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淚為誰流
全場的目光都被那位氣質高貴,清冷疏離的璟世子吸引了去。
但他甫一進來目光便落在了秦蓁蓁與陸卓昀這處,陸卓昀含笑前來問表哥好,便引著對自己身邊的女子介紹:「這便是那位大名鼎鼎,世人皆贊的璟世子,蓁兒快來問安。」
話說秦蓁蓁自看見陸璟曄那一刻起,周遭的所有事物都自動模糊,她獃獃的看著他,一株清淚緩緩自眼角滑落。
身旁有人拿手肘推她,她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叫道:「璟世子安好。」
陸璟曄打從一開始就看見了秦蓁蓁。
她今日穿著雲紋縐紗上裳下著月牙鳳尾羅裙,頭戴白玉響鈴簪,妍姿俏麗,燦如春華,皎若秋月。只是她一直盯著自己看,最是好笑的是眼角莫名其妙還流了一行淚,現在還掛在臉上。
陸璟曄沒有回答她,擦肩而過時,以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哭什麼。」
聲音低沉沒有一絲起伏,卻若有若無的帶了絲柔。
嘭嘭嘭,心臟像是要從身體里跳出來一樣,彷彿遙遠的以前,也有人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過同樣的話,她立馬拿手抹了抹眼角,面上露出了一絲尷尬和羞赧。
真是丟死人了。
快速的收斂了情緒,秦蓁蓁想起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連忙叫過陸卓昀,將他拉至一旁無人之處。
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道:「昀哥哥,你可知曉男子送女子簪子是為何意,阿娘說過,男子送簪子是心悅對方,是被看作定情信物的,可昀哥哥將簪子送與蓁兒是何意?」
也不怪秦蓁蓁到現在才問起陸卓昀,及笄之後秦蘇氏時常管著她,不讓她四處亂跑,更是讓她守好規矩,安安靜靜的當個大家閨秀,陸卓昀不來找她了,她也不好自己出府,故而此事拖著一直未問。
秦蓁蓁從袖口拿出那隻白玉簪子,遞給陸卓昀。
陸卓昀不明所以,卻也讀懂她話里的大概,沒來得及思考這簪子從何而來,便順著她的話道:「蓁兒以為是何意,竟然你主動提起,我便實話與你說,我確實心悅你已久,你我本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你叫我昀哥哥的那刻起,我就發誓等你長大我一定會娶你。」
「所以今日你一早進宮,就是請求皇後娘娘做主,將賜婚作為頭彩,待你贏得比賽,便許你一個願望,就是將我賜給你,是也不是?」秦蓁蓁攥著衣袖,目視陸卓昀。
陸卓昀明顯一愣,自己的心思居然全被戳穿了,當下也不好隱瞞,紅著臉便道:「是......被你猜中了,那......蓁兒可願意?」
「不願。」秦蓁蓁脫口而出。
「昀哥哥,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把你當作哥哥,從未生過半分男女之情,試問昀哥哥,今日若是我沒來找你,你請求賜婚之前可會問過我的意願?」秦蓁蓁帶了絲怒氣直言道。
陸卓昀慌亂,「蓁兒,我......我以為,你是願意的。」
「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但是你能不能別急著拒絕,今日我不請求母后賜婚便是。」
陸卓昀上前一步,想拉秦蓁蓁的手,然而秦蓁蓁避開他,往後退了一步,淡淡開口:「我不怪昀哥哥。」說完轉身就走。
此處雖為僻靜之地,無人注意,但是與此正對的,卻是西面的翠微亭,恰此時亭中正坐著一人,手執杯盞,盯著此處,目光深邃。
秦蓁蓁回過頭目光驟然與亭中那人對上,涼風習習,拂過他的眉間,惹的他半闔了眼睛,掩蓋了那一閃而逝的不一樣的神情。再抬眼時,望向場中,恢復了初見面時的那般清冷明澈。
她也轉過頭,收回視線。
剛剛那一瞥,她分明看見了那人刻意掩去的目光,那目光有些傷,她看到了,卻又覺得太過深邃,讓人捉摸不透,似藏了些無法窺探的秘密,只一眼便覺得心裡堵。
秦蓁蓁沒有深究,壓下心裡的異樣,轉身去尋鍾靈。
馬球賽后,陸卓昀果然拔得頭籌,沒有向皇后提起賜婚之事,只是他將自己獲得的獎賞轉身在眾目睽睽之下送給了秦蓁蓁。.
