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出兵計劃
「啪」地一聲,光腦被放置在合金駕駛台,池央盯著顯示已讀的信息,陷入了沉默。
「主人,我們真的要隱瞞真相嗎?」
朱雀的聲音從衣袋裡傳出,他顯然有些無法理解池央的做法。
在確認棠棠是被比迪帶走後不久,阮辛他母親,深淵人魚族的女王,就不知靠著什麼途徑拿到了少將的私人賬號,並建立起了初步的聯繫。
一切發生得突然,池央阻礙阮辛和自己一同前往藍星,除了為了提高效率外,很大一部分也是答應了人魚女王——她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不想和阮辛見面。
隱瞞真相?不,但一切都要等見到棠棠后,池央才能再做決定。
他輕輕斂下眼眸,低聲道:「在確認對方的態度前,不可輕舉妄動。」
他不是不相信阮辛,也不是惡意隱瞞真相,但只是一想到阮辛與自己合作的初衷便是為母復仇,為人魚族復仇,可這一切都像是個笑話。
努力改變自己的傢伙被欺騙,靠著一腔熱血堅持到最後,才發現一切與事實真相相距甚遠。
池央替阮辛感到不值,他摸了摸胸口,眉梢蹙起。
有些莫名的堵。
阮辛的母親完全沒有遺忘自己人魚女王的身份,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選擇放棄與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處,在親生孩子極其年幼的時候便拋棄了他。
這一切太過魔幻現實,真相對阮辛而言過於殘酷。
「棠棠和我說過阮辛的過去。我想不到到底是什麼原因,竟然讓一個母親離開孩子的身邊,放棄陪伴他成長。」
朱雀小心翼翼答著:「也許……和您父親一樣?」
池央眼眸一閃,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池鱗離開自己是因為加入了流亡軍團,那人魚女王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沉下聲,眼中漸漸沉靜下來:「當務之急,先見到棠棠。」
「好的,主人。」朱雀寬慰道,「等一見到小主人,我就把他放進我的機甲駕駛艙里。如果……如果放不了,我申請暫時陪在小主人身邊,保護他的安全。主人你放心,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星網參加機甲學習班,還報名了育兒課程,這次我一定能照顧好他。」
「嗯。」
池央打量著駕駛台上的軌跡,確認自動駕駛系統沒有偏離航線后,他朝門外走去。
宇宙浩瀚無比,就連搭載人類的穿梭艇也如螻蟻一般渺小,就像平靜大海里遨遊的一艘小葉舟,噴射著的能耗尾氣像是劃過水面帶來的波浪,在沒有重力的宇宙里不成規則地浮著。
在這條由阮辛注資購買的私人穿梭艇發揮了它的實力,最新款的動力源源不斷提供著前行的動力,遠遠將宇宙航線里其他的穿梭艇甩在身後。但即使速度極快,穿梭艇內依舊為乘客提供了極其平穩的常態重力環境,就連放在桌面的水也沒有出現一點漣漪。
合金製成的大門打開,服用完偽裝藥片的池央邁步走出。
「少將。」
門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老實中帶著一股煙嗆的熱火:「我們即將抵達帝星,接下來我們的行動任務,請您指示。」
這次出來,池央只帶了一個幫手——偽裝成星際商人進入帝星,若是人多,易出事。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當初直播前夕與他一同前往探測藍星地形地貌的前任同事,即從聯邦追隨自己而來的前聯邦上校,漢斯。
漢斯上校是唯一一個知道池央服用偽裝藥片后長相的傢伙。這個高個子的壯漢這段時間也經歷了許多變故,精瘦了不少。他剃掉了自己一臉鬍渣,沒有臉上鬍渣的遮掩,那張糙漢臉大咧咧地暴露在外界的視線之下,一眼望去,與他曾經判若兩人。
