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4 那些被大雪掩埋的前塵舊事(下)
不,這個披著斗篷的人雖然和謝天翊記憶中的林淵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仔細看去還是有著少許不同。
這個世界的林淵看起來長相要更成熟些,身形也更為幹練瘦削,讓謝天翊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在謝天翊的記憶中,林淵總是給人一種平靜而安心的感覺;不知為何,這個年紀輕輕的黑髮紅瞳的嚮導身上有著一種「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超然感。
如果把身為謝天翊的愛人的林淵比作一潭深不見底的靜水的話,那此時黑暗哨兵眼前的這個林淵就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
擁有著同樣的黑髮紅瞳,但是這個世界的林淵的那雙銹紅的眸子就彷彿由一層層乾涸的鮮血堆砌而成,隱含著某種令謝天翊都為之感到心悸的瘋狂。
隨著這個世界的林淵漸漸深入這片只有風聲呼嘯的城市廢墟、距離那些人群越來越遠,這層之前被隱藏得很好的瘋狂便開始表現得愈發明顯;如同一捧就要熄滅的火堆,於徹底燃盡前驟然綻放出最後的光與熱——
即使將自己完全付之一炬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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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白色斗篷的林淵獨身一人穿行在這座空寂的鋼鐵城市之中,向著既定的目的地腳步不停。
謝天翊也明白了為何林淵要人類的大部隊停留在原地不要跟上來,即使那些人們是自願前來作戰、想要儘力為這位林負責人減輕一點負擔——
愈是深入城市的中心區域,那些從廢墟中鑽出來的怪物的等級就愈高。
此刻前來襲鯊林淵的怪物放眼望去已經全部都是可以使用異能力的B級以上高階喪屍,各種風火雷電向著林淵襲來,卻全部都被透明的空氣牆擋住;於此同時,這些喪屍的頭顱一個接一個的炸裂,黑色的霧氣從其中飛出,消散在風雪之中。
面對如此之多的高階喪屍,普通人和能力等級不夠高的人類來這裡就是主動送菜。
然而,林淵在這片人類絕地中行走自如,再多的喪屍都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只會化為一具頭顱消失的屍體倒在地上,漸漸被大雪掩埋。
這個世界的林淵的異能力等級,到底是有多高……看到這一幕,謝天翊不禁暗暗咋舌。
可是即便如此,這些前來送死的喪屍仍然層出不窮,如潮水一般向著林淵湧來。
彷彿是在被什麼東西驅趕著一般。
它們撲向林淵,就如飛蛾撲火。
密密麻麻的屍潮中,黑髮紅瞳的男人就如同一隻搖晃的小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遮擋面孔的兜帽不知何時已經被風掀到了腦後,黑色的半長頭髮也被吹得凌亂飛揚;漆黑的精神絲帶覆蓋了整個戰場、包裹起那些被擊殺喪屍頭顱中的各色晶核送到男人手裡,其中的能量瞬間門就被吸收殆盡,碎裂成一蓬飛灰。
以林淵為圓心的三米以內出現了一個真空帶,無雪無塵,眾生迴避。
凡是靠近此間門的喪屍都會被瞬間門爆頭,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一時間門將周圍的凄厲的風聲都壓制住了。
林淵就這樣在這片浩浩蕩蕩的屍山屍海中穿梭,留下一路喪屍的屍體。
等到了後期,可能是晶核的充能已經跟不上林淵精神力的消耗速度,謝天翊看到這個男人從懷裡掏出了一束讓他感到無比眼熟的黑色的長鞭。
如一條黑龍一般的長鞭被林淵使用得如臂指使,每次揮出都會發出一聲清脆的鞭風,連周邊密不透風的雪幕都能一分為二。
九節鞭,一鞭帶走一圈喪屍的頭顱。
這個目光比周圍暴風雪還要冰冷的揮舞著長鞭的男人,彷彿中古時期傳說中的那些神魔一般。
……
也不知道時間門過去了多久,就連林淵手中那條黑色的長鞭上都凍上了一層厚厚的黑紅色冰殼——那是由無數喪屍的脖頸血凝結而成的。
終於,再也沒有一隻喪屍從廢墟和雪層中爬出。
四周重新回歸一種無人的寂靜,只有無休止的風聲還在發出哀嚎。
從無盡的屍潮中走出的林淵此時的腳步也已經有些踉蹌。自謝天翊看到他起便一直保持這一塵不染的白色斗篷上,此刻也終於染上了鮮血。
那是林淵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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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還好吧?!」眼看著黑髮紅瞳的男人在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下佝僂起腰背、大片大片的鮮血如紅花一般綻放在他胸前的白斗篷上,謝天翊焦急地趕上前想要攙扶一下這人,情急之下完全忘記了他此時身處於靈體狀態——
發現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穿過了這個人的身體。
無法碰觸。
我只能做個旁觀者嗎……探出的手漸漸收緊,指端深深地扎進手心的軟肉;謝天翊的面上露出懊惱而焦躁的神情。
男人的咳嗽持續了很久,久得彷彿就要將他的心肝肺全都咳出來;然後,在謝天翊驚恐的目光中,他開始嘔血。
冒著熱氣的鮮紅血液中還夾雜著或大或小的黑紅血塊,滴滴答答的落在白雪鋪就的地面上,開出不詳的冰晶紅花。
不止嘔血,還有更多的血液在從林淵的七竅中湧出,彷彿這個男人身上的所有的鮮血就要在今天全都流個乾淨。