秦蓁蓁大囧,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正在此時,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陸璟曄開口:
「七皇子,本世子今日難得出府,這上好的綠松石,不如送給本世子吧,你也知道,我素來對這些玉石喜愛的緊。」
聲音清冷且帶磁性,聽的秦蓁蓁心裡一顫。
陸卓昀見秦蓁蓁不接,正欲伸手塞回,奈何陸璟曄開口,不好拂了他的意,便開口道:
「既然表哥喜愛,那贈予表哥便是,蓁兒,過幾日我再尋些新鮮玩意送與你,可好?」
秦蓁蓁頷首,「多謝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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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秦蓁蓁終於舒了一口氣,她覺得以後這種場合還是少去為好。
她將袖中的玉簪放回了盒子里,雖然她不能接受陸卓昀這份心意,可是簪子卻是她十分喜愛的,想必挑選之人也是用了心思的。
待鍾靈將浴桶都擺好后,秦蓁蓁去沐浴。
眼前氤氳著白色的霧氣,秦蓁蓁舒服的坐在裡面,一天的疲憊盡數消散。
閉上眼睛,腦海里又浮現了那雙眼睛,幽暗深邃的冰眸,如果不是那一剎的哀傷,她甚至會覺得這個男人大概天生就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如謫仙般當遺世獨立於雪山之巔,當然這是相較於他的容貌而言。
要說他周身散發著的矜貴氣質,無疑是將謫仙般的人兒染上了些世俗之氣,拉入這塵世之中,他長得真好看,怪不得總聽閨中那些小姐說,璟世子當的上是「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想著想著一股困意襲來,她趴在浴桶邊上竟睡了過去,然後再度跌入了夢中。
這一次的夢境斷斷續續,似是曾經發生過的記憶碎片,而她卻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這場夢。
她看到靖安侯府一夜之間被查抄,父親進宮后就下落不明,所有人亂作一團,是阿哥秦翊站出來穩住一家人。
可鏡頭一轉,秦芷姐姐躺在床上已無氣息,阿哥哭的撕心裂肺,他說:「你不是!你不是!你只是我的芷兒,秦芷......芷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丟下我.......」
夢裡的時間過得飛快,阿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頹敗了下去,也再沒有打理過自己。
似乎又過了些時日他傷痕纍纍滿身是血的回來,拉著她說了好多的話,他說:「阿哥對不起你,對不起爹和娘,我不是個孝順的孩子,也不是個好丈夫,連阿芷都保護不了,蓁蓁,你別覺得阿哥沒用,阿哥真的太累了......答應我,照顧好娘,阿哥......要去找你的秦芷姐姐了,對不起.........蓁兒。」
眼前一團迷霧出現,接著消散又能看的清晰。
她看見,她穿著粗布麻做的衣裳在木屋裡煎藥,床榻上的人時不時咳嗽幾聲,像是極力在吊著命一般。
她端起葯走過去,床上的人是阿娘,她又猛烈咳嗽了好幾聲,攥緊了帶血的帕子,拉過她,虛弱的開口:「蓁兒,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翊兒和芷兒都走了,你父親.......阿娘相信你父親定是被人陷害,秦家沒了,要是娘也不在了,我們蓁兒該怎麼辦。」說著眼眶就紅了起來。
她放下藥碗,大聲哭著一遍遍的說道:「娘我不要你死,你不要離開我。」
可夢的結尾,她分明看到了滿天飄灑的紙錢,和那竹林深處立著的三塊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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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不要!阿娘你不要走!」秦蓁蓁從夢裡驚醒過來,心臟還是受不了夢境的衝擊好像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一般。
她放聲痛哭,一聲聲喊著阿娘和哥哥。
鍾靈和毓秀聞聲快步跑了進來,才發現浴桶里的水早就冰涼,桶里的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直喊著夫人和小侯爺的名字。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您別哭,先起來,身子都涼透了,再坐下去要感冒了。」鍾靈焦急的扶起桶里的人,毓秀則迅速拿了乾淨的布子裹住她。
「鍾靈,阿娘呢?哥哥呢?」秦蓁蓁止了哭泣,鼻音濃重的開口。
「夫人和小少爺都在屋裡呢,這會應該歇息了,小姐您問這做什麼?」鍾靈輕聲答。
「沒.....沒什麼。」秦蓁蓁擦乾了眼淚,難受的吸了吸鼻子,由著鍾靈幫她穿衣,心裡有陰霾怎麼也抹不去。
就這麼在涼水裡泡了很久,第二天秦蓁蓁果然得了風寒,整個人燒的像個火爐似的,秦蘇氏一直在照顧她,眼裡滿是疼惜。
待她終於退了燒,半躺在塌上,抱著秦蘇氏的手怎麼都不肯放開。
被她這舉動逗笑,秦蘇氏就這麼一直讓她抱著,哄她入睡,再次醒來,病已經是好了大半。
秦蓁蓁這才有了空,仔細想了想自己的夢境,為什麼阿芷姐姐會死,阿娘說的父親被陷害是什麼意思?靖安侯府又因何被查抄?
看來她不能再對自己的夢境無動於衷了,這些夢裡發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自己上輩子就經歷過的,所以十四歲時的那個夢,難道是自己為了父親和母親去的天神廟嗎?
待秦蓁蓁大病初癒,她就常常跑去靖安侯的書房,同他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阿爹,你在朝堂上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啊......阿爹,你一定多留些心眼,要小心些你身邊的那些人......小心會被小人構陷,阿爹.......」
「蓁兒,你平日最是不會過問這些,這幾日是怎的了?阿爹身正廉潔,哪裡會得罪了人去,以後這些關於朝堂之事莫要再提啦。」
「可是阿爹,你要答應我,凡事一定要多個心眼,別被人抓到錯處,阿爹不答應我,我就日日來打擾你。」
「好,好,阿爹應你。」
秦遠陽雖沒怎麼放在心上,但轉念一想,自己這女兒從來乖巧懂事,天真活潑的從來不會主動過問自己在朝堂上的事,如今倒是硬纏著自己問,難不成是聽見了什麼風聲不成,他倒是要看看何人算計能算計到他靖安侯府頭上。
秦蓁蓁見父親應下,便滿心歡喜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