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贖身

第3章 贖身

廂房的香爐里裊裊升起幾縷香煙,夾雜著合歡花的暗香。

緋色的紅紗映著影影綽綽的燭火,顯出幾分曖昧的氛圍。

喬綰坐在桌邊,一手撐著下頜,無聊地點著臉頰,心想這京城最大的尋歡作樂之處松竹館的天字型大小廂房,還不如自己尋常的寢房看起來華貴舒適。

但想到一會兒要來的人,她心情好了許多。

她不懂琴,也懶得懂,出兩萬兩的緣由很簡單。

慕遲好看,她想要他。

房門被人敲了兩聲,喬綰回過神來。

外間的門被人悄然推開,一道人影走了進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頎長清瘦的身影出現在裡間門口。

喬綰不覺直了直身子。

直到慕遲站在她眼前不遠處,喬綰才真正近距離地看清這張臉。

依舊一襲寬鬆白衣,松垮垮的恍如謫仙,玉膚雪肌,眉眼驚絕透著幾分風情,像是冬日雪山上的銀蓮,染上了松竹館內曖昧的合歡香味。

傾國傾城,不外如是。

慕遲看著這位小公主直白的眼神,緩步走上前,輕輕地將她肩上的狐裘脫下。

喬綰早便習慣了被人伺候,也只側了側身子,讓他將狐裘解去。

那隻手卻並未就此停下,反而落在了她腰間的蹀躞帶上,伸手便要解開。

喬綰被一陣合歡香的香氣環繞,像是被眼前的男子摟在懷裡一般,臉頰一熱,不覺後退半步:「你做什麼!」

話音剛落,桌上的茶杯被她撞得滾了滾,落在地上,「啪」的一聲碎成碎片。

「公主?」門外,倚翠擔憂的聲音傳來。

喬綰反應過來,低咳一聲對門外道:「無事。」

慕遲看著地上的碎片,半晌柔聲道:「奴伺候公主休息。」

喬綰聽著他溫柔卻清泠的嗓音,頓了下,不自在道:「你先不用伺候我。」

慕遲垂眸,立在原地一動未動,良久開口:「公主既不用奴伺候,為何要買下奴?」

他的嗓音很好聽,又添了絲似有若無的幽怨愁緒,獨獨那雙垂下的眼睛里,是掩蓋不住的森然與嫌厭。

驕橫無腦的小公主,還真是又蠢又惹人厭煩。

喬綰被慕遲的幾句話說得沉吟了一會兒:「本公主買下你……」

說到這裡,她停了幾息。

慕遲睫毛微抬,安靜地朝她望去。

喬綰迎上他的臉,笑了起來:「自然是因著本公主愛慕你。」

話本里,那些書生見到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也是這般說的。

愛慕啊。

慕遲聽著她賞賜般的語氣,心中嘲諷,餘光瞥見地上的茶盞碎片,緩緩蹲下.身去。

喬綰不解。

慕遲一手拿起一塊瓷片,攥在手中,感受著尖銳地瓷片刺入掌心的感覺,瞬間有血珠一滴滴流了出來。

「欸……」喬綰微驚。

慕遲無害地抬頭,站起身走到喬綰面前,展開緊攥的拳,瓷片仍然扎在他的掌心肉里,血不斷地冒出。

喬綰的眉頭不覺緊蹙,看了看他掌心的傷口,又看了看他,奇異地問:「不疼?」

慕遲歪了歪頭,徐徐露出一抹笑來:「這世上有一種怪物,生來便不知疼痛。」

生下來時不會啼哭,高燒時不會頭痛,中毒時不會察覺,便是骨頭被敲斷,都可以拖著斷骨磨著肉行走。

喬綰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所以你的意思是?」

慕遲依舊笑得溫柔:「公主若是能讓奴知曉疼痛的滋味,奴也施捨給公主幾分愛慕如何?」

這樣的怪物,便是骨肉至親,都會將其當成「非我族類」的不祥之人。

更何況是嬌生慣養的長樂公主。

眼下他只希望她能識相點,自覺放棄今夜,或許他能留她一個全屍。

只是未曾想,喬綰盯著他的手好一會兒,沒有被嚇到,反而伸手將他掌心的那塊瓷片拔了出去,扔到一旁。

而後她站在他跟前,盯著他的臉,一揚眉,不服輸道:「不妨試試?」

她就不信,還真有人不知疼的滋味。

慕遲笑意微斂,看著眼前不僅不怕,反而一臉躍躍欲試的女子,眯了眯眸,手指輕輕地動了下。

還真是嬌慣出來的愚蠢性子,彷彿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恰逢此刻,房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鴇兒的聲音傳來:「奴家給長樂公主送酒菜。」

