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病床上的動靜吸引了正在門口與醫生交談的溫祁山。他連忙轉身,皺了皺眉:「你別亂動!」
溫稚眸子清明,看清溫祁山的臉后,驀地掛上幾分錯愕。
「爸,你怎麼這麼蒼老了。」
溫祁山眼神複雜地盯著溫稚:「頭疼不疼?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溫稚疑惑:「當然知道。」
醫生團隊已經過來會診,溫稚看著自己雪白的病服和旁邊的監測儀,越來越暈。
醫生耐心地檢查溫稚頭部的傷口,與其他醫生低聲交談,夾雜著許多溫稚聽不懂的專業名詞。
按照CT顯示,溫稚確實杏仁核與海馬組織受損,記憶應該是有缺失的。
如果溫稚記憶完整,那麼這個病例值得醫學界研究,或許能突破臨床難題。
「溫稚,記得自己年齡多大嗎?」
被醫生們這麼摸頭,溫稚這才遲鈍地感受到傷口的疼痛。
透過面前的水杯壁,溫稚才發現自己的腦袋幾乎全部被裹住,就跟做了整容手術一樣,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嘴。
繃帶上,甚至還殘留著幾滴鮮紅的血液,看起來很慘。
他疼得齜牙咧嘴:「17啊。」
這下溫祁山急了:「17?你再仔細想想今天上午要去幹什麼?」
「今天上午…」
提起這件事,溫稚沒來由的心虛。
難不成他爹知道他要跟司明沉告白了?
他甜甜的早戀還沒開始,就要被扼殺在搖籃里了嗎?
怕刺激到溫稚,醫生團隊與溫祁山轉移到走廊交談,只留下一名心理醫生與腦科醫生留下記錄溫稚的具體情況。
在交談中,溫稚知道,自己失憶了。
他不是17歲,而是27歲。
還沉浸在怎麼跟司明沉求愛的溫稚一日之間不能接受,癱軟地靠在床頭。
十年的青春就這麼沒了。
他居然已經二十七歲了。
他不會已經結婚了吧?
溫稚焦急地巡查著病房和門口,看到只有溫祁山忙前忙后,才鬆了口氣。
他應該沒結婚,還是家裡的寶貝疙瘩。
為了安心,他問醫生:「醫生,我是單身吧?」
醫生查看病歷,搖頭:「不是,您的婚姻狀況顯示的是已婚。」
溫稚:「……」
溫祁山進來時,溫稚正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他看著溫稚:「感覺怎麼樣?」
溫稚沒精打采:「還成。」
溫祁山看了眼時間,不滿:「司明沉怎麼回事?你出了車禍,一天了看不到人。」
溫稚眼神突然多了神采:「司明沉?」
溫祁山愣了一下:「這你也不記得了?四年前,你跟司明沉結婚了。」
巨大的驚喜瞬間充斥著溫稚的每根神經,他不可置信地笑著:「我們倆是不是高中就在一起了?」
溫祁山垂下眼帘,看向別處:「不是,四年前商業聯姻。」
溫稚奇怪地看向溫祁山,笑容變淡:「商業聯姻?那…他對我好不好?愛不愛我?」?
溫祁山淡淡道:「你們倆感情很好,他這麼多年對我們家也算照顧。」
溫稚樂了,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右腳悠哉悠哉地轉動,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地笑。
「我老公怎麼還不來接我?」
這聲老公溫稚叫得很順嘴,還帶著一絲委屈,致使溫祁山都愣了一會兒。好像這麼多年,溫稚從來沒在他面前喊過司明沉老公。
「司盛集團今天開年會,司總估計加班處理工作,沒看手機。」
旁邊的助理替溫祁山回答。
本來還擔心他們婚姻感情不好,這下溫稚心情徹底明朗起來。
按照溫祁山所說,他跟司明沉不是高中時談的戀愛,那麼這中間應該發生很多事。他的情書有沒有送出去還是個未知數。
不過目前來看,他跟司明沉感情很好,這些事情暫時不用太著急理清。
他現在只想快點去見司明沉。
「我的手機在不在?我給司明沉打個電話。」
「您的手機在發生車禍時甩了出去,被水泥車碾碎了。」
溫稚惋惜點頭,如果手機在,他至少可以先看看他和司明沉的企鵝聊天記錄或者情侶空間啥的。
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他的農場牧場打理得好不好。
一系列的檢查溫稚自己看了一遍,除了腦袋,身上其他部位沒有大礙,只需要好好休養,就可以。
於是,他跟醫生申請出院。
溫祁山見他沒大礙,公司那邊又有緊急事件需要他處理,囑咐溫稚等司明沉接他出院后,匆匆離開。
直到這時,溫稚才有時間打量整間病房。纖細的腳踝伸進拖鞋,他在房間里緩緩走動,推開衛生間的門。
鏡子前,溫稚纖細高挑的身影清晰可見。透過白色繃帶,他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像是在檢查巡視自己的領土。
嘴角滿意翹起,他喃喃道:「真嫩,完全就是十七歲的觸感,司明沉有福氣了。」
事不遲疑,溫稚穿好衣服打算直接去司盛集團找司明沉,給他一個驚喜。
結婚四年,應該還沒到七年之癢,也不知道兩人相處是不是如膠似漆,琴瑟和鳴。
一想到他跟司明沉已經同床共枕四年,他的臉就熱得發燙。
今天晚上,司明沉應該會顧忌他的身體,不會過分親密吧。
如果對方非得要,他要不要拒絕?