池央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這曾經的二軍獨狼,絕對不甘成為聯邦那些人的墊腳石,對方追隨而來,他並不意外。今時今日,他不介意多培養一番漢斯,讓對方的能力在短期內得到發揮,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
當然,也不只是憑藉直覺,背後的調查也顯示,漢斯絕無二心。
四面楚歌,若想在這即將混亂的世道里保護好自己的家人,他必須有自己的勢力。
就在池央準備開口時,沉靜了一會兒的光腦收到了新的匿名消息。
[36111星際港入口,我在這裡接你。]
銳利的視線落在短短的幾行字上,少將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光腦,沉思片刻道:「去36111星際港口。」
穿梭艇慢慢調整航線,在帝星天光乍現的一刻,人魚崽崽的人類爸爸成功登陸帝星。
因帝國實施嚴苛的言論監控,帝星人民除了吃娛樂圈的瓜外,大多喜歡在聯邦區域瞎逛。
畢竟,說聯邦的壞話,正常情況下,不會被帝國找上門來。
今日里聯邦發生的巨大變動由無國界記者媒體在星網上披露,據悉,聯邦有三分之一的附屬星球發生了叛亂,成功獨立的星球多達幾百顆,涉及聯邦域內所有星系。
簡而言之,聯邦亂了。
對此,一向仇恨聯邦的帝國居民簡直樂開了花,無數人嘻嘻哈哈等著看笑話。他們用了IP轉換器,翻牆進入聯邦的討論區,加入了聯邦人的討論。
[我就說,聯邦這樣的政治組織連為它打下無數勝仗、奠定了軍事強國基礎的少將都得不到正義的對待,也怪不得失了軍心,軍人紛紛起義。]
[不知道少將現在過得好不好,我原本以為帝國很快就會宣布我們有個一個新軍神呢,像少將這種等級的,一過來就可以直接當上將了吧?我聽說啊,他在聯邦也是被分了很多功
勛出去,才沒有在昏迷前成為上將。]
[我不討論軍事,也不討論政治,我就想問,我老婆和兒子到底去哪裡了,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啊,不會這輩子都看不到少將和可愛的人魚崽崽了吧?]
[我愛和平,最好聯邦因為遭此大難無法重振旗鼓,帝國的鐵蹄踏入首都星,一統星際,世界再也不發生戰爭!]
[呵呵,我想說你們把那位少將看得太光明磊落了。]
[什麼意思?]
[現在叛亂的傢伙中計了,這根本就是一場排除異己的陰謀,那個少將根本沒有要離開聯邦的意思——就在今天,還有人在首都星看到了少將身穿軍服進出軍部的樣子呢。]
[不會吧……太陰了……難道少將說過的那些話都是假的?我不太信……]
星網裡關於池央是否叛亂的猜疑滿天飛,但就是這樣消息,壓下了聯邦內部各星球叛亂的速度,也為聯邦軍到各星平定叛亂留了緩衝的機會。
畢竟,叛亂這事,不是小事——那些沒有追著少將來M31星球的傢伙們遲疑了。
伊莎看著亂成一團的局勢,嘴角帶笑。
聯邦還算聰明,虛虛實實之下,帝國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輕舉妄動。
兩國交戰,聯邦一向是靠著滔天的金銀苦苦支撐各地戰局,失了池央,他們勢必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也許……聯邦會趁亂先起兵。
畢竟頂著池央殼子的那傢伙,目前還不頂事,估計一上戰場就會露陷,到時候,聯邦的局勢只會越發混亂。因而,倒不如趁早孤注一擲氣勢洶洶朝同樣因為丟失皇儲而混亂不堪的帝國開戰,至少現在開戰,「池央」還能找到理由暫居二線。
再說,聯邦的資源已有枯竭現象,未來聯邦定然不能如今日一般用巨額金銀維繫戰局,因此,倒不如猛虎出籠全線偽裝嚇帝國一嚇,最好是簽訂幾個和平協約,雙方繼續維持虛假和平,留時間給聯邦苟延殘喘一番。
「真是天意。」伊莎嘆口氣,「不是避就能避開的。」
帝國統一星際是大勢所趨,她拋棄幼子遊走在帝國和聯邦,總算到了收穫的季節了。
[瑞團長,感謝你的告知。我們定在那位「池央」先生首次亮相時起事吧。]
聯邦第三軍團,這一整個由平民和落魄貴族組成的軍團,終究也是受夠了來自聯邦的摧殘,另起了心思。
伊莎和瑞碩做完最後的溝通,天色尚早。她鬆了一口氣,離開卧室,進入廚房,在冰箱的保鮮層拿出乳酪和牛奶,又從冷凍層拿出玉米粒,輕手輕腳做起了早餐。
——那孩子,該起床了吧?