剛剛還宛如神魔一般的男人此時卻如同風中的殘燭,彷彿旁人只輕輕一吹就能將他的火焰熄滅。
稍微緩了緩,林淵直起身一邊咳嗽著一邊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前方的那個位於城市中心的小廣場——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就在此時,這場覆蓋整座城市的大雪竟然漸漸停了,只有凜然的寒風還在繼續刮。
一輪怪誕的巨大圓月從雲層后露了出來,如一枚布滿斑點的獨眼在高空之上俯視著這個在廢墟中掙扎著的渺小人類,朦朧的月暈就像那些喪屍身上長出來的白毛。
一片只剩風聲的寂靜中,五感敏銳的謝天翊突然感到了一股被人惡意注視著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的戰鬥本能瞬間門被激發,冷汗浸透了全身。
但這個黑暗哨兵很快反應過來,這個目光針對的對象並不是他——身為靈體,這個目光的主人應該無法看到他才對。
這個目光,是在看他身旁的林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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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對這惡意的窺視毫無察覺,林淵的腳步不停。
他緩慢而堅定地走著,在月光下泛著白光的雪地上留下了兩列血色的腳印。
那股惡意目光的來源是什麼,謝天翊很快就看到了。
那是一隻速度極快的喪屍,在雪地上跑起來悄無聲息、速度快到肉眼根本就捕捉不到它的身影。
但最後它還是被林淵捉住了,雖然林淵也付出了全身遍布撕裂傷、被喪屍咬住肩膀的代價。
本來那隻喪屍是想要咬林淵的脖子的,卻被林淵及時閃開;可是即使如此,被喪屍狠狠咬住肩膀后的林淵的皮膚也在迅速變藍,眼看著就要生出白霜般的絨毛——
林淵怎麼會允許自己變成喪屍那般的模樣。
於是下一秒,這個黑髮紅瞳的男人在用盡最後的精神力將那隻喪屍王與自己牢牢捆在一起后,選擇了晶核自爆。
巨大的爆炸聲響徹整個廣場,林淵的身影被一枚如行星爆炸般的刺眼光球吞沒,這光球發出的強光甚至亮於天上的那輪月亮。
衝擊波直接將周邊的落雪一掃而空,讓整座城市廢墟都在搖晃——
等到一切平息,林淵和原來的這個城市中間門的小廣場都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深坑。
捲起雪片的寒風穿梭其間門,發出泣血般的哀鳴。
如同一曲無人傾聽的輓歌。
「不要!!!」於此同時,現實中的謝天翊醒了過來,也吵醒了在他一旁沉沉睡著的林淵。
起居室的床頭燈被打開,將漆黑一片的房間門用橘色的暖光照亮。自高喊后就全程一言不發的謝天翊愣愣地在床上坐起身,環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這是人類在缺乏安全感時下意識做出的反應。打開床頭燈的林淵看了眼謝天翊通紅充血的眼眶,微微皺眉。
「……是做噩夢了嗎?」害怕驚擾到對方,黑髮紅瞳的嚮導輕聲詢問,「我下樓去給你煮一杯熱牛奶。」
然而,就在林淵打算起身下床的時候,突然被這個身陷夢魘的黑暗哨兵牢牢地抱住了腰身。
彷彿是為了確認林淵是否真實存在,謝天翊抱得非常用力,雙臂箍得林淵很不舒服;然而林淵卻沒有掙扎——
因為他發現,自己胸口處的輕薄睡衣被漸漸暈開的水跡染濕了。
懷中的銀髮哨兵正在無聲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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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頓感事情有些棘手,林淵在愣住片刻后緩緩回抱住這個此刻顯得無比脆弱的哨兵,安撫地一下下拍著對方的後背。
結婚這麼多年,這還是謝天翊第一次在林淵面前流下悲傷的淚水。
「所以,你是夢到了我和那個叫喪屍的白毛怪物一起同歸於盡了?」林淵將溫熱的牛奶遞給對面此刻已經情緒平復的黑暗哨兵。
「……嗯。」接過玻璃杯喝了一口,謝天翊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徹底緩過來。
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彷彿真的曾經發生過一般。
在另一個世界發生。
而且,謝天翊回想起夢中的場景,在與喪屍一起湮滅與一片刺眼的光芒中時,那個林淵的表情是笑著的。
那個眼中褪去了所有的瘋狂,變得無比的釋然的林淵的身影與此時對面正在擔心他的林淵漸漸重合。
不,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將浮現心頭的猜測狠狠壓下,謝天翊將杯中安神的熱牛奶一飲而盡。
對,只是一個夢。因為我太累了,所以將林淵精神海中的景色與諸多其他意向相結合,製造出了這個絕望的夢境……
謝天翊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複著諸如此類的話,企圖說服自己,一時間門沒有發現坐在他對面的林淵此時看著他的複雜眼神——
謝天翊口中所述的夢境內容竟然與自己前世最後的人生經歷驚人地完全一致。
回想起打開床頭燈的那一刻瞄到的那片在這個驚坐而起的銀髮哨兵肩頭緩緩融化的落雪,林淵微微出神。
謝天翊所經歷的,真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夢境嗎?
「之前你不是好奇我的精神海為何會是那樣一副模樣嗎?」在聽完口述夢境的內容后就一直陷入沉默的黑髮紅瞳的嚮導在對面黑暗哨兵驚訝的目光中突然開口: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