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那陣需以魂魄獻祭,本該死在流沙的鳳凰如何得以重生?
白雲歇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另外幾個獻祭人是誰?
江如練……她甘願赴死的時候在想什麼。
獻祭會疼嗎?
卿淺斂眸,下一秒就咳嗽起來。
細瘦的手遮住大半張臉,脊背弓起,縮成小小的一團:「咳、咳。」
聲聲急促,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以至於旁聽的顧曉妝都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江如練更是慌張,急忙遞去紙巾,又攬過來輕輕拍背。
好半響咳嗽聲止,她聽見了卿淺的抽絲似的呼氣聲,又低又壓抑。
「卿卿,怎麼了?是不是著涼了?」
她照常去探卿淺的額頭,對上一雙迷茫的雙眼,睫毛被淚水濡濕,淚痣下是病態的酡紅。
就當著江如練的面,卿淺眼睛一眨,淚珠沿著臉頰滾落,砸在江如練手上,摔得支離破碎。
怎麼,還咳哭了?
只是一滴淚而已,江如練卻感覺自己被水淹沒,心臟跳得很快,而大腦得不到丁點氧氣。
她第一反應是湊上前,在臉側溫柔地落下一吻,輕聲細語地哄:「哪裡難受?」
卿淺往前倒,正好扒拉住江如練肩膀,頭則抵著頸窩。
她左臉貼上去蹭蹭,右臉故技重施,把淚珠全抹江如練衣服上。
「你怕疼嗎?」
嗓子不僅啞還帶著點鼻音。
江如練搖搖頭,還以為卿淺在用迂迴的方式表示難受,於是就問:「卿卿哪裡疼?頭還是腿?我給你揉揉。」
卿淺默了一瞬,抿直嘴角:「心口疼。」
她還順便牽起江如練的手,很貼心地帶她找地方。
江如練:……
李絮和顧曉妝同時戰術性後仰,隨後都自覺轉過身,眼觀鼻鼻觀口,捂住耳朵裝蘑菇。
手底下是撲通跳動的心臟,略微快於平時。
江如練只覺得鳳凰火燒上頭,把腦子裡的水都燒開了,保不準自己在冒白煙。
這怎麼能揉?
但她很快就發現,卿淺動作僵硬,半垂的眼帘擋住了所有的光,看起來情緒很低落。
江如練試探著問:「真疼?難道是咳太狠,傷到了肺?」
「疼。」
何止當下,她一併心疼她的過去。
卿淺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說著說著,眼眶又蓄上層淚,含不住,索性一頭栽倒在江如練身上。
她認為自己也算得上喜怒不形於色,但還是比不過江如練。
哪怕身上好幾個血窟窿,還能面不改色,甚至輕快地和她聊天。
摟著懷裡的人,江如練像是吃了口酸橘子,心軟、還酸脹。
她沒挪位置,伸長了手去夠自己的背包,從中摸出好幾盒葯。退燒的、消炎的、止咳止痛的,堪稱細緻入微。
只是不知道這葯對卿淺有沒有用處,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江如練先分給顧曉妝幾片,然後催卿淺吃藥,後者乖乖地吞下藥片,捧著保溫杯喝水。
而後她照常抓出一把奶糖,卿淺還要了兩顆。
看師姐鼓著腮幫子吃糖,江如練稍微放了點心。
再回過頭,顧曉妝和李絮一個望天,一個看地,搞得江如練有些不好意思。
她刻意清了清嗓子:「那個什麼、你們不用這樣。」
顧曉妝是反應最快的,滿臉期待:「你們是不是?」
像極了搬著小板凳的吃瓜群眾,若不是坐著的石頭太重,估計能挪到江如練身邊去。
江如練大方地承認:「卿卿是我女朋友。」
說完,還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這沒什麼好遮掩的。
李絮立即鼓掌,捧場道:「祝兩位百年好合。」
「真好!」顧曉妝也跟著拍:「平平安安、白頭偕老。」
卿淺抿了抿唇,垂眸道:「謝謝。」
江如練無奈,聽她們這樣吹,就好像自己和師姐已經結契了一樣。
實在是……讓妖高興。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轉瞬即逝,甜滋滋的滿足感倒還能品上許久。
幾人又聊了半響后,顧曉妝舉起手,弱弱地提議:「要不,你們去追犯人吧?留絮姐照顧我就行。」
耽擱太長時間,她有些歉疚。
江如練搖頭:「比起抓妖,我現在更想知道,那個黑袍人是怎麼知道這條地道的。這可不是歸墟的主幹道。」
「師尊來過此處。」卿淺接話。
江如練:「假設黑袍人就是青蛇的同夥,她會白雲歇的縛陣,四捨五入等於她認識白雲歇,知道這條地道也不奇怪。」
卿淺指尖點了點石頭:「和師尊相熟到這種地步的人不多。」
若無隱情,留存於世的不超過五個。
她倆短短几句話就鎖定了大概範圍,配合默契,聽得顧曉妝一愣一愣的。
江如練站起身,手剛伸出去,火蟲就四逸開來。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黑袍人為什麼要帶青蛇來這裡?這地道是幹什麼?」
莫非真就如白雲歇所說,就看個日出?