晨曦的光落在她華美的長發上,閃爍著溫柔的光。她沒有笑,但卻和這光產生一種奇異的化學碰撞,即使是一個不認識她的人,也會從那忙碌的背影里感受到柔軟。
放置在陽台的玻璃缸中,一條小魚死死盯著廚房裡和昨晚判若兩人的女人。
這傢伙,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沉在魚缸底部,漂亮的尾巴一動不動,一串又一串小泡泡從他的嘴巴吐出。
伊莎掀起眼皮淡淡看了眼陷入死機的小殿下,又十指翻飛,在廚房開始烹飪美食。
棠棠在夢裡聞到一股特別香濃的奶味,他砸吧砸吧嘴,眼睛還沒睜開,身體已經在半夢半醒間一腳輕一腳重地踩著地毯來到廚房外。
軟綿綿的腳步聲驚擾了廚房正在做飯的伊莎,她扭頭,順著光,朝扒拉著推拉式廚房門的崽崽望去。
「醒了?早餐要好了,醒了就來吃飯。」
幼崽昨晚睡得沉,枕頭在他臉上壓出一個可愛的紅印,柔軟的頭髮也睡得亂糟糟的。
「奶、老師。」奶呼呼的聲音含含糊糊,小崽崽有些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謝謝你呀~」
魚缸里的魚聽到棠棠的聲音,整條小魚一激靈。
這……這不就是失蹤的棠棠嗎?他怎麼和這個危險的女人在一起!
激動中,小羅用頭「哐哐哐」地撞著魚缸玻璃,魚缸本就因昨晚小魚橫衝直撞而部分離開了窗檯,又經歷了這次激烈的撞擊,只聽「哐鏜」一聲,窗台上的魚缸從高空落地。
漸變色的漂亮小魚摔得在地上撲騰,伊莎慢條斯理地關火,解開系在腰間的圍腰,拿出碗,淡定地盛著香噴噴的早餐——沒有一點救魚的傾向。
「呀!」
還在瞌睡中的小饞魚被玻璃落地聲直接嚇醒,棠棠站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圓溜溜。
「奶奶,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划傷?」棠棠不顧自己光著腳丫子,一腳踩在廚房的大理石地板上。他認真打量著伊莎裸露在裙擺外的腿,見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
極其強烈的視線從地面投射到棠棠身上,小崽崽渾身一激靈,抬起眼眸回望過去。
一條躺在地上吐泡泡的小魚「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雖然從高處墜落,但水起了很好的保護作用,小魚身上倒是沒有什麼傷,只是那雙眼睛里冒著熱烈燃燒的火焰,棠棠硬是從那張小魚臉上看到了憤怒和委屈。
「小魚,你看起來好凶。呀,你別哭,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別怕,我會努力救活你的,」
棠棠趕緊把自己洗臉的小盆盆從浴室拿出來,拉過椅子爬上去開水龍頭接水,最後小心翼翼繞過玻璃,把小魚放在手心,送回水中。
完成這些的動作十分連貫,以至於他做完了,才發現奶奶一句話也沒有說。
人魚女王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態度冷漠:「該吃飯了。」
棠棠看著可憐兮兮的小魚,忽然鼓起腮幫子,「老師,為什麼看到小魚掉在地上也不救救它?這不是老師家的小魚嗎?如果養了魚崽崽,就要對它負責,不是嗎?」
「那既然是我的魚,你為什麼要救它呢?既然已經是我的東西了,那它是死是活,不也應由我來決定嗎?孩子,你為什麼要插手干預呢?」
棠棠一時被問懵,他腦袋裡轉了好幾個圈,總算把伊莎的話理解清楚了。
他不可置通道:「所以老師覺得它難受也沒關係嗎?」
伊莎嘆了口氣,伸手拿過棠棠手裡的水盆,像是說給幼崽聽,也像是在警告:「在這個星際里,所有生物都要為它曾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魚自己撞倒了魚缸,才會跌落在地,陷入絕境。如果魚一開始便老老實實呆在水中,自然不會出任何問題。說到底,還是魚本身的問題。」
