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回來了
帥不過三秒,當獄警把他兩隻手猛地向攏一拉的時候,李梁博立馬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手像是要斷了,眼淚遏制不住的噴薄而出,全身的神經系統好像已經不由他控制了,痛!除了痛還是痛。
李梁博的五官都快擠在一起了,警棍落在他身上感覺好像也不是很明顯,全被背銬的痛遮住了。
他大叫一聲:「哎喲喲——」聲音比眼鏡佬還要大,這才明白,眼鏡佬剛才那一嗓子,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痛呀!
劇烈的疼痛幾乎已經讓李梁博喪失了理智,他本來是想要說這事跟自己無關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只是隱隱的覺得這樣不妥。果然,還沒等他想好要不要說這話呢,旁邊的那個跟他同期的新號就大喊起來:「科長!饒了我吧!我從頭到尾沒有動手啊!跟我沒有關係呀!」
潮州佬聽了這話后,即使同樣在劇痛中還是轉過頭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牙擦雄聞言更是放下正在痛打的眼鏡佬,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暴打,嘴裡還罵著:「撲你丫木,跟你沒關係,那你早點搞啥去了?知情不舉,我打你個知情不舉,出了事你說和你沒關係,我打死你個狗雜碎,最壞的就是你這一種的,說吧是誰打的?說了你們就都不用受罪了!」
魚蛋明的慘叫之聲不絕於耳,但是誰做的他腦子還是有那麼一絲意識就是咬牙不說。
到後來,李梁博都痛得忘了時間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獄警發泄夠了,才慢慢地住手,解開了我們,牙擦雄一手插在腰裡,一手提著警棍指著我們說:
「你們這些爛仔,就能好好接受一下改造,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監獄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你們不好好珍惜,不好好重新做人,人家就是罪惡滔天,也自有法律會制裁他,你們這是做咩?這裡不是水泊梁山,也不需要你們替天行道!今天只是個警告,誰要是再惹事,我叫他後悔他爹為啥不把他噴牆上!不信就試試。」歇了口氣略微平靜了一點他又說:「不要把你們江湖的那些規矩搬到這裡來,這裡沒有洪門三十六誓只有監規監紀……」
「老子是拜綠鞋二爺的!」有人突兀的冒了一句。
牙擦雄聞言大怒,直接就撲了過來,一把按住發聲的犯人,眼看剛剛解下背銬又要給他紮上了,這時頭被摁在地下的犯人突然又說了一句:「科長!科長!你別打我,你穿什麼鞋,我拜什麼鞋的,你看你鞋帶鬆開了,我幫你繫上吧!」
牙擦雄著銬子的手愣在了半空中,他臉上表情不停變換著,最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最終,這天的事兒在插諢打科之下,以一種令人啼笑皆非的形式結束了!
牙擦雄帶人剛走,潮州佬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任由著服侍他的小弟給修他剪指甲,眼鏡佬一如既往的罵罵咧咧,李梁博一個人坐在床上活動著手臂,那個新號看眾人沒人注意他,悄悄地準備溜進廁所,剛一動腿,潮州佬叫住了他。
「魚蛋明,你知道你在哪裡吧?」
魚蛋明聞言立馬面如死灰,還是唯唯諾諾應道:「知道潮爺。」
「你既然知道,那你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呢?」潮州佬的臉色已經有些慍怒了。
「知道,潮爺,時時刻刻都記著呢。」魚蛋明都要哭出來了。
「啪」,一個指甲刀直接飛上了魚蛋明的額頭,鋒利刀片刮刀了魚蛋明的額頭,一抹鮮紅露出:「挑那星,
那你說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鼻子底下長得是嘴還是屁眼?前後不一樣,你拿我尋開心呢?」潮州佬看來真是生氣了。
額頭上的血,魚蛋明也顧不上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了幾步,抱住了潮州佬的腿,哇的一聲就嚎上了——「潮爺我錯了!我實在是害怕挨打啊!我受不住了呀!您放過我吧!我做牛做馬伺候您報答您,您放過我吧!嗚嗚嗚——我那真的不是故意的!」
魚蛋明跪在地下,眼淚就像是分洪時開了閘的水一樣,頃刻之間就哭濕了潮州佬的褲腿。