她打趣道:「我想不到理由,總不能是送去投胎。」
顧曉妝還記得書上說過,失去了妖丹的妖怪會逐漸失去「人」的理智和能力,最後變回原形死去。
比如魚妖就不能在空氣中呼吸,狐妖會跑去吃生肉。所以青蛇必定會死。
「或許,真的有辦法能讓妖死而復生。」
眾人齊刷刷地望過去,卻發現說這話的人是卿淺。
就連江如練都覺得奇怪,師姐以前從來不會信這些死後復生、長生不老的說法。
「師姐在書上見過?」
卿淺斜江如練一眼,尚還洇著薄紅的眼角如一把小勾子,輕易勾住了江如練的心。
她頓覺師姐說什麼都是對的。
「我們沿著這條路繼續查。」
卿淺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撫平羽衣上的褶皺。
休息夠了,江如練卻並沒有像顧曉妝說的那樣,將她留下,而是讓李絮背著走。
顧曉妝前一秒還在為深厚的隊友情感動不已,下一秒就聽江如練說:「你去畫陣,每到岔路口就畫一個。」
顧曉妝:?
她懂了,她就是個純純工具人!
某個無良上司不想讓卿淺累著,就壓榨她幹活!簡直萬惡!
奈何她反抗不了,只能乖乖照做。
更何況卿淺教她陣法,算半個師父,她也樂意分憂。
一個又一個陣誕生,舊影中的黑袍人依舊不緊不慢,甚至連走路的速度都沒有變動。
它如同一個優秀的領路人,沉默、堅定,每一個路口都不加遲疑。
追蹤的過程過於枯燥,江如練摸出手機看,才驚覺已經凌晨三點了。
李絮打了個哈欠,伸懶腰:「這也太無聊了。我半點青蛇味兒都沒聞到。」
顧曉妝也揉著眼睛附和:「就是就是。」
說完,她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麼,眯起眼睛。而後借用手機自再帶的電筒,一瘸一拐地往山壁邊挪。
「做什麼呢?」江如練拿餘光瞟過去,霎時間怔住了。
縷縷的雪白色深入岩石的縫隙中,最粗的那根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細的也有手指那麼細。
它們盤根錯節,硬生生地嵌入石壁之中,分外顯眼。
江如練摸了一把,手感細膩如玉,燈光一照更是生出瑩瑩光輝。
可是不會有這樣的石頭。
卿淺也注意到了,蹙眉道:「樣子像是樹木的根系。」
李絮探頭嗅了嗅,攤手:「沒有生機,應該是死物。」
她們都沒見過的東西,江如練突然想到,搞不好白雲歇一行也沒見過。
「小顧,你在這裡畫個陣。」
顧曉妝點頭:「好嘞。」
一連實踐過這麼多次,她畫起來得心應手了不少,不出三分鐘,陣成,光芒大盛。
「我說,還有多久啊。」小姑娘的抱怨聲再度響起。
白雲歇笑吟吟地安慰:「快了,還有不到一刻鐘。」
畫像上的人就站在面前,顧曉妝睜大眼睛,不敢眨。
果然不出江如練所料,解青衫餘光掃到了石壁上的奇怪石頭。
她是典型的行動派,當即摸出小刀準備鑿下來瞧。
「欸,那可碰不得。」白雲歇連忙阻止:「折了丁點某個小氣鬼都會報復。」
裘唐好奇地挑眉:「這東西有主?看著挺漂亮。」
「它是活的。」
白雲歇一句話丟進人堆里,掀起不知道多少漣漪。
已經有人注入靈氣試探一二,隨後不可思議道:「還真是活的,這是樹的根?」
白雲歇笑而不答,轉身瀟瀟洒灑地走掉。
畫面到此為止,再往後是幽靈一般飄過的黑袍人。
畫中人吃了一驚,畫外人何嘗不是。
顧曉妝看看面前的白色石頭,又摸又拍:「真看不出來,哪有這樣的樹?這得長多久才能伸到歸墟來?」
江如練「嘖」了聲:「再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煩躁感,使她捏緊了卿淺的手,腳步極快且頭也不回。
卿淺給以回握,跟在她身後,壓低了聲說悄悄話。
「不必擔心,萬事有我。」
江如練沒答,但沒那麼匆忙了。
她懊惱地薅自己頭髮:「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唉,我有沒有把你捏疼?」
「不疼。」卿淺目視前方,手緩緩收緊:「你可以再抓緊一點。」
幾句話之間,眼前豁然開闊。
地下水流靜靜淌進山澗之中,涼爽的夜風拂過耳畔。
四周岩壁陡峭,如鐵桶一般將眾人困在中間。再抬頭,是漫天亘古不變的星辰。
「怎麼回事?」
李絮原地轉了一圈,哪怕尋路能力再好,她也沒法解釋現在的狀況。
明明歸墟只有一個出口。
不用江如練說,顧曉妝自覺開始畫陣。
而卿淺撥開枯黃的雜草,露出其下掩埋的石碑。
千百年的風霜侵蝕,石碑上的字跡已經不甚清晰,但她還是辨別出來了。
「九井。」
不知何時啟動的陣法,漸漸勾勒出解青衫的身形。
她誇張地後退一步:「這裡是九井?!」
與此同時,她的聲音和江如練重合在一起。
「那上面豈不是……崑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