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044天
周茉捏著鼻子:「酒氣熏天!喝了多少啊這是?」又伸手指他:「馬爺爺你看!他怎麼像個野人一樣!鬍子那麼長!」
梁暮聽到「鬍子」二字登時臉紅,瞥見張晨星:她抿著嘴,快笑出來了一樣。
「我怎麼在這?」梁暮問張晨星。
「一群人把你抬過來的。」周茉替張晨星回答:「醉成一灘爛泥!」
「?」
「為什麼把我抬到這裡?」
「那你得問問蕭子朋了。」
「哦。」
梁暮覺得自己被扒光***了,因為面前三個人看他的神情屬實算不上正常。
「我…給我口水喝?」梁暮問張晨星。
「沒有。」周茉繼續嘲笑他:「大半夜一群人抬著一個大活人,把整個清衣巷的人都吵醒了!這下好了,沒人不認識你了,梁導。還喝水呢!哪有臉喝水。」
周茉說的梁暮一點印象都沒有,終於從地上站起來坐到窗邊。馬爺爺背著手在書店裡踱步:「聽說你無家可歸了?」
梁暮頭腦里又畫問號,快嘴周茉替馬爺爺解釋:「說你被房東趕出來了,沒地方住了。一群人把你抬到這,原因是你在這裡就認識張晨星,其他人都是客戶。」
「混得挺慘啊小夥子。」馬爺爺高度概括了梁暮的現狀。
張晨星把水杯和水壺放到桌上,轉身出去了。梁暮看到她從窗前經過往巷子裡面走,有心想跟出去,卻被周茉按在椅子上。
「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梁暮心想:說我無家可歸?我他媽也不知道我怎麼就無家可歸了。
「你要是實在沒地方住,我家裡倒是有一間空屋子,可以收留你幾天。找到房子你再搬出去。」馬爺爺說。老人心眼好,見過梁暮幾次,都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壞,甚至有那麼一股子正直。如今走投無路,幫他一把也行。
梁暮心說我那工作室夠我在裡面撒潑打滾了,怎麼就沒地方住了,這都什麼跟什麼?身子探出窗透氣,看到張晨星手裡提著袋子,腦子突然就轉了那麼一下。於是坐回椅子,面露難色:「不方便吧?馬爺爺。」
「有什麼不方便的?就我和你馬奶奶兩個人。」
「那我…就謝謝馬爺爺了。」
說話間張晨星走回來,把袋子放到桌上:「吃。吃完了趕緊走。」
「行,吃完了我就跟馬爺爺走。」梁暮打開餐盒,清湯麵,張晨星買的。
「跟馬爺爺走?」張晨星沒懂梁暮的意思,看著馬爺爺。
老人嘆了口氣:「馬爺爺收留他幾天,等他找到房子再說。誰這輩子都會遇到難事,互相幫幫忙。」
「馬爺爺的恩情我沒齒難忘。」梁暮真誠地笑笑:「也謝謝張晨星和周茉。」
梁暮剛醒的時候在心裡把蕭子朋罵得狗血淋頭,這會兒覺得他也不算一無是處。但那連鬢須著實惹人厭,起身走了。
周茉追了出去,她好奇梁暮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結果人家拐進了理髮店。那理髮店開了幾十年,去的都是附近街巷的老人,梁暮冷不丁走進去,嚇了理髮爺爺一跳。
「刮鬍子。」梁暮說。
「那你坐這。」理髮爺爺讓他仰躺在椅子上。
周茉快要笑死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梁暮這麼膚淺的人,又餓又窮無家可歸,還要刮他那破鬍子。理髮爺爺見周茉笑,就用方言問她:「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張晨星的狂蜂浪蝶。」
理髮爺爺仔細打量,點點頭:「倒是貌相好。」
隨著理髮爺爺動作下去,下顎線漸漸清晰,搭配一張稜角分明的臉,相當養眼。
「我算是知道梁暮為什麼不吃飯也要刮鬍子了。」周茉給張晨星發消息:「這個人沉迷自己的美色,自戀呢!」
等梁暮回來,酒氣還在,臉卻清爽了。坐下去安心享用張晨星親自買的麵條,腦子裡打著各種幼稚的壞主意。待梁暮跟馬爺爺去看住處的時候,周茉跟張晨星小聲嘀咕:「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張晨星不傻。
梁暮怎麼就沒地方住了?蕭子朋那人八百個心眼,不定趁梁暮喝醉動什麼壞心思。梁暮索性裝起了糊塗,想來他們倆真是半斤八兩。
但張晨星不說。
手機響了,是一個新的陌生號。張晨星接起電話,這次她沒有講話,而是屏息傾聽。對面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只有偶爾忍不住的呼吸聲。
周茉開口要問,張晨星對她搖搖頭。
這樣持續了十幾秒,對方掛斷了電話。
「第幾個了?」周茉問她。
「應該是第三個。」
