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向前走或繼續等
「提裙戲水圖……」
無論駱淺用什麼方法麻痹自己,最終他還是在這幅畫面前呆住了。
米初蕾是他的初戀,是他真正喜歡過,瘋狂追求過的女孩。當時追求她的時候,駱淺是全班同學眼裡的勇士,現在他被張凡稱作是縮頭烏龜!
確實,他做了一次縮頭烏龜。從父親病倒的那一刻,他從來沒有真正的站起來過。他現在決定給這段感情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他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
駱淺用手機撥通了曾經那個最熟悉的號碼。他沒有從通訊錄里找,而是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將號碼按了出來。
嘟嘟聲,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第三聲的時候,米初蕾接聽了電話。
駱淺聽到了她的呼吸聲,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兩人就這樣沉默了有幾秒鐘。
「初蕾,那天的事我想還是該和你解釋一下。」
說完這一句,他開始在心裡快速組織語言。
「張凡已經和我說過了。你不用再解釋。」
駱淺鬆了口氣:「那就好。」
「其實你也沒有必要解釋,畢竟我們那時候也沒關係了,不是嗎?」
駱淺沉默。他知道米初蕾心中還有氣,她的話聽起來是往死胡同里說,但其實是故意將話頭拉了出來。
駱淺已經不打算再做那個「縮頭烏龜」,所以他索性將這個話頭牽住。
「初蕾,對不起,這些天是我的錯。」
駱淺看不到,當米初蕾聽到他的這句道歉時,眼裡瞬間泛出了點點淚花。
「當時要是你不送我禮物就好了,那樣王老師一定不會發現。花了不少錢吧?」
「沒多少。」
「離高考只有一百多天了,你一定要好好學。考入名牌大學。不要因為這些事影響了學習。」
「你也不要放下文化課,文化課不行,畫得再好也去不了名校。你明白嗎?」
已經好久,米初蕾沒有用這種口吻和他說話了,駱淺感覺到很親切。心裡的那片雲霧,隨著米初蕾的一句話,全部散去了。
「駱淺,前些天你家裡發生的事,為什麼不和我說?」
駱淺沒有回答。米初蕾也沒有再追問。沉默片刻后,米初蕾又問:「我聽說你用很長時間為我畫了一幅油畫,一會兒你給我拍照片看看。」
駱淺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又落在眼前的這幅「提裙戲水圖」上,「是張凡說的吧。我是打算過生日的那天給你一個驚喜的。」
「要不是張凡說,你打算永遠都不告訴我嗎?開學以後你要送給我。不要小氣。」
「本來就是為你畫的,我怎麼會小氣呢。」
駱淺再次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那種溫情。似乎這些天發生過的一切都徹底翻了過去。
「初蕾。」
「駱淺。」
兩人同時開口,叫了對方的名字。
駱淺很自然的沉默,等待初蕾的話語,米初蕾柔聲說:「駱淺,我媽媽希望我能考入北清大學。這些天我的壓力好大呀。」
駱淺終是將到了嘴邊的幾句話咽了回去,他開始安慰米初蕾。這次通話有十幾分鐘。直到米初蕾悄聲說:「我媽好像過來了。」駱淺才慌忙掛斷電話。
「提裙戲水圖」的照片,駱淺不必再拍,從畫完的那一天開始,這張圖就變成了他的手機屏幕背景,他的手機相冊里一直存著。
照片發過去后,駱淺看著手機又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他一直考慮初蕾和自己將來的交集會有多少,今天初蕾似乎再次給出了答案。其實這也是駱淺為什麼遲遲沒有勇氣聯繫米初蕾的原因。他們之間的距離真實存在,並不是他由於自卑而胡亂揣測的。
「三個月後,她就不再是古城高中的米初蕾了。」駱淺自言自語了一聲。眼眶忽然紅了起來。
同時,正坐在書桌前的米初蕾,也正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幅畫,她將圖片放大,細細看過這幅畫的每一個細節。看著看著,她眼中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她還是個高中生,也許她還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情。但是她可以從這幅畫的每一筆里感受到駱淺的心。
米初蕾按了home鍵。她重新翻出了剛剛駱淺的電話號碼。她想要撥打過去告訴駱淺,她一直喜歡著他。
可撥號鍵她還是遲遲沒有按下去。她明白如果不是為了重歸於好,那些話說出來將毫無意義。而她現在已經非常清楚,三個月後,她和駱淺必定要各奔東西。這三個月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間,她耽誤不起。