「可是我看到了需要幫助的魚,如果我不救它,就從它的錯變成我
的錯和奶奶的錯了。它雖然不會說話,可也是一條生命,而且,老師養它不代表擁有了決定它生死的權利,因為它是小寵物呀。」
棠棠認真道,「從接過魚魚的一瞬間開始,作為主人就有了保護它、愛護它的責任。我們擁有小寵物,不代表擁有對它生命的控制權,我……我覺得老師你的說法不對。」
伊莎深深看了一眼昂著頭和自己對視的倔強崽崽。
這孩子果然是天生的領導者,對一切事物懷有平等公正的純善之心。只是過於善良,往往會被欺負。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成為最終的勝者。伊莎決定不再考驗棠棠的本性,她今天不想鬧得這麼難看。
「好了,你說得對。把盆放到安全的地方,洗手吃飯。」
「老師你錯了,你要向小魚道……」
「道歉」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伊莎嚴厲的視線嚇得縮了回去。
伊莎收回視線:「這條魚送給你,是死是活以後與我無關。」
棠棠抱著裝魚的小盆子,忽然覺得眼前的奶奶不似之前那般讓他忍不住靠近。
小人魚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陌生,一股殘忍的陌生。
他些微有些顫慄,但終究是來自血脈的親情壓制下了這股莫名的情緒,低下頭對盆子里的小魚道:「魚魚,那你以後和我過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因為廚房的事,棠棠和奶奶好不容易有所和緩的關係出現了一些隔閡,具體表現在,棠棠不願意再和奶奶呆在一個房間里了。
棠棠抱著盆盆魚一晃一晃地往卧室走,伊莎收回視線,抿抿唇,開始處理現在而言對她更加重要的事情。
孩子忘性大,讓他自己呆著也好,未來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房間里靜悄悄的,棠棠坐在潔白的大床上,在他的面前擺了一個淺藍色的小盆,裡面一條漂亮的魚游來游去。
「魚魚,你說奶奶為什麼要這樣呀?」
棠棠雙手撐著下巴,神色落寞,忽然道:「棠棠有點想爸爸和媽媽了。」
小羅在水裡急得冒泡——是真冒泡那種。
棠棠只是淺淺的抑鬱了一會兒便好了,閑下來,他才打量起被自己救下來的小魚。
「魚魚,你還痛不痛?」崽崽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小羅露在水面的魚背道,「你要健健康康哦。」
「啵。」
小羅擺了擺尾巴,掙扎許久,吐出一個泡泡。
不行,他得想辦法表明自己的身份,還得讓棠棠幫自己變回原本的模樣。
認真起來的王儲透過盆口打量著室內,很快,他的視線便落在刷著白漆的木桌子上那份魚糧。
「啵啵咕咕。」
紫羅蘭色的小魚在盆中焦躁地吐著泡泡,頭朝著魚糧的位置朝棠棠示意。
「你餓了嗎?」棠棠撐著床跳下去,踮起腳尖攤手從桌子上拿下魚糧,「這個是老師買給我的零食,如果你想吃,我分你一起吃~」
星際中養魚是一件精細的事,不少貴族都有養觀賞魚的習慣,凡事一旦沾到「貴族」二字,便做得精緻昂貴起來,像桌面上的魚糧,它的營養價值比吃肉還高。
棠棠一向是個大方的崽,他抓出一大把魚糧往水裡丟,水中的小羅眼睛一亮。
他不急著吃,反而是笨拙地在水波里更改著飄在水面的魚糧的位置。棠棠歪歪頭,覺得好玩,眉眼彎彎安靜坐在一邊啃著零食看著小魚鬧騰。
【別出聲】
光是擺了三個字就讓小羅精疲力竭了,他擺擺尾巴看向棠棠。
小人魚坐直了身體,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盆中的魚魚。
難道是智慧生物?呀,棠棠在藍星的大海里長大,除了漢娜奶奶,還沒有見過其他非人形的智慧生物呢。
他輕輕看了眼緊閉的門,重重點點頭。
棠棠知道的,如果魚魚是智慧生物,奶奶說不定就不準自己養了,畢竟他是一隻有秘密的崽崽。
小羅一眼便清楚棠棠想錯了方向,但既然引起了棠棠的注意,他便完成了第一步。【小羅】
嗯?這是什麼情況?
