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癔症
濃重陰霾籠罩天穹，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
雨水匯聚成水窪，更多水珠順著房檐墜落其中，激蕩起破碎的水花。
街道有些喧囂，街邊商鋪正在營業，牆面上線路凌亂橫貫。
一輛白色的SUV在街道上緩緩滑過，最終停一處老舊小區封閉的鐵門前。
「好了，謝謝師傅，就送到這裡吧。」
朝著司機打了聲招呼，背著挎包的年輕人提起便利袋，推開車門，掃碼付款，下了車。
「不客氣。」
司機師傅擺擺手，見車門關閉，一腳油門，飛快離去。
蘇長大有深意地目送司機離開，直至車輛消失在街道盡頭。
他這才放鬆下來，禁不住咳嗽幾聲。
剛從醫院出來，身體顯然有些不適。
小區僅留有一北一東兩個出口，鐵柵欄大門緊閉，僅有一個老人正在打瞌睡。
喚醒守門老人，掃碼通過小區大門。
蘇長疲憊地摘下口罩，露出清秀面容，恰如少年。
他貪婪地吮吸著空氣，其中夾雜著青草和雨水氣味。
院子沒有翻新，雜草橫生，顯得斑駁破落。
在院子出口處，比之前多出一處很大的凹陷。
由於下雨的緣故，凹陷變成一個布滿臭水的骯髒水坑。
水坑一側，則是幾個裝滿垃圾的鐵桶。
連平日里瘋玩瘋鬧的孩子們，都不願意到裡面玩耍。
本來和老闆娘說好要回店裡，但是今天他有其他目的。
今天他回來，是準備來告別。
和一個已經離開的人。
順著記憶，蘇長很快找到單元門，推了一下，發現並沒有推動。
他抬腳猛踹防盜門，大門應聲打開。
樓梯走廊中滿是塵土味道，他不得已重新戴上口罩。
很快就來到熟悉的門戶前，他沒有按門鈴。
而是開始搜尋。
最終在防盜門旁邊的窗台上——
一個殘損的花盆下面，摸出房門鑰匙。
蘇長定睛看看手中的鑰匙，有些生鏽。
他將鑰匙插入鎖孔里，扭轉鑰匙，並沒有打開門。
他想了想，從破舊的樓道里撿起一塊磚，將走廊當中的窗戶敲破，直接翻身進去。
不過他的技藝並不精湛，在翻越窗戶時，手掌受了傷。
傷口並不深，但是依舊痛楚。
「嘶哈——」
蘇長倒抽一口涼氣。
他從挎包中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品，進行簡單處理。
這是一處不大的房間，狹窄，擁擠，逼仄，沒有衛生間，但有一個狹隘的廚房。
剛才蘇長正是從廚房的排風窗翻入屋內。
地面上積著一層灰，踩踏上去，留下深刻的鞋印。
客廳里擺了一張床，裡面的卧室也擺了一張床。
除此之外，還有一套辦公桌椅、一架外殼融化的望遠鏡，以及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就是這間小房子的全部。
房間被粉刷過，不過太久沒有通風，所以帶著閉塞的煙塵氣。
這味道已經足夠濃重，但蘇長彷彿依舊能聞到飄散在房間中的焦糊味。
那些人已經儘可能地掩飾，可是這裡依舊存在著一些看不到的痕迹。
有自己的痕迹，也有某個男人的痕迹。
門口玄關上，掛著一張火燒卷邊的照片。
一個男人站在自己身邊，只是男人面容部分已經消失，
被火燒得漆黑。
時間過去太久，久到蘇長都快遺忘發生過的事情。
他走進卧室，天花板角落，編織著厚厚的蛛網。
地上雜物擺放得有些凌亂。
踢開一柄礙事的鎚子，蘇長從中找到一把高腳凳，拂去上面的灰塵。
隨後打開便利袋，取出剛買的啤酒，打開，泡沫噴湧出來，灑得遍地都是。
他注視著地上的酒，沒有去擦拭，有些失神。
如果那個男人還在的話，想必會婆婆媽媽地訓斥自己吧。
蘇長這樣想著，坐在凳子上，慢悠悠地嘬著罐中的液體。
然後點燃手裡的一根香煙，也不吮吸。
任憑火星燃燒，漸漸燃燒至末端。
這是男人以前喜歡的。
雖然自己說過他很多次，可是每次當他這樣說時，男人就會嬉皮笑臉地對他說：
「沒辦法，我真是戒不掉這東西。」
蘇長有些茫然地盯著桌上物件，眼前事物沒由來地出現些許模糊。
桌子另一端，是一張寬大的辦公皮椅，是男人少有的奢侈品。
皮椅背後牆壁上，掛著一張面具。
那是一張質樸的白色面具，沒有任何五官，連留給眼睛和鼻孔的空洞都沒有。
面具有些陳舊，雪白色的面具上沾染了破舊的黃。
蘇長咕嘟嘟地灌下半罐啤酒，打了一個嗝，眼眶有些泛紅。
他將剩下的酒水傾灑到地上，將罐子丟到房間角落。
他抬頭盯著牆上無臉的面具，忽然有些恍惚。
原本平整的面具上，彷彿緩緩出現勾痕。
彷彿一雙無形的手，在上面揉捻篆刻，銘刻出古老的銘文，以及神秘的鏤空。
他以為是自己醉了，-揉了揉眼睛。
面具周圍好像發出一輪光暈。
面具開始逐漸變得華麗，彷彿古老莊嚴的活物，彰顯出古奧森嚴的本相。
蘇長有些愣住，眼見著雪白的面具逐漸染上血色，貼在一個男人的臉上。
男人的身體腫脹，整個人呈現出十字，被死死地釘在牆壁上。
拇指粗細的鋼釘，嵌入男人掌心和胸膛。
男人抬起頭，幽幽地望著自己，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
蘇長驚得大叫，可是嘴唇卻好似被粘連，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咕嚕咕嚕——
奇怪的咀嚼聲從男人的臉上傳來。
他臉上的面具，彷彿被賦予生命，開始快速蠕動。
先是面孔，再是脖頸，最後是鎖骨。
那東西彷彿啃食樹葉的蠕蟲，蠶食著男人的軀殼。
蘇長注視著大快朵頤的面具，忽然感到渾身發冷。
於是周圍便熱了起來。
四周燃起熊熊烈火。
火舌翻卷，舔舐著男人和面具。
牆壁與天花板在烈火燒灼下失去支撐，朝著蘇長壓砸過來。
蘇長猛然撲倒，這才堪堪躲過。
四周皆是刺鼻的濃煙和灼熱的火，鼻腔有些疼痛，如被燙傷。
他的額角不斷抖動，整個人開始戰慄，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並非有重物壓在他身上，而是某種窒息感，讓他喘不過氣。
他感到有些無力，力氣順著指尖逐漸流失。
一道黑影在火中一躍，跳到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