遠天邊傳來:那天我和孩子被倒塌的房子壓著,心裡很恐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靠著下雨漏進的一點水維持,我倒還好,只是兩個孩子受了傷快不行了。正絕望的時候一雙手伸了進來,把壓在我們身上的重物移開,我第一眼見到的,是個女人。
女人?又是個女人?我一震,忙問:多大的女人?長什麼樣?
巧妹對我的話恍若未聞,繼續說下去:這女人把我和孩子救了出來,帶我們去了一個地方,在那裡身體很快恢復了,之後沒多久就有人把我們帶到這裡,那個女人也在,她讓我們在這裡好好生活,說沒多久我丈夫也會來,沒想到一等就是幾年,不過還真等到了。
大地震到如今馬上三年整了,三年前就有人知道胡老刀三年後會來這裡?這不是匪夷所思了,這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巧妹牽著胡老刀的手柔聲道:胡哥,現在我和孩子都回到你身邊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就在這裡開開心心生活下去,好嗎?
胡老刀迷惘地遲疑了一下:在這裡生活下去?但隨即就流著淚不住點頭。我沖著他大喊:你瘋了?你不覺得這一切太荒唐了嗎?胡老刀像沒聽到我的話,擁著妻子孩子邊說邊走了去。
那邊歐陽教授正和他妻兒不停說著這些年的經歷,我喊了他幾次都沒有回應,教授也是沉浸在了團圓的喜悅中,我又怎能去打擾他們呢?
慧雅撒嬌般勸王一行:老公,我實在太喜歡這個地方了,你就陪我和孩子住在這裡嘛,好不好?王一行手按著額頭身子晃了晃:你讓我緩一緩,好好想想好嗎?慧雅從身後抱住他,忍不住哭了,王一行回抱著妻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再轉頭,阿葭和她前男友正倚著白玉欄杆低聲說話,我走過去,見她臉上紅撲撲的,兀自掛著幾道淚痕,但卻是說不出的興奮,身子也幾乎都偎在了男友懷裡。這幅情景我只覺說不盡的傷心欲絕,但還是強忍心傷強作笑容:阿葭,這是你朋友嗎,怎麼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阿葭聽我這一說,如夢初醒忙給介紹:星瀚,這是我們考察隊副隊長,也是我的好朋友林櫟陽,他幫了我好多,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哦。隨後又給我介紹:老林,這是我男朋友姚星瀚,我跟你提過的還記得嗎?他也是我大學的班長。這是阿葭的前男友,可現在連前字都省了,看來她對他的萬里來會極其感動。
我苦澀地沖男子點頭打招呼,姚星瀚大大方方與我握手:你好!很高興認識你,也感謝你一直照顧阿葭。我握著他手只覺涼涼的,不禁很奇怪:你怎麼不料姚星瀚很快把手縮了回去,只微笑望著我。
阿葭又興奮地和男友暢聊起來,完全把我晾在了一邊,姚星瀚倒是挺有禮貌,不時給我一個歉意的眼神。我就像個傻子一樣獃獃站在他們旁邊,這時我終於明白了,不管是誰也取代不了姚星瀚在阿葭心中的位置。
我難過地走出幾步,只覺心力憔悴,肩上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我靠著欄杆軟軟坐在地上,心中萬念俱灰。人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真不愧是長樂神宮,可為什麼我來了非但沒有歡樂,反而更加傷痛?
不經意望一眼,只有王一行仍在迷茫中,妻子慧雅在耳邊低語,他卻像是沒聽到,眼睛直直看著一旁。我順著他目光望去,只見平台另一端石凳上坐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人,這老婦樣貌極其普通,農村街頭巷尾隨處可見這種打扮的老人。她就靜靜坐著看著我們,和大多數人不同她臉上沒有半點喜色,相反我還在她眼中看到了絲絲哀傷。
她是誰?為什麼也在這裡?是從我們來就一直坐在那裡嗎?我不記得了,也不記得她是不是和誰打過招呼。過了一會,老婦人起身,我以為她要向我們走來,沒想到她卻轉身進了後面的宮殿群中,不一會就消失在殿台樓閣的霧氣中。
我無心去思考老婦是誰,現在滿腦子裡都是阿葭。突然身旁有人在說:林隊,現在就我們兩個落單了,其實我還好,只怕你就不那麼開心了,你看他們都喜歡這個地方,不知你喜不喜歡?