崽崽湊近水面,認真去看水面飄得扭扭曲曲的字。就在他總算辨認出字體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伊莎推開門,便見到一個背對著自己的後腦勺。
她皺起眉:「你在做什麼?」
棠棠像是受到了驚嚇,來不及思考,急中生智。隨著一陣水花四濺,他小心翼翼轉過頭。
幼崽肉肉的小手上濕漉漉的,昂貴的魚糧黏糊糊貼在棠棠的臉上和手上。小崽崽臉上還帶著驚嚇,見到伊莎問,他心虛道:「在、在和小魚一起吃零食。」
伊莎掃視著房間,見沒有什麼異樣,剛剛突突難受的心總算安定下來。她走到床邊一把拎起崽崽,看了眼濕漉漉的床單和盆子里裝死的魚,對裝無辜的幼崽斥責道:「以後不許在床上玩水。」
棠棠悶悶回著:「嗯。」腦子裡卻還是剛剛小魚給自己透露的消息。
小羅?這是什麼意思?是小羅哥哥出了什麼事嗎?
壓下心裡的擔憂,棠棠任由伊莎收拾。屋子裡很快陷入了安靜,屋外的訪客在此時靜悄悄地注視著屋內的動靜。
池央躲開監控設備,坐在房外的樹榦上面無表情看著伊莎圍著幼崽轉,他轉過身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菲利看著安然無恙呆在水盆里的小羅,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才總算有心情打量身側的男人。
許久未見,若非伊莎給他傳送了相貌特徵,他也認不出眼前著黑髮鳳眸的男人與直播時那位光輝璀璨的少將是同一個人。看著這張臉,再去看伊莎身邊的那張相似但卻更為稚嫩的臉,很多之前沒有想清楚的東西都在一瞬間清晰明了。
原來如此。
菲利接受了來自伊莎的橄欖枝,雖然算得上是被迫,但既然答應了,他就會做好。這位帝國已逝皇后的養子直截了當問道:「如果你有意願,我們可以談談合作。」
「合作?」池央收回落在孩子身上的目光,冰冷的眸光如刀刃,從上往下打量了菲利一番,「沒有誠意的合作我不會談。」
「那孩子……」
作為活躍在戰場的武鬥派,菲利與池央神交已久,本以為除了那場直播,再次相遇應是在兩國交戰的星際戰場,可如今,卻是這般猝不及防。
他只是想保護好自己唯一的「弟弟」,可卻像落入了蜘
蛛織成的重重陷阱,不得安生。
菲利想要像伊莎用小羅威脅他一樣危險池央,卻在觸碰到對方視線時瞳孔一縮。
這是一位關心孩子的父親的視線,這種親情,和他與小羅之間的親情何其之像?如果他的話說出口,那他和房間內那位冷血的女人又有什麼差別?
菲利的話在喉間變得沉重,他不再繼續。
池央沒有留意到菲利的怪異:「你沒必要威脅我,我的孩子不是你威脅的工具。」
少將是有眼力在身的,房間里的那個女性,應就是阮辛的母親,同是這位目前效力的人。人魚族子嗣艱難,看那名女性目前對孩子的貼心照顧,池央相信,她暫時是絕對沒有傷害棠棠的心思的。
可是,即便如此,對方讓菲利直接帶他走特殊通道進入帝大來到這座房子前,那就證明,對方所圖謀的東西,不是那麼簡單。
池央握緊了拳頭,不著痕迹,提高了警惕。
房內,給幼崽換好新衣服的伊莎收到了菲利的消息,她又搬出一堆書,端起裝著小羅的盆放在較高處,另一隻手提著幼崽新換上的小兜帽,將對方提到書房內。
「老師,怎麼了嗎?」
棠棠小心臟還在怦怦跳,他眨巴著大眼睛看向伊莎,「我想和小魚一起學習。」
「玩物喪志。」伊莎敲擊桌面,臉色不太好看,「我已經了解你的學習能力,今天你乖乖呆在書房,這些書你全部看完了,就可以和那條小魚玩一小時,懂了嗎?」
棠棠有事瞞著伊莎,自然變得十分乖順:「嗯,好的呀老師,但是如果小魚餓了,我會去喂他的。」
「不用你來。」伊莎不知從哪裡拿到一個魚類景觀玻璃缸,又高又長,像一面牆一般放在客廳的沙發后。她將盆中的小魚苗倒進缸里,「我買了自動餵魚和換水的魚缸,你專心學習。」
棠棠看著密閉似牢籠的魚缸,心中有些難受。也許對於人類來說,魚缸給了魚類莫大的生活環境,不愁吃不愁喝,可是奶奶也是曾經生活在大海中的自由人魚,難道她不懂什麼是自由嗎?