喬綰看向門口,微微退了半步:「進來吧。」

張秀娘端著一盤好酒好菜小心翼翼地走來進來,臉上堆著恭維的笑,將酒菜一一放在桌前擺好:「長樂公主慢用。」

喬綰「嗯」了一聲。

張秀娘飛快地看了一眼慕遲,諂媚道:「慕遲沒接過客,也不知給長樂公主滿上酒。」說著就要走到桌前,卻在看見地上的碎片和血跡時一頓,臉色微白。

喬綰睨了眼慕遲的手:「哦,慕遲公子收拾時,不小心被瓷片割了一下。」

張秀娘放下心來:「今晚的慕遲歸公主所有,公主想如何便如何,不必解釋。」

話落便要離開。

「等一下,」喬綰慢悠悠地走到她身前,揚了揚下巴,「誰說只是今晚?」

張秀娘不解:「長樂公主的意思是?」

喬綰看向慕遲,剛好迎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琉璃一樣的眸子看不出半分情緒:「我要他。」

張秀娘一怔,小心地問:「公主是要給慕遲公子贖身?」

「那兩萬兩還不夠?」喬綰冷哼一聲,「你這鴇兒不要以為本公主不知道,松竹館最貴的倌爺也不過區區萬兩。」

張秀娘自然也遇到過給倌爺贖身的老爺,可這慕遲卻和那些人不同,只是今日的初夜,便能賣得高價,往後只怕給松竹館帶來的何止兩萬兩。

可長樂公主又是聖上最寵愛的公主,思來想去,鴇兒看向慕遲,笑道:「既然長樂公主想要給他贖身,我自不敢阻攔,只是,也須得看看慕遲公子的意思不是?」

方才旁人沒看見,她可是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慕遲對長樂公主分明沒有半分興趣,反而對那位出價八千兩的「三公子」很是青睞。

那「三公子」雖扮著男裝,不仔細瞧只當是哪家的溫柔公子,可她在這裡接觸的人多了,一眼看出那是女扮男裝。

喬綰同樣看向慕遲:「你如何說?」

話音剛落,房門再次被人急匆匆地敲了兩下:「張媽媽,禁衛軍的人來了,說是近日有逃犯逃到了陵京,正在逐戶搜查。」

張秀娘一驚,只覺今夜麻煩事諸多,扭頭看向喬綰,勉強扯出笑了笑:「長樂公主,你看,我仍有事要忙,公主要贖身不妨改日……」

「好啊,」慕遲打斷了張秀娘的話,抬眸看向喬綰,「奴,願意追隨長樂公主。」

「也望長樂公主不要忘記方才答應奴的事。」

張秀娘聞言,狠狠地瞪了一眼慕遲。

慕遲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來,隨後突然溫柔地笑了一聲。

張秀娘怔了怔,看著他的眸子,只覺得裡面盛滿了混亂與不堪,後背湧起一股寒意。

「好,」喬綰聽到滿意的答覆,眉開眼笑,「鴇兒,那我便不客氣了。」

說著看了慕遲一眼,後者體貼地將狐裘披在她的肩頭,二人朝門口走。

直到二人離開廂房,張秀娘才反應過來:「長樂公主,不可……」

「張媽媽,」走在後面的倚翠眼尖地攔住了她,從袖口又掏出一張銀票,「趁著還能拿到銀錢,該舍就舍,免得連銀錢都沒了。」

張秀娘腳步猛地一頓,繼而看著遠處笑盈盈朝外走的女子,升起一身冷汗。

她怎得一時糊塗,竟忘了比銀錢更可怕的,是權勢。

喬綰了卻一樁心事,腳步輕快地朝外走,路上倒是遇到了身穿鎧甲的禁衛軍,倚翠亮了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松竹館大門前。

馬車正等在那裡,喬綰懶得再騎馬回去,徑自朝馬車走去。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公子小心。」

喬綰腳步一頓,循著聲音轉身看過去,喬青霓正從松竹館出來,想必是因為禁衛軍的突然搜查,才在松竹館內耽誤了一會兒。

此刻喬青霓看見喬綰也是一怔。

「三公子。」喬綰對喬青霓笑著打了聲招呼。

喬青霓微微頷首:「長樂公主。」

說著,目光落在她身旁那位姿容絕色的男子身上,這樣的顏色,很難讓人忽視,卻又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眼熟。

轉念又想到琴藝如此卓絕的人,本該是大雅之士,此刻卻成了喬綰的入幕之賓,喬青霓眉心不覺皺了下:「慕遲公子彈得一手好古箏。」

慕遲原本微垂的長睫動了動,徐徐抬眸,深深看著不遠處的柔婉嬌媚的女子,嗓音低柔:「多謝三公子誇讚。」

喬青霓勉強一笑,朝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喬綰早已任倚翠攙著上了馬車,不多時慕遲也走了進來,坐在對面,低眉斂目一言不發。

喬綰看了看他,又透過轎窗看了眼喬青霓的背影:「你認識方才那位公子?」

慕遲搖搖頭:「不識。」

喬綰放下心來,隨後朝前湊了湊身子:「慕遲。」

慕遲微微抬眸,乖順地看著她。

喬綰看著他,彎唇一笑,亮出右邊不甚明顯的小虎牙:「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讓你知疼痛。」

「但你若是敢背叛本公主,本公主定剜了你的眼,打折你的腿,讓你目不能視腿不能行,只能關在籠子里守著本公主。」

慕遲定定看著她,像是被她嚇到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眼帘:

「奴自然會,好好守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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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藏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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