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本源（上）

～地球1.0-將軍住所

將軍正在書房中查看資料，一名年輕護士突然推著輪椅進入房間，輪椅上坐著的是張騫教授，他正努力用雙手支撐著，勉強讓自己保持坐正的姿勢

不難看出，他一直堅持鍛煉身體，雖早已滿頭白髮，身形卻依然非常勻稱。即便如此，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恢復得遠沒有其他年輕人那麼快

將軍見狀，立即起身相迎：「爸，你需要多休息，有什麼事叫我過去，怎麼還自己來了呢。」

未等張騫回話，他轉而略帶不滿地責問年輕護士：「至於你！為什麼不讓教授好好休息！」

年輕護士顯然還不太熟悉將軍的脾氣，被嚇得低垂著頭不敢說話，雙手微微顫抖，很想立即逃出房間，但又不敢鬆開輪椅

「仲霖啊，是我逼她送我過來的，怎麼能怪她呢。」張騫費勁地側過身，扭頭笑著對年輕護士說，「你不用害怕，他呀，就是嗓門大了點，但人很好的，事情過去后，一會就忘了。」

她緊繃著的情緒終於緩和了一些，咬著嘴唇努力沖教授笑了笑

「這樣，辛苦你在外面等我一會，我們聊完了還要麻煩你把我送回去。」

她感激地點點頭，立刻像是得到特赦一般，快步退了出去

張騫轉向將軍：「來，我們聊正事吧。」

「爸，我先說明，如此兇險之事，下次就不要親自上陣了。」

「我雖垂垂老矣，然苟利GJ生死以，豈因HF避趨之（不可思議，竟然屏蔽這句話，大概是不希望只配吃土的人去思慮肉食者才有資格考慮的問題吧）。」

「您的責任更大，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您去做，那些事交給其他人去辦就可以了。」

「研究者，沒有一手信息，全憑他人轉述，怎麼能解決好問題？連最基本的分析判斷都做不好！」張騫越說越激動

「我說不過您，您怎麼都有道理。」將軍聽聞此言，竟頗有些慚愧

「仲霖，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趁現在我還清醒，有些事我想和你討論下...」

大約一刻鐘后，將軍緊緊皺著眉頭：「這麼說，石碑所吸收的能量和精神力量可能存在某種關聯。爸，連你也相信所謂的精神力量的存在嗎？」

「我當然不相信，但也並會否認這種可能性，科學精神本就是一種具備懷疑態度的精神，而不是抱著篤定的信念去固守什麼東西，如果有人那麼做，那他是把科學當做了宗教。」

「爸，那您認為這個...這個精神力量究竟是什麼呢？」將軍對於是否該進一步探討這個問題還是抱有一定的疑慮

「仲霖啊，我從來都不是一個神秘主義[1]者，也不信奉不可知論[2]，我始終都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3]者。」

「我明白！」將軍用篤定的眼神表達自己對岳父的信任

「事實上，在經歷了那麼多怪事後，也不由不對自己所擁有的常識產生出懷疑，萬事萬物，所能感知的皆為表象，感知表象，猶如盲人摸象，從片面的角度看，任意一種解釋都具備某種相似性，然而本源卻藏在所有的表象之下。」一般來說，年紀大的人，通常會變得更固執，但張騫卻恰好相反，心智反而變得更加通透

「您想說的是？」過多的鋪墊，令將軍不自主地有些煩躁，他更想聽到核心觀點

「所謂的精神力量，可能只是某種我們暫時還不能夠識別和操控的能量形態。

」

「...這和『氣』[4]之類的概念，又有什麼區別呢？」

「氣是一種古老而模糊的概念，若不是氣功熱[5]，這個概念本有機會進行更為科學的論證。冥想[6]作為一種相近的概念，非但沒有被唾棄，反而科學界的相關研究層出不窮，被認為在很多方面具備提升身心健康的潛能。物質和精神本是一體兩面，極端的唯物和唯心，都是片面。」

「那麼這種暫時還不能夠識別和操控的能量形態究竟是什麼呢？」將軍已經不再抗拒這個話題

「了解過多世界詮釋[7]嗎？」

「那個認為任意一次觀測就能使宇宙分裂的理論？」

「嗯，算是吧。」

「感覺有些荒謬，到並不是因為這個觀點不符合常識，而是很難想象宇宙是以如此低效的方式運轉的。」

「沒錯，若真是那樣，確實過於低效了。但假如所有可能性都是在一開始就具備的呢？就好像在花園裡遇到岔路口，無論走哪一條，都不會使得其他岔路消失，所有岔路不由我們創造，不被我們改變，它們原本就在那裡。」

「原本就在那裡，原本...」將軍反覆揣摩著這句話，思索著兩者的區別，「...我還是不太理解。」

「人們認為「小徑分岔的花園」[8]提前預言了多世界詮釋理論，然而事實上，那些分岔的小徑並不是在行人到達后才出現的，顯然一開始就存在，或許這才是博爾赫斯[9]的本意。」

「大概理解了，區別就在去掉了以人，或者說以『觀測者』[10]為中心的預設，無論有沒有觀測者，多元宇宙就已經存在了，事實上不僅是我們的觀察對它毫無影響，任何東西對它的觀察都對它毫無影響，因為所有的可能性都早已包含在其中。」