魚缸雖然對小魚而言足夠大,可還是像坐牢一般。
「好。」
棠棠嘴上應著,心裡默默下了個決定——哪怕不是為了繼續和小魚溝通,他也得想辦法讓小魚從玻璃缸里出來。
伊莎站在幼崽身側觀察了十來分鐘,確認棠棠已經進入了學習狀態,便放心離開。
人魚女王走後不久,房間的通風管道中飛入一個極其細小的珠子,與此同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棠棠的耳邊。
朱雀壓著聲音道:「小主人,噓,別出聲,是我,朱雀。」
棠棠握著筆的手頓住,他擔心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生怕帝國的監控系統檢測到這裡的問題。
「別怕,有我在,所有監控都監視不到我們。」朱雀沒打算講太多這其中有關雷達等的原理,他繞著小人魚轉了幾圈,心疼道,「長大了一些,但是瘦了,小主人,您怎麼到帝星呢?」
朱雀本打算見到棠棠便帶著孩子就跑,可池央在他離開時又下了一道命令,不可輕舉妄動。作為最忠心的私人機甲,朱雀立即放棄了原本的計劃。
主人放它過來保護棠棠,那它絕對會做到最好。
看到熟悉的機甲叔叔,棠棠臉上興奮起來,但很快又有些躊躇:「雀雀,你是來看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呀,那個……爸爸媽媽發現我不見了,有沒有生氣?哎,肯定生氣了……」
朱雀在線上機甲學校是幼崽培育課的班級標兵,在育兒上的能力堪比專門的保姆機器人,見小崽崽陷入低落的情緒,他連忙安慰道:「主人沒有生您的氣,就是十分擔心您的安全。親愛的小主人,您不知道您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主人和阮先生有多心急如焚,主人這段時間的睡眠也就只有半個小時,他滿心滿眼都牽挂著您。」
棠棠小嘴微張,眼中有了幾分愧疚:「對不起,但是我想要成為大學生。」
他數著手指道:「我想儘快成為大學生,認識更多的人,成為一個有能力的成功崽崽,這樣,才可以保護好爸爸媽媽,和他們永永遠遠在一起。雀雀,我跟你說哦,我還拿到獎學金啦,等發下來,我給你買能源吃呀~」
棠棠握著小拳頭,極其認真地與朱雀道:「我現在越來越厲害啦,相信不久,我就可以成為爸爸媽媽的保護傘啦!」
「可是你還是個應該生活在溫室里的孩子呀。」朱雀忍不住溫聲道,「小孩子的童年應該由大人去維護,這樣快樂長大的孩子才能變成更好的大人去為下一代遮風擋雨。所有生物都是這樣過來的,哪怕是人魚這樣強大的種族,明明知道人魚的幼崽比起大部分海洋生物都要強大,人魚父母也會在孩子還未成長之前對他們極盡寵愛。」
「可是科恩哥哥也是沒有長大小孩,但是卻很厲害了。」棠棠垂下眼眸,咬了咬下嘴唇,嬰兒肥的小臉上閃過猶豫,「棠棠想通過學習變得超級厲害,厲害到想和爸爸媽媽不分開,就可以不和他們分開。」
朱雀在心裡嘆口氣,他現在明白了,這個孩子缺乏安全感。或許是人魚父親外出覓食導致棠棠很長時間裡的身份為「留守崽崽」,又或許是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另一位家長的缺席,棠棠成了這個樣子。
他很聰明,很獨立,很乖巧,但是早早有了自己的想法。
朱雀沒有再就此事說話,而是悄悄替池央傳遞了消息:「主人說不揍你,但這裡不安全,他希望您呆在他身邊。」
人魚崽崽腦海里亂糟糟的,他辛辛苦苦跑到帝國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大學生,但好像沒有什麼意義,甚至好像是做錯事情了。
可是,難道作為崽崽,就只能乖乖坐在大人身後,看著大人們為了保護自己受傷流血嗎?他也想做些什麼,不希望爸爸媽媽這麼辛苦。
