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馳援

吳寧生和康敏坐在自家的踏板小摩托上，以每小時三十五公里的速度風馳電掣。兩人神色嚴肅，絲毫沒有年輕小夫妻出門同游的「歡樂」感覺。

「我一開始以為自己的腦子出問題了。」雙手捏著摩托車把，吳寧生的表情極其嚴肅，「那個人我從來沒見過，可是我卻覺得自己應該在哪兒見過他。」

「之前黃奶奶不是說過嘛，感覺有問題就往城隍廟跑。」坐在後座上的康敏摟著丈夫的腰，頂著風對吳寧生的後腦勺說道，「放心吧，沒事的。」

城隍廟的位置遠離城區，位於寧靜區東側的城郊小歷兒山山腳。通往城隍廟的路一直都不太好走——路上坑坑窪窪不少，吳寧生的摩托車得減速繞來繞去才能平安過去。

兩夫妻到了山腳下，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還好上山的路也是摩托車能走的——靠著摩托車車燈，至少能夠看得清路。

小兩口現在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趕緊到城隍廟裡去。那個莫名其妙的人讓小兩口都有些擔心，去城隍廟裡哪怕只是逛一圈……他們都能稍微放心些。

畢竟黃奶奶曾經囑咐過他們，如果感覺自己身上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尤其是讓人覺著心裡發毛的那種，那就趕緊去城隍廟裡拜一拜。

把車停到了小歷兒山城隍廟山門口，兩人連忙下車然後就準備往廟裡走。

「咱們拜完了之後就回家吧。」康敏走在吳寧生身後說道，「我老聽人說城隍廟旁邊的湖很漂亮，回頭咱們帶兒子過來玩玩唄？」

「騎摩托車來寧湖玩？」吳寧生扭頭看了一眼妻子，然後無奈道，「那咱們得買輛汽車了吧？」

「寧湖？」康敏一愣，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吳寧生仍然沒有感受到什麼異常，「對呀，城隍廟旁邊的那不就是寧湖么？」

康敏站住了腳步，然後一把拽住了吳寧生的衣服，「寧湖在XC區吧？」

吳寧生點了點頭，「怎麼了？」

「這裡是東郊。」康敏的眉毛擰了起來，「如果城隍廟在寧湖邊，那我們在東郊幹什麼？」

「……」吳寧生愣在了當地。他雙目失神，似乎壓根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

「不對，我們要去城隍廟啊。」過了幾秒鐘，吳寧生突然回過神來，一臉堅決的說道，「這不就是城隍廟？門上都寫著呢，『小歷兒城隍廟』嘛。」

康敏被這句話帶的似乎也有些不確定了，「小歷兒城隍廟啊？那就也是城隍廟？為什麼這裡不叫城隍龍王廟呢？」

「全國只有咱們寧遠的城隍廟是城隍龍王廟。」吳寧生笑著說道，「其他地方的城隍廟那就都只是……城隍廟……」他的語速突然方面，似乎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這兒不是寧遠的城隍廟。」小夫妻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恐。

然後兩人扭頭就往摩托車的方向跑去，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進口的雅馬哈摩托車非常順利的打著了火，然後就朝著山下開去。不知怎麼的，來的時候也不覺得遠的路似乎突然變得極長極遠。吳寧生覺得自己捏著油門的手心裡全是汗，可這條昏暗的林間上山小路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似的。

「無論如何，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不要回頭看。」吳寧生緊張的要死，但身後還有妻子在，他強行按住了自己心頭浮上的眾多恐慌，用非常鎮定的語氣說道，「黃奶奶說了，人身上有三把火護身。只要不扭頭，三把火燒著外邪就近不了身。」

吳寧生在說話，康敏卻沒有回答。騎著摩托車的吳寧生只覺得自己腰間妻子的手似乎正在慢慢變得細長，指甲也越來越尖銳。

明明車速已經到了每小時四五十公里的速度，自己的耳邊卻能清清楚楚聽得到一陣彷彿獸類低咆的動靜，甚至鼻端還能聞到潮濕腥臭的味道。

吳寧生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把油門擰到了底。

兩人一車，在黑夜中的小歷兒山山道上狂飆著。

忽然，一道黃光閃過。黃光彷彿一根針扎破了扣在周圍的巨大透明氣球，一陣陣光線波動之後，原本的道路終於顯現了出來。

吳寧生聽到了自己身後妻子的大喊，「寧生你瘋了？！開這麼快做什麼？」

在吳寧生降低車速的同時，一個巨大的人影迎面撲來。吳寧生甚至還沒來得及對這個人影做出反應，影子就略過摩托車向後飛去。幾秒種后，一聲巨響傳來，野獸的咆哮聲和彷彿蛇類嘶鳴的聲音同時響徹山谷。