我轉頭一看,說話的是謝子午,他也坐在台階上,抱膝無聊地看著眼前的情景。我聽了他的話咬牙切齒:我一秒鐘也不想呆在這裡,可你看他們,我又能怎麼辦?
我心中苦得難受之極,幾乎都要哭了:可我在這裡為什麼樂不出來,還比以前更痛苦呢?
謝子午同情地看著我:因為你最想見的人就在你身邊,可她心裡卻在想著別人。
他的話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剜在我心頭,只覺得喉頭有點發甜。謝子午帶著壞笑看著我:林隊,你以前肯定沒談過戀愛吧?
嗯,你怎麼知道?我低著頭,對什麼都提不起半點興趣,漫不經心應付著。
你這是典型的失戀模樣,要死不活怨天怨地的,哎,可能你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吧,我覺得吧,你最多也就是單相思失戀。
我一口老血真的差點噴出來:老謝,別這麼直白吧,你看我都這麼難受了,你還要給我撒幾把鹽。
謝子午哈哈大笑:林隊,我這是在幫你,幫你走出自己的心魔。你的心把她放在第一位,可那個人的心裡卻不是你,你覺得值得嗎,有意義么?還不如繼續去找你該等的那個人,你說呢?
我默默低下頭,好半天才道:長樂神宮可以讓每個人見到他最想見的人,老謝,為什麼沒有你想見的人在這裡等你?神宮能力這麼大,一定能知道你會來這,如果你們父子能得以相見,不失是件美事呀。
謝子午愣了好一會,大笑道:那你就錯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見我父親,可能他們也知道這一點吧,也有可能我父親真的早就死了。
我看你比我還大了幾歲,沒結婚嗎?或者說三十多年了,你就沒一個你喜歡的或者在乎的人?
謝子午搖頭道:我不喜歡和別人談感情打交道,那樣太累,還是研究動物來得簡單直接。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轉頭望著草原:情感這東西一旦嘗到了滋味就會迷失自我,不可自拔,我見過很多人和你一樣,有的比你更痛苦欲絕,你說我又何必給自己招惹來痛苦呢?唉
他背對著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我不知道他最後一聲嘆息是什麼意思。過了好一會,謝子午揉了揉眼睛,轉過身來道:我只想快點找到父親遺骸,給母親一個交代,這事儘快過去也就是了,不知長樂神宮能不能滿足我這個願望?
我苦笑道:都到這地方來了,還能再去哪裡?長樂神宮的傳說並非虛言,你看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這裡大概就是冥界桃園的最終秘密吧,你還能去哪裡找你父親呢?
謝子午指指宮殿,俯身來沖我神秘一笑:話是這麼說,可你不想知道宮殿里到底有什麼嗎?你不想知道長樂神宮背後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當年張越之和我父親肯定是這麼想的,他們一定進入了宮殿內,我有個預感,我父親就在裡面!
我攤攤手:我倒是也很想進去,可是我指著平台上一群人:我們得喊他們一起去,可是你看他們現在這樣子
說真的我現在對長樂神宮沒半點好感,來了這裡不但樂不起來,還讓我絞心般的傷痛,我實在是恨死這裡了,真想把長樂神宮背後的神秘力量揪出來揍一頓,你帶誰來不好,把姚星瀚也給帶來了,這不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嘛。
謝子午道:我們兩先去看看吧,他們一時間還走不出情緒,不知要等多久。我們別走遠了就是了,不然在這裡看他們煽情也挺無聊的不是么?
我想了想,站起來:好吧。我真看不得阿葭和姚星瀚在親熱地說話,一刻都看不下去了。謝子午看了我一眼:你的槍呢?
槍?我掏出手槍,步槍早在遭遇老洪的時候就已經丟了,手槍行吧?
謝子午點點頭:我不太會玩槍,萬一有危險還得靠你哪。
我倆起身往平台後走去,打算從正中大殿側邊的一條長廊經過,剛走過人群,忽聽身後有個聲音喝道:站住!你們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