溫稚揚起眉眼,最後看了眼鏡子前的自己。
雖然他的顏值無敵,但這白色繃帶實在太丑,司明沉在主持年會,他怎麼也得打扮一下再出去才對得起他的少爺身份。
於是,溫稚戴上帽子,直奔skp。
溫稚上車后,計程車司機看他好幾眼,確定他沒事後,才前往目的地。
瀏覽著城市建築,溫稚感嘆這幾年江京市發展得越來越好,很像國際大都市。
路過一處公交站牌,溫稚無意間看到了自己的廣告。
他恍然大悟。
原來,他已經成為當紅明星了嗎?
眼神看向正在認真開車的司機師傅,溫稚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師傅,請問您認識溫大明星嗎?」
司機一頭霧水:「溫大明星?具體叫什麼名字?」
溫稚嘆息:「娛樂圈姓溫的當紅明星,也就那麼一個吧?算了,溫稚您認識嗎?」
司機:「不認識。」
溫稚交疊起長腿,默默看向窗外。
臨下車前,他帥氣地遞給司機一張百元大鈔,附帶一張龍飛鳳舞的親筆簽名。
「簽名留著吧,以後能賣大錢。」
司機:「……」
這次車禍警方交給他的私人物品被密封在一個塑料袋內。
裡面有他的皮夾。
溫稚粗略地翻了翻,除了有他的各種證件外,還有一些銀行卡。
也不知道這些卡是司明沉的還是他的。
隨意走進一家奢侈品店,儘管他模樣古怪,但店員小姐姐還是湊過來熱情地打招呼。
溫稚看著一排排成熟風的精緻服裝,問店員:「請問你們這裡有適合十七歲男生的服裝嗎?」
店員愣了下:「有。但是價格較貴。」
溫稚瀟洒地抽出卡:「幫我搭配一身。」
五分鐘后,溫稚身著清純洋溢的白色襯衫走出店面。
這款衣服的版型很像學院服,正式或者休閑場合都比較合適,是Ch家初春秀款。
穿著這套衣服,溫稚覺得自己毫不違和,混在高中生人群比誰都嫩。
很快,計程車到達司盛,溫稚意料之內的被保安攔下。
今天年會,來來往往很正常。可溫稚腦袋裹得實在嚴實,看著不像正常參加宴會的客人,出於安全考慮,保安部沒讓他進。
溫稚輕嘆一聲,不知者無罪。他這副模樣,別人認不出正常。
於是,他遮擋著嘴唇,低調道:「我是司明沉愛人。」
保安將他打量一番:「稍等,我去問問文特助。」
溫稚從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裡疼愛,沒受過什麼委屈,到哪裡別人都是客客氣氣。
合法合規的身份突然被攔下,他有些難過,撇了撇嘴琢磨著等會兒讓司明沉可勁兒哄他這件事才算完。
—
年會正廳,司明沉眼神沉靜,正在與董事們洽談要事。
今天作為司盛集團五十周年慶典,廣受矚目,現場的財經類雜誌社和媒體,就有三十幾家。
自從七年前司明沉把公司從二叔手中搶回來,公司的發展如日中天,與歐洲和北美洲建立起很強的貿易聯繫,分公司在全球共有22家。
董事會成員中,原先還有幾位效忠二叔與他作對的人,但現在已經被連根拔起,公司的董事組成乾淨團結,都是他爸曾經的老部下,還算讓司明沉省心。
「司總,最近有件事傳得很厲害,不知道要不要跟您說。」
趙董端著酒杯,目光落在剛才和他交談的合作方身上。
司明沉:「您講。」
趙董:「金府項目聽說您前天做了一些調整,連帶著大大小小的五個項目投資金額發生改變,這些項目都是與溫家的合作。」
司明沉仰頭抿了口紅酒:「所以。」
趙董:「所以,外頭都在傳,您與溫少爺發生了婚變。」
溫家和司家當年聯姻這件事,震驚了整個上層豪門。要知道,溫家雖然之前風光,但早如同千瘡百孔的木船,搖搖欲墜。而司家作為頂級豪門,想聯姻的家族數不勝數,根本輪不到溫家這個破落戶。
聯姻講究的是勢均力敵,溫家怎麼看也是高攀了。