一陣混雜著濃重土腥味的狂風吹過，把吳寧生和康敏駕駛的摩托車又往外推了一截。兩人坐在摩托車上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們就出現在了山外那條滿是坑窪的小路上。

停下車子，吳寧生保持頭部不動，自己慢慢轉身向後。出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什麼通往小歷兒山的林蔭山路，而是一堵青磚砌死的牆面。

牆高至少得有三米，同時牆體向道路兩側延伸，把整條公路都徹底截斷。哪有什麼山門道路——摩托車後輪停下的位置距離牆體甚至不過一掌寬！

吳寧生正準備說話，一張黃色的紙符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頭上。吳友謙臉色陰沉的出現在摩托車旁，他看了看被自己的符紙定在原地的吳寧生和康敏，又看了一眼那堵青磚高牆，沉吟片刻后說道，「枷將軍，你把他們兩人送到我的城隍廟裡。其他人，四下散開尋找入口。」

跟在吳友謙身邊的李萍看了一眼這條「牆」，有些不確定的對自己的同事說道，「這個東西……它可能也許應該……不是一堵牆吧？」

「在我們老家，這玩意叫『金湯瑪庫魯瑪』。」站在李萍身後的速報司司長長了一副邊疆少數民族的面孔，不過他的漢語說的卻一點口音都沒有。「用漢民的話說，這是鬼打牆。」

李萍一臉震驚，「鬼打牆就真的是……是……」她用手指了指面前這彷彿地主大院外牆的青磚牆說道，「真的是搞一堵牆出來？」

「所以說你們漢語博大精深嘛。」速報司司長嘿嘿一笑，「我們當地話形容這個東西的詞翻譯過來叫『鬼遮眼』。這不就不如你們生動形象？」

「瓦力，別聊天了。」吳友謙看了一眼這邊不著調的速報司司長，他一指面前由「鬼」施工出來的牆問道，「你們速報司不是天底下到處都去得么？這堵牆你能不能鑽過去？」

吳友謙這邊正在問情況，牆後面忽然一陣沙塵襲來。沙塵翻過三米多高的青磚牆，劈頭蓋臉砸在了牆這頭。

寧遠城隍吳醫生被沙土流澆了個灰頭土臉，要不是因為維持著城隍法相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現在就得被沙子迷了眼。

被澆了一頭一臉的吳友謙並沒有勃然大怒。他從自己頭上抓下一小撮塵土湊到鼻子旁邊聞了聞，然後神色一變。

一根神經內科用於查體的叩診錘出現在吳友謙手中，他捏著小錘的手輕輕一抖，一柄一人多高閃著銀光的黑頭錘就出現在了他手裡。巨錘看起來就極其沉重，但在吳友謙手裡卻像是一根牙籤似的毫無重量。吳友謙讓眾人閃開，揮起鎚頭就朝著面前的青磚牆砸去。

一人多高的巨錘在空中撕扯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嘯叫，帶著隆隆風聲甚至雷聲，黑頭巨錘狠狠砸在了青磚牆面上，然後帶出一陣巨大的衝擊。

幾位陰司官員猝不及防，被衝擊波帶飛出去好幾米才落在地上。剛剛隔著牆頭「澆」出來的塵土瞬間就被衝擊波帶的飛了出去——黑頭巨錘和牆面接觸的地方乾乾淨淨，一絲灰塵都沒有。

而鎚頭下的青磚牆卻還是原來的模樣。瓦力迪雅爾湊近后仔細觀察了半天才發現，鎚頭下方的牆磚上多出了一條頭髮絲粗細的裂痕。

「這得砸到什麼時候去……」作為速報司的司長，瓦力跟著吳友謙的時間最長，他清楚的知道自家城隍這一錘已經用上了最少八成力。雖然反覆錘擊對於城隍來說並不是問題，但畢竟動靜太大容易引人注意。

更何況一錘下去一條細縫，想要給牆開出一個能容人通過的空間少說得費上一小時左右的功夫。

現在可沒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讓城隍慢慢錘牆，瓦力看的看清楚，那隔著牆兜過來的塵土帶著濃濃的土行之氣，應該就是黃奶奶正在和人交手的結果。

