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如果能回到過去,江如練一定會選擇捂住自己的嘴。
比什麼都不懂更致命的是半罐水響叮噹。
她答得那麼自信,那麼迅速,就好像把書的內容牢記於心。
之後又走得很是乾脆,還讓師姐有事再找她。
這種情況下會出什麼事?!
她若知道鳳凰血的副作用還說出這種話,那叫臭不要臉,是會被人討厭的!
江如練又重新翻開書,幻想能找到一些補救的方法。
比如能中和鳳凰血的草藥。
她一目十行的讀過去,發現這些脆弱嬌貴的仙芝靈草不是因為靈氣衰竭而消亡,就是數量稀少,百年難得一見。
草藥看樣子是沒戲了,她又寄希望於外力。
都說藥效因人而異,那自己的血用在師姐身上還會產生副作用嗎?
江如練深吸一口氣,開始回想卿淺方才的反應。
最開始她被卿淺的高燒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沒空想別的,而現在就像卡住的電視機被猛拍了一下。
背書時銹掉的腦子開始瘋狂表現,不斷推送一些4K高清畫面。
混亂的、沒有條理的。
昏晃燈光下綳直的腳背,隨著動作將床單蹭出層層褶皺。
唇間的血被舌尖抿去。淚水濡濕的睫毛緩緩一眨,眼瞳就失了焦距。
她細長的手指撩起頭髮,目光所及都是瑩潤的白,而眼角淚痣就是灑在雪地上的墨點。
黑與白的對比太過驚心動魄,江如練甚至能感受到心臟停了一拍,隨後以更快的速度「撲通」亂跳。
書房的空氣在江如練無意識地加熱下變得悶熱,她扯了扯衣領,快步走出房門。
隨後坐在梨樹下的石凳上,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又倒一杯。
大部分時候的師姐和生病的師姐簡直是兩個極端。
前者明明如月,清高到不可觸碰,後者柔軟脆弱,可以隨意攀折。
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一路往下,卻撫不平內心的焦躁。
江如練把玩著手上的茶杯,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以她師姐的能力,應該可以將體內的火靈氣逼出去,可是靈脈還沒修復好,這樣做會很疼。
什麼都不做任其發展的話……
遠山的樹林里突然飛出一群驚鳥,緊接著夜梟和隼掠過屋檐,朝更遠的地方飛去。
江如練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里,蹭了蹭就再沒了動靜。
她在想,她怎麼總是讓師姐受傷。
*
「前輩該不會在這裡守了一夜吧?」
裴晏晏掂了掂茶壺,發現裡面的茶水都被某隻鳳凰喝光了。
她本來是想看看卿淺的情況,結果被院子里的江如練攔了下來。
江如練淡淡道:「可以不用睡覺。」
話雖這麼說,可她支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手機,看著就懨巴。
她打字回消息期間裴晏晏已經讓人上了壺新茶,挽起袖子先給自己斟了一杯喝。
江如練隨口問:「怎麼就你一個來,蘅蕪峰上的老頭不是說不准我進停雲山嗎?」
「已經魂歸九天,死前還叮囑我要看住你。」
「哦,膳房的圓臉小姑娘呢。」
裴晏晏翹著二郎腿,腳尖一點一點地晃,坐姿很不像話。
「膳房現在沒有小姑娘,之前倒是有個會做桂花糕的胖姨姨。十年前就仙逝了。」
「她做的糕點很好吃,你要是有空替我折一枝紅梅放她墓前。」
江如練說這話的時候連眼皮都沒抬,語氣也平,似乎這只是無關緊要的事。
可她明明還記得人家喜歡的花。
裴晏晏捧住臉,格外誇張地嘆了口氣:「哎,現在修真界和你一輩的屈指可數。」
「嗯。」江如練似乎沒注意裴晏晏的動作,也倒了杯茶醒神:「也就妖管局的那個人比我大點。」
「幾百年了,無論是仇家還是朋友都死光了,自己還活著。前輩有什麼感覺?」
江如練端起茶,蒸騰的水霧模糊了眉眼的傲氣,反倒添了分仙風道骨之感。
「沒什麼感覺。對於妖來說,百年不過一夢。而對於大部分人族,一夢不過百年,生老病死都是尋常。」
裴晏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表示贊同。
隨後拋出早已準備好的下一個問題:「師叔祖也是人族。」
「……」
仙風道骨維持不住了,江如練把茶杯磕在桌子上,發出重重的敲擊聲,眯著眼睛覷裴晏晏。
「你是故意的吧?」
她不等裴晏晏回答就繼續道:「不用你提醒,我肯定會治好她。」
江如練沒說完的是,如果真的有死亡的那一天,她就算被師姐討厭,也要與她強行結下道侶契。
「行吧,前輩自己有打算就行。」裴晏晏拂去肩上的落花,站起身:「我還有事要處理,如果師叔祖醒了和我說一聲。」
江如練擺擺手,那動作,就跟攆蒼蠅一樣嫌棄。
前腳裴晏晏剛走,後腳江如練的手機屏幕就閃了閃。
【狗子發來一條新消息。】
【你猜得沒錯。前幾次事件里,被現場擊殺的妖怪彼此之間並沒有交集,但妖丹都不完整。
而被攻擊的人族基本都有一道咬傷。】
江如練想解釋,可是大腦只有零零碎碎的碎片,根本想不起來那蠱蟲叫啥名字。
最後只好寫:【那種蠱只在實力低微的妖族體內寄生,破壞妖丹后破體而出。】
【你說這些人有什麼魔力,能吸引妖怪去攻擊他們,甚至連溫順的兔妖都忍不住動手。】
她懷疑最先中蠱的不是妖,而是人。幕後黑手或許是想借妖怪的刀,來除掉自己的目標。
狗子:【明白,這就去調查那幾個人類。】
【特別是昨天救回來的男人。哪對小情侶約會選荒涼的河灘?更何況他女朋友身亡,他卻只是受了點刺激,幸運過頭了。】
她發完消息,才發現居然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而卿淺的屋子依舊沒有動靜。
江如練放輕了腳步,來到房門前,開始思考要如何解釋昨晚的事情。
她嘴裡無聲地念叨著打好的腹稿,抬起的手還沒敲下去,門先自己開了。
就維持著敲門的動作,猝不及防地與穿堂的春風撞了滿懷。
卿淺沒說話,應該是在等江如練開口。
她應該是剛洗過澡,披了件外衣,白髮被柔順地挽起,江如練甚至嗅到了清雅的沐浴露香。
江如練怔了幾秒,有些無措地挪開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抱歉,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無事。」卿淺出聲打斷:「多謝你送我回來。」
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像是和人隔了堵透明的強。
江如練一頭撞了上去,七葷八素,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落。
畢竟師姐沒生氣,畢竟她們昨晚那麼親密過。
「還有一件事。」江如練從身後拿出保溫箱:「昨天晏晏送來的葯,我一直溫著。」
卿淺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側身讓江如練進來。
和昨晚走時亂糟糟的床鋪不同,今天的被子疊得很整齊、床單也理平了。
江如練眼尖地發現,自己的外套也疊好放在了床頭柜上。
她只瞄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端出尚還溫熱的湯藥。
湯藥上面反射出五顏六色的黑,還散發出濃郁的苦味。
江如練昨晚偷偷看過,差點懷疑裴晏晏是不是弄錯了材料,這東西已經脫離了葯的範疇,堪稱詭異。
可卿淺端著葯碗一飲而盡,中途都不帶停頓的。
江如練見她喝完,攤開手,一把花花綠綠的薄荷糖正躺在手心裡。
她笑道:「請師姐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