當外界都在猜測司明沉是別有目的,其實另有計劃時,他跟溫稚穩定的感情堵住了悠悠之口。
結婚四年,他從未傳出過勁爆的緋聞,那些公子哥們經常混跡的聲色場所,也從未見過他的身影。
可就在前天,司明沉看似不經意的動作給內部人傳出一個訊號。
溫家和司家的關係疑似發生破裂。
「我知道了。」
司明沉不想再談這件事,轉身走向別處。作為宴會的主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被密切關注。
當下淡漠的表情,也讓外人察覺到他的一絲絲不悅。
被擾了一整天,司明沉很累。端著一杯紅酒,獨自坐在偏僻的沙發上想事情。
自從溫稚離開后,他便派人查了查桑祁的回國信息。
如他所想,桑祁的飛機預計在明天到達機場。
他不想再抱有自欺欺人的想法,乾脆利落地將兩人的婚房掛出去,準備賣掉。
那裡的一切他都不想再看見,也不想再進去,更不想有任何關係。
他已經做好未來生活中,沒有溫稚的準備。
後天,他即將前往北美洲指導分公司工作。這次行程,大概是半年。
這其間,他與溫氏的事都會在國外處理,預計在與溫稚辦理離婚那天回國。
年會已經進行到尾聲,司明沉被邀請上台做最後發言。
今天,他穿著一套少見的白色西裝,因為最近用眼過度,散光嚴重,佩戴著一副銀絲眼鏡。
這樣的司明沉,不光落在現場客人眼中,同樣佔據著溫稚的所有目光。
好不容易被相識熟人接進來的他,正好站在場地中央右側,沒人注意。
在他面前,一米九的男人,身材頎長,比例完美。褪去青澀,比年少時更加成熟穩重。
筆挺的白色西裝褲和雪白的襯衫彷彿為他量身定製,襯得兩條腿又長又直。
溫稚沒見過司明沉戴眼鏡的模樣。
但眼前這個頭髮如墨濃黑,步履從容,自信清冷的人,與他心目中不食人間煙火的白月光漸漸重合,並未讓他感到生疏。
台上的司明沉,已經結束髮言。接下來是記者自由提問的時間。
對於公司未來的發展和規劃,司明沉回答得很專業,簡潔明了,語言組織能力非常強。這份自信同樣使集團大大小小的合作方安心。
這時,一位來自《財經在線》的記者撞著膽子提問:「請問司總,最近都在傳您即將恢復單身,是真的嗎?如果不是,您可以趁機辟個謠。」
說完,記者的目光落在司明沉空蕩蕩的無名指上。
如果仔細去看,上面的戒痕清晰可見。
這個問題剛剛問出,場內所有賓客愣住,開始竊竊私語。
溫稚站在金碧輝煌的柱子前,既不安又煩悶地摳著手指。
他跟司明沉這麼恩愛,為什麼亂造這種謠?
是他太沒有存在感了嗎?
從小到大,他沒受過這份窩囊氣。
溫稚氣得快要變成一隻河豚,雙手抱臂,強迫自己淡定。
面對這個問題,司明沉不想過多解釋。但為了儘快平息謠言,他的回答必須明確。
「我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傳出來的,但我想告訴大家,我和我的愛人感情很好——」
司明沉的話剛說到一半,被一道清澈溫柔的聲音打斷。
「老公。」
這道聲線,司明沉聽了無數次,再熟悉不過。
他下意識尋著聲源偏頭,寬闊的胸膛已經被一股溫熱填滿。
溫稚將頭靠在司明沉肩頭,聲音帶著一絲撒嬌和委屈:「我好想你。」
這一刻,司明沉來不及思考,源於心臟的原始衝動讓他第一時間攬住溫稚的腰,低頭查看溫稚的傷勢。
那雙露出的琥珀色眼眸,蒙著一層霧氣,不同於平時那般冷淡,帶著強烈的思念情緒,想要跟他訴說。
司明沉覺得恍惚,但手掌還是不受控制地落在溫稚的繃帶上。
他的語氣並不平穩,壓抑著徹底藏於心底的想念和難過。「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