黃老太太是近千年的大妖，但她一生積德行善救人無數，唯獨不擅長和人爭鬥。老太太被逼的連這種招數都用出來了，只怕她現在處境堪憂。

「我過去看看。」瓦力攔住了吳友謙繼續砸牆的動作道，「如果我過去之後找得到他們，那就馬上點黃紙請神——你得到消息之後帶著人來就行。」

吳友謙猶豫片刻點頭道，「注意安全。」隨後就向後退了兩步，看著瓦力的動作。

「放心吧，我們電業局的別的都不會，就會個安全生產。」瓦力嘿嘿笑了笑，從自己后腰上拔出一根筷子向著地面上一插。

木頭筷子輕輕鬆鬆的破開了地面上的水泥，然後開始迅速長高變粗。一眨眼的功夫，筷子就長到了四五米高，一人勉強能夠抱住的粗細。

看到木筷子的長勢逐漸停下后，瓦力從自己隨身帶著的大號電工包里摸出兩個彎曲的金屬片卡在腳上，再用麻繩繞過「木樁」套在了自己身上。

接下來手腳並用，不到三秒的功夫，瓦力就爬到了和青磚牆差不多高的位置上，然後騎子在了牆頭上。

坐在牆頭上，用手一拉木樁，它就又變成了一根筷子。接下照方抓藥，木筷子在牆那頭站穩了之後，瓦力毫不猶豫的就鑽了下去。

瓦力消失在牆那頭的瞬間，吳克昂和鎖將軍也出現在了牆外。吳克昂可沒顧著先向城隍問好——他趴在地上先吐了個撕心裂肺。

「怎麼了這是？」吳友謙皺著眉頭走了過來，他拍了拍吳克昂的後背，向鎖將軍問道，「怎麼吐成這樣了？」

鎖將軍沒做出任何反應，吐的差點暈過去的吳克昂回過一口氣來說道，「他……他帶著我穿地過來的時候路過了兩個化糞池……」

陰陽公法相下進行土遁，吳克昂當然不會被「大糞湯澆頭」，可土遁進了化糞池之後，鎖將軍就必須停下來重新確定方向並且運轉法力才能繼續遁法。而在等待的過程中，吳克昂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竅穴里都塞滿了冰冰冷冷的糞湯。

雖然一滴都沒有沾上，甚至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但吳克昂還是沒忍住……他趴在地上吐的自己膽汁都快出來了，這才勉強起身，用胳膊在嘴邊胡亂擦了擦。

噁心死了！

吳友謙讓李萍拿來了一瓶礦泉水，看著吳克昂漱了口之後指著面前的青磚高牆說道，「我已經讓人把你父母送到城隍廟裡了，但是黃奶奶還在裡面。」

似乎是為了證明吳友謙所言不虛，又是一股沙塵劈頭蓋臉的灌了出來——裡面還帶著星星點點的黃色毫毛。

吳克昂頓時瞪圓了眼睛。

「我已經讓人進去了，但這種強度的鬼打牆，我也是第一次見。」吳友謙指了指面前的青磚牆說道，「最快的辦法還是讓入陣的人找到地方，然後用請神符帶我們過去……」

吳友謙話還沒說完，他就聽見開著陰陽公法相的吳克昂低聲說道，「我知道怎麼破除這種鬼打牆。」

說完這句話之後的吳克昂身體周圍圍繞起了一圈白煙，煙塵濃密，就算只是看看都會覺得肌膚上全是雞皮疙瘩——那種毫不遮掩的銳利感是如此強烈，吳友謙甚至覺得小吳同學身體周圍的白煙是由極其鋒銳的刀片組成的。

只不過因為刀片太小太銳，所以看上去像是一團白霧。

吳克昂走到牆邊，伸出手在牆上輕輕一按。

圍繞著吳克昂轉圈的白霧頓時一僵，隨後溫溫柔柔慢慢悠悠的飄向了青磚牆的牆面上。

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法和吳友謙揮鎚子的動作形成了鮮明對比。白霧浸潤牆面，然後隨著一聲微小的清脆聲響，之前還堅不可催的青磚牆面突然就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原本應該有牆面的空洞地下，厚厚覆蓋著一地粉狀木屑，彷彿一顆巨大的樹被磨碎了似的。

「走吧。」吳克昂身子一晃，隨即站穩道，「黃奶奶大概不怎麼擅長和人爭鬥，咱們得趕緊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