卧室的門被緩緩推開。
卧室的門被緩緩推開。
王林看著米初蕾。
駱堔看著駱淺。
王林沉著臉說:「是駱淺的電話?」
駱堔一臉玩味地看著駱淺,「呦,大藝術家這是幹嘛呢?」
駱淺慌忙收拾起來這三幅畫。氣道:「你怎麼不敲門!」
「敲門?我就是要逮你,看你有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果然!讓我抓著了吧。」
「你抓著什麼啦!我看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你這種行為說好聽點叫睹物思人,說難聽點,就是思春想女人!」
「駱堔!」駱淺大吼一聲,飛撲過來。
駱堔也不避閃。他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到了駱淺的面前:「看,這是什麼!」
駱淺的身體一滯。「車票?」駱淺看到上面寫著的行程是小古城通往首都。時間就在明天。
「這是幹什麼?給我買的?」
「藝考之前不想去大城市的畫室里深造一下嗎?」
「胡鬧什麼!馬上要開學了,我哪有那個時間。再說,在哪學不都一樣。我的老師教得也很好。」
「這事啊,我問過你們黃老師了。他說你的水平已經在他之上了。他也建議你出去學一學。」
「出去又能學到些什麼,該懂得東西我早懂了。而且你知不知道去首都的名畫室里學習,要花多少錢!」
「既然你不想去,那我還是把票退了吧。」駱堔說完便向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頭又笑了起來。
「你小子裝什麼裝!放心吧,報名費你嫂子給你出了。名我都給你報好了。『燕北畫室』你去不去?」
「燕北畫室?」駱淺疑惑地看了一眼駱堔。
號稱首都第一畫室的「燕北畫室」恐怕沒有一個學習畫畫的學生不知道。它被學生們譽為「北清美院直通車」。據說那裡學費昂貴,而且如果沒有一定的實力,有錢都很難進去。那裡彙集著來自全國的頂尖高手。當然還有一部分學生是有著深厚的家庭背景。
駱淺感覺老哥在和他扯皮。但看駱堔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
駱堔說:「記得你洪哥吧。和我一起玩兒大的那個。他在首都混得不錯。我把你的作品給他拍過去一些。他拿去那個畫室幫你問了問。畫室的老師很認可你。所以我給你報了名。不過只有一個半月。你要在這一個半月之內,盡量多學一些東西。」
駱淺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直到駱堔將手機里的繳費記錄放在他眼前。
收款方——「燕北畫室!」
駱淺極力控制著自己的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臭小子,走出去吧。」
第二天一早。駱淺背著行李坐上了駛往首都的列車。駱元生和賈華把他送到了車站。駱堔沒來,今天他忙著做裝修。
兩人沒來得及太多的叮囑,列車已經駛出站台。駱淺看著已經被甩在視線最遠處的父母,他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這是他在張凡家裡痛哭之後的第二次情緒失控。
這眼淚有對離別的傷感,有對這段時間沉鬱的釋放,有對父親病情的擔憂,有對駱堔的感激,有對米初蕾的不舍,也有對自己重拾油彩夢的歡喜……
他足足哭了十幾分鐘才漸漸停下。旁邊的人只當他是第一次出門的遊子。但對駱淺來說,這一哭,意味著他嶄新的生活,開始了。
有一句歌詞唱道:每一瞬間有一百萬種可能。該向前走,還是繼續等?
人生的有些改變是註定的。比如說他們都會在三個月後永遠的失去「高中生」這個身份。比如說,那時候米初蕾註定的魚躍龍門。
有些改變是偶然的,比如說駱元生忽然查出了絕症,比如說駱堔眨眼間出了車禍。比如說現在的駱淺成為了「燕北畫室」里的一位學生。
那一百萬種可能里,有讓人歡喜的結果,也有讓人憂愁的結果。在人作出選擇的那一刻。也就註定了選擇會導致某種結果的客觀事實。
隨著車輪不斷的觸碰到前方的鐵軌,駱淺的心徹底打開了。他感覺到身後的一切事情,已經成為了客觀事實。喜或悲都只是他的一種情緒罷了。而人生總是要向前的,就像老媽說過的那句話,命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走過去就是了!
在駱淺的一百萬種可能里,或許會有和米初蕾走在一起的那一種。但那一種可能必須是他做了某些抉擇之後才會出現的結果。等是等不來的。
他選擇拼一回。既然他能進入到第一名校的直通車裡,那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坐到終點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