棠棠沉默了許久,看著桌面堆砌的書籍,想到近在咫尺的學習生涯,他慢慢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道:「……那我什麼時候要走呢?」
「可能很快,可能很慢。」朱雀安慰道,「現在局勢太亂,呆在帝大不一定好,您那麼小,主人他們很擔心。」
「我現在想和爸爸通話。」
朱雀吃驚:「阮先生?」
「對,我找到奶奶了。」棠棠珍惜地摸了摸攤在自己面前的書本,「爸爸知道這個消息會很開心的。」
「抱歉,小主人。主人吩咐,暫時不能告知阮先生這件事。」朱雀拒絕道,「至於原因,等見到主人,您親自問他吧。」
另一邊,菲利帶著池央來到僻靜之地,一路走進地下室。
帝星環境惡劣,不僅是地表,連地下室的牆體都有所龜裂,走在地下隧道中,沙塵順著乾燥的空氣進入鼻腔,帶來一股不適。
池央皺眉跟著身著宮廷長裙的秀氣男人,越是深入地下,他心中的警惕越旺。
「池少將,前面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站在一個岔道前,菲利道,「伊莎女士就在這條道路的盡頭。」
地下室兩壁上鑲嵌著散發幽光的夜明珠,將幽森寂靜的隧道照出寂靜和幽森,看著頗有幾分可怖。
可惜這條道路前的人是從來沒怕過什麼的池央,他看了眼說完話毫不猶豫邁腳離開的菲利,不著痕迹地頓了頓。
看來伊莎這邊的勢力,也並非如鐵桶——他沒有錯過這一路上菲利壓抑不住的掙扎與彆扭。池央邁出腳,朝著幽森的地下小道走去,神情堅毅。不管前方是什麼妖魔鬼怪,為了棠棠,他願意也必須去走一趟。
藍星,正在開會的阮辛忽然覺得背後一涼,但環顧四周,沒有任何異樣。
「阮先生,您在看什麼呢?」圍在阮辛身邊的,有藍星新組建軍隊的本土將領,也有投奔池央而來的聯邦軍人。這段時間裡,他們已經摸清楚了這位銀髮男人和池央少將的關係,便也願意聽從阮辛的指揮。
藍星在奮起的阮辛的領導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恰逢亂世,動亂中,這顆偏遠星球已攻克聯邦派來的地方駐軍,並成立了當地的星球自治委員會。收押在藍星的各個「罪犯」簇擁著提供物資、帶領大家重獲自由的阮辛,尊稱他為藍星的「王」。
現在的藍星,有自己的軍隊、自己的部落,儼然形成了一道星際中獨特的風景線。所有人獲得的物資都由貢獻點來換,表現優異的還有機會來到王的身邊工作。
在這裡,還沒有完全形成所謂的階級,所有人都是從頭再來,勞動與收穫形成正比。這種自由又奔放平等的環境深深吸引了那批在聯邦獲得不公正待遇的軍人,他們迫切希望自己能夠在新的環境里達到人生的新高度。
阮辛收回打量的目光:「沒什麼。顧欣欣,你繼續。」
眾人的目光重新落在這位曾與池央少將並肩作戰的前聯邦上校身上,頂著眾人的目光,顧欣欣絲毫沒有慌亂,她口齒清晰,邏輯分明地在藍星投下一個重磅炸彈。
「我曾經在聯邦三軍的一個朋友告訴我,近期從聯邦前來投靠的兵力減少的原因是因為池央少將重新回歸了一軍,前面所有少將全網直播的與聯邦的決裂,都是引蛇出洞的陷阱。」她打開光腦,光鬧中投射出訓練室男人的身影。
鉑金色的頭髮輕柔地搭在少將的肩膀之上,那雙瑰麗的眼眸中帶著寒霜,頂著驚人的美貌,卻做著與華貴外表全然相反的暴力動作。他一腳踹飛了與他對戰的人形機甲——只見機甲摔在地上,又被重重踩在地上,「咔擦」一聲,機甲的腰部被生生踩裂,電流在斷口茲拉作響。
圍觀的聯邦軍紛紛向著訓練中的男人投射出崇拜的目光。正常來說,這種機器人常用於機甲作戰練習,像「池央」這樣單槍匹馬靠著肌體力量直接暴力碾碎的行為充滿了力量的美感,是極其不可思議的狂事。
藍星的會議室里一時陷入了沉默,尤其是來自聯邦的軍人,部分原高級軍官臉上還帶了疑惑,內心有些動搖:「這……」