「完全正確。若艾弗雷特[11]不執著於測量導致分裂，他的人生或許本不至於以悲劇收場。」

「但這一切和精神力量又什麼關係？」

「這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時間、意識，以及因果關係[12]...咳咳...」

將軍立即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張騫教授

張騫喝完水，繼續說：「雖然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經存在，但是它們之間並無關聯，而是處於混沌[13]之中，全部糅合在了一起。」

「奇點[14]！」將軍忍不住驚呼起來，「奇點...奇點...不對，不對...在奇點，不僅僅時間不存在，連空間也不存在。」

「關於這一點，也許真正的底層『空間』本來就已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其上蔓延生長，甚至是侵蝕，宇宙在『空間』中發生的膨脹就和黏菌在培養基上進行的生長一樣。」

將軍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嘗試去理解，或者說是解讀這些『異端邪說』

備註區：

[1]神秘主義（Mysticism）包涵人類與神明或某種超自然力量結合為一的各種形式、經驗和體驗，並且強調這是一切宗教共有的現象。神秘主義者的基本信條是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或隱藏的自然力量，這種力量可以通過特殊教育或者宗教儀式獲得

[2]不可知論（Agnosticism）是一種哲學觀點，認為形而上學的一些問題，例如是否有來世、鬼神、天主是否存在等，是不為人知或者根本無法知道的想法或理論。不可知論者不像無神論者一樣否認神的存在，只是認為人無法知道或無法確認其是否存在，因此不可知論包含著宗教的懷疑主義；不可知論者認為人類不可能得到真理，他們通常被算作非宗教的、世俗的，但是不一定沒有信仰

[3]無神論（Atheism），在廣義上，是指一種不相信神存在的觀念；在狹義上，無神論是指對相信任何神鬼存在的一種抵制。無神論與至少相信一種神存在的有神論相對

[4]氣（Qi）是中國哲學、道教和中醫學中常見的概念。中國歷史春秋戰國時代的思想家，將氣的概念抽象化，成為天地一切事物組成的基本元素，有著像氣體般的流動特性。人類與一切生物具備的生命能量或動力，以及宇宙間的一切事物，均是氣的運行與變化的結果。中醫學認為，氣是人體的第一道防護線，聚於體里保護著臟腑，而流散發於膚表以防外邪侵入而導致疾病發生

[5]氣功（Qigong）熱，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曾掀起一場全民氣功熱，氣功報刊、氣功理療院、氣功表演會遍布各地。十年時間，氣功從一種養生方法逐漸變為「特異功能」展示會，千萬人為之瘋狂。氣功逐漸開始「取代」傳統的醫療手段，用不打針、不吃藥的手段治療疑難雜症，直到九十年代末，在經歷了無節制的新聞炒作、「水變油」風波、「特異功能」熱、「發功熄滅大興安嶺山火傳說」等，氣功熱開始逐漸消退

[6]冥想（），心性鍛煉法，在瑜伽里經常使用的，在佛教、道教中則稱為打坐、坐禪。現代科學技術，如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儀和腦電圖，已被用來觀察，當人們打坐時以及當人們規律打坐后，他們的身體和大腦怎麼變化

[7]多世界詮釋（TheMany-worlds）是對量子力學的一種解釋，最早由艾弗雷特三世提出，它斷言普遍波函數是客觀真實的，並且沒有發生波函數坍縮，這意味著量子測量的所有可能結果都在某個「世界」或宇宙中物理實現

[8]小徑分岔的花園（TheGardenofForkingPaths），是阿根廷作家和詩人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在1941年創作的短篇故事。有人認為該短篇預言了量子力學下的多世界詮釋理論。而這篇文章又可能受到了哲學家和科幻小說作家奧拉夫·斯特普爾頓的影響。許多新媒體學者都稱通過博爾赫斯所提出的「交叉小徑」獲得了靈感，尤其是在超文本小說領域

[9]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西班牙文：Luis，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作家、詩人、翻譯家。其作品涵蓋包括短篇小說、短文、隨筆小品、詩、文學評論、翻譯文學在內的多個文學範疇，以雋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見長

[10]觀測者（Observer）是物理學中，理想化的（通常是假想的）測量相關物理性質的人或儀器。也有一些學者將這個概念遷移到其他領域，例如生物學和心理學等

[11]休·艾弗雷特三世（HughEverettIII，1930年11月11日－1982年7月19日），美國量子物理學家，以提出多世界詮釋而著名。生前理論不被主流科學界認可，長年抽煙酗酒，於1982年心臟病突發死於家中

[12]因果關係（Causality或），又稱為因果性，簡稱因果，是一個事件（即「因」）和第二個事件（即「果」）之間的作用關係，其中后一事件被認為是前一事件的結果。一般來說，一個事件是很多原因綜合產生的結果，而且原因都發生在較早時間點，而該事件又可以成為其他事件的原因

[13]混沌（Chaos）此處指一種無序狀態，與混沌理論（Chaostheory）無關

[14]奇點-此處特指初始奇點（Initial），即由大爆炸理論的某些模型預測的奇點，在大爆炸之前就已經存在，並被認為包含了宇宙的所有能量和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