「什麼第三個?」梁暮和馬爺爺看房回來,路過窗口聽到這句,身子探進來問。
「張晨星第三個追求者。」周茉張口胡謅,不肯跟梁暮說實話。張晨星叮囑過她,不想跟梁暮牽扯太多。
「空氣追求者?」梁暮打趣一句,跟馬爺爺道了回見,回工作室收拾行李電腦去了。
梁暮喜歡馬爺爺給他安排的住處。
南方古城的小院子,院里種滿了花。梁暮的房間外牆上爬著綠植,鬱鬱蔥蔥。房間里是雕花床頭的木床,一張實木書桌擺在窗前。馬爺爺把兒子的房間借給他住了。
梁暮在這座古城第一次真正體會了安定感,雖然有那麼一點愧疚,但很快愧疚又被頑劣驅走。
回到工作室,看到裡面東倒西歪的睡著,他挨個把人提醒,嘴裡不饒人:「幹嘛呢?鳩佔鵲巢?」
「是你家嗎就在這睡?」
蕭子朋揉著眼睛出來,看到梁暮慌忙舉手投降:「你那屋沒人睡啊!我跟他們說了!你有潔癖!不許進你房間!不許坐你床!」
言罷跟在梁暮身後看他收拾行李,知道自己的計謀得逞了。忍不住跟梁暮邀功:「看見沒?就要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慢慢混到人家身邊去。」
「住哪兒啊?」蕭子朋問:「書店裡打地鋪?」
「馬爺爺家。」
「真不錯嘿!反正咱們剛交了片子,距離去跑宣傳還有個把月,你呢,就趁著這個把月好好圓夢。咱們最近的幾個活也都在那附近,你每天溜達著都能過去。」
「我算是把著張晨星脈了,她就是嘴狠,開門之後是一點沒生氣。我琢磨著沒準兒走之後還能照顧你,至少給你蓋個被子….」
「沒有。」
蕭子朋聽到」沒有」兩個字,哈哈大笑起來。這個張晨星是有點意思的,不知怎麼,蕭子朋突然覺得她挺可愛。畢竟是梁暮酒後拍桌子要跟人家理論的人。
梁暮哼了聲,走的時候頭也不回,十分絕情。
梁暮覺得這種體驗很新奇。
他在院子里拍花花草草,馬奶奶端給他一碗酒釀圓子。糯米粉搓成的圓子珍珠般大小,上面撒點桂花。白的圓子,黃的桂花,喝上一口生津暖胃,頗有那麼一點神仙日子的樣子。
「給晨星送去一碗,讓她關門後來吃飯,今天你們馬爺爺過生日。」馬奶奶腿腳不太好,讓梁暮幫她跑個腿。
梁暮端著搪瓷碗出了小院,右轉走個五七步,就到了書店窗口。也不進去,身體探進去:「周茉呢?」
「去取蛋糕。」
梁暮將搪瓷碗放到桌上:「馬奶奶給你的酒釀圓子,你吃完我帶走。」
張晨星拿過碗準備吃,看他堵在窗子那裡不動,好好的書店被他擋去大半光線。就放下碗,看著他。
「怎麼了?快吃,馬奶奶等著刷碗呢!」
梁暮對自己的新角色很滿意,突然覺得有馬爺爺馬奶奶傍身,跟張晨星說話都比從前有底氣。
「別擋光。」張晨星低下頭盛了一口塞進嘴裡:「還有,我從不讓馬奶奶刷碗。」言外之意你別給自己加戲了。
梁暮跟沒聽見似的,走進書店,大剌剌坐在張晨星對面。
「馬奶奶說待會兒讓你去家裡吃飯。」
「知道。」
張晨星自己是不過生日的。
每年馬爺爺過生日,她也只是準備好禮物,提前給馬爺爺。可今年馬爺爺孤單,因為在廣州工作的兒媳生病了,兒子飛去照顧。
張晨星吃飯很安靜,像害怕發出聲音就會吵到誰似的。梁暮靠在椅背上看她,目光把她包圍得纏密。
「你是不是不服輸?」張晨星突然問他。
「什麼?」梁暮從神遊中被拉回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配拒絕你。」張晨星乾脆放下湯匙:「你想報復我。」
「我這麼閑?」梁暮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在張晨星心裡他就是這麼齷/齪的人了?
「你剛剛看我的眼神不幹凈。」
「你都沒看我!」
「我感覺得到!」
張晨星因為音量提高,臉也騰一下紅了,想再給梁暮幾句狠的,又覺得跟他說那麼多沒用。起身去洗碗,被梁暮搶過。梁暮剛剛的確是沒想什麼正經的,又被人看透了,就覺得羞愧。
洗碗的時候為自己叫屈:「你不要冤枉好人。是你覺得我讓你給我當年的答覆,就還是喜歡你。然後你就想多了,覺得我對你動了什麼歪腦筋。人絕對沒那麼複雜。」
兩個人站在水池前,眼睛撞到一起。梁暮滿臉的「正義」,讀書時候學的東西算是派上用場了,氣提起來、神情繃住,堅決不肯在跟張晨星的對視下顯頹勢。
張晨星看到梁暮的眼睛,是一雙好看的眼睛,但那眼神奇奇怪怪,像他這個人一樣。
「咱們得重新認識一下,我現在是清衣巷的新人、馬爺爺的租客、你的鄰居。你不能總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懂嗎?」
梁暮裝得越正經,張晨星看他越幼稚,啟唇吐出一句:
「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