「不是他。」
阮辛聲音沉穩有力,很好地壓制住了浮躁的人群。
顧欣欣憂慮道:「我也覺得不是少將,但是這個視頻我已經檢測過了,它不是合成的,我……」
「是克隆。」
縮在角落的特里梅因總算找到機會發言,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周圍一片嘩然。
「不可能的,目前人類的克隆技術還達不到這個要求……」
「我寧願相信是現有的檢測技術還不能檢驗這個視頻的真偽,如果克隆真的這麼厲害,那每個生命的唯一性還怎麼得到保證?」
「這也太離譜了吧……」
阮辛的視線落在不遠處撐著臉昏昏欲睡的紅眸男子身上:「這是特里梅因。」
昨晚被人魚女王擺了一道,連夜不受控制投奔藍星的男人眼眸深處是藏不住的疲憊,他悶悶不樂地看了眼吵吵鬧鬧的與會人員,扯了扯嘴角,不情不願地繼續道:「聯邦的確有可能掌握這樣的克隆技術。」
顧欣欣介紹道:「大家如果看過軍演直播,應該還記得藍星上那個喪心病狂的白衣實驗者吧,就是他,雖然他變態了點,但技術還行,在場的各位可以相信他的話。」
特里梅因瞥了眼端坐在首位的現任藍星之主,阮辛收到對方的視線,眼眸深沉,他環視一圈在座的人群,瞬間,所有的質疑聲被壓下。
見安靜了下來,阮辛繼續道:「你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聯邦那群軍官中,一個模樣比較成熟的男人揉了揉額角,眼底飽含擔憂:「如果大家相信聯邦那位池少將是真的,那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是啊,對方為了證明自己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都是引蛇出洞,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向我們這些所謂的『叛逃者』發起攻擊,說實話,我們這點人夠抵禦聯邦的光能炮嗎?」
「本來是看著聯邦和帝國另起戰火,無心顧及我們這些偷溜的蝦米,這才鼓起勇氣投奔過來,誰知道現在是這樣的情況……而且我帶來的兵團里很多都是基因殘缺者和智力一般的智慧生物,這些傢伙完全上不了戰場……」
在座的軍官代表,尤其是聯邦出身的,均陷入了擔憂之中。顧欣欣看著一團衰敗的士氣,忍不住擰起了眉。
一片浮躁中,兩個銀髮的男人與眾不同的樣子分外顯眼。
特里梅因把玩著髮絲,因被強迫幫助阮辛而不爽的情緒,在看到對方陷入麻煩之中時被清掃得一乾二淨。他就是一個看到別人倒霉自己就開心的傢伙。
阮辛無視了特里梅因那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伸出手敲了敲桌面,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回到阮辛的身上,大家眼底里閃過一絲期盼,希望阮辛說些什麼安撫軍心。
藍星新任的王不孚眾望,開口就是重磅。
「出兵,打聯邦。」銀髮人魚冷靜而果斷,「時間緊迫,我們要搶佔先機。」
特里梅因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真沒想到,這條常年生活在水裡的魚也那麼聰明。
克隆論不是這麼容易被大眾理解,只要聯邦那邊稍加引導,質疑的聲音就會如雪花一般落在星際的各個角落,討
伐的刀刃便會砍在這些所謂的「叛軍」身上。
局勢早已如離弓之箭一般,沒有了回頭路。如今比拼的,便是誰更有膽識,更有領兵的能力,更能在一片亂世中如死神的鐮刀,毫不留情撕開僵局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