潮州佬並沒有推開他,只是緊緊地盯著魚蛋明,良久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敢讓你給我做牛做馬,不然到最後咋死的都不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洪門三十六誓不是跟你開玩笑,收起你那不值錢的馬尿吧,我見得多了。你不是害怕挨打嗎?」潮州佬說到這又突然咬牙切齒地說:「那證明你還是挨少了,多挨幾次打,打著打著你就習慣了。牛肉粒,歪嘴貓,幫他上上課!記著一定要好好上!」
不一會,哀嚎聲響起,讓原本冷冷清清的監倉里多了幾分生氣。
「撲你丫木,牙擦雄真不是人,下這麼重的手。」眼鏡佬一邊活動著胳膊一邊說:「潮爺,這個有爹生沒娘教的小王八這一次把我們害得不淺呀!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潮州佬半天默不作聲,眼睛掃了眾人一圈后:「你這腦子什麼時候才能機靈點。」說完他頓了頓看向坐在床上的李梁博,「受罰那都是小事情,關鍵是——」說到這他扳下眼鏡佬的頭,輕聲在他耳邊說:「關鍵是其他人看見今天這一幕,難免心裡有想法,認為有事可以找獄警,大不了調個院,換個倉,這樣一來,人人都會去『點炮』,久而久之就沒人聽咱們的了!」
眼鏡佬聽了一臉的恍然大悟:「爺,那你說怎麼做?」
「你一天天的除了吃跟睡就只會問怎麼辦,你就不能說點別的,直接告訴我潮爺我都安排好了,你等著看就好了!」潮州佬鄙視地看了眼鏡佬一眼,後者被看得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我是個粗人,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除了打架我啥也不會,之前跟著大小威哥,他們也告訴我,不動腦子,有力氣就行了,爺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你要我去撕了那個牙擦雄都行。」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老奸巨猾,一肚子花花腸子嘍?」潮州佬眼睛一瞪。
「不是不是,您那叫運籌帷幄,神機妙算。」眼鏡佬趕緊討好地說。
「你他媽的,還說不會動腦子,咬文嚼字倒是不錯!」潮州佬沒好氣的拍了拍他的頭笑著說。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兒絕對不能就這樣算了!」笑完了之後,潮州佬恨恨地說。
「說真的,那咋辦?」眼鏡佬還是只會問那咋辦。
「......」說完潮州佬站起了身,伸了一個懶腰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晚上輪到小倉洗澡的時候,潮州佬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小弟的服侍下直接走進浴室,而是破天荒的在門口跟值班的獄警聊了起來:
「周sir!今天你值班呀,打聽個事,昨晚的那個碎慫調到哪去了?」
「和連勝那邊。」獄警沒好氣,聲音瓮聲瓮氣地說。
「和聯勝那邊?」潮州佬聞言大喜,趕忙從兜里掏出一包煙,塞進了獄警制服的上衣口袋。
「嗯?」收到煙的獄警態度依舊是不咸不淡,潮州佬又再他耳邊低語兩句,隨之手指頭筆畫了一個二,獄警搖搖頭,攤開整個手掌,潮州佬點頭,他這才有了興趣示意潮州佬接著說下去。
「麻煩你幫我帶個話,就說那個小王八是點炮過去的!然後再告訴他們那個小王八到底犯了什麼事!」
獄警點點頭,擺了擺手,潮州佬走進浴室,站在浴室拐角若有所思,雖沒有說話,但還是難以掩飾喜悅之情,半晌,他咬牙切齒地說:「老子這一次,要讓你脫一層皮!」
不知道這句話他是有感而發,還是故意說給站在拐角排隊的其他犯人聽的,反正其他犯人聽到之後是被話里傳來殺氣驚得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很明顯,那個獄警把潮州佬的話帶到了,而和連勝串爆也領會了他的意思,剛一熄燈就寢,就聽見了其他倉的動靜,只聽見突然就從其他倉方向傳來了像打鼓一樣的聲音——不用說,那是人在床板上被眾人踩踏發出的響動。
潮州佬笑嘻嘻拍了拍手:「看吧!演出開始了……」
第二天,小王八就被其他倉全體給踏了出來,公開原因很簡單——他想對倉里的犯人玩老強。
監獄里打人,有兩種模式。一種是過手續,懲罰折磨人那種,不讓你出聲的,自己也不盡量出聲,還要找人把風,生怕獄警知道。還有一種是示威,警告形式的,要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生怕別人不知道。就拿小王八來說吧,他的這頓打,是拜潮州佬所賜,潮州佬拜託了串爆,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這一幕。而串爆打他就是要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一則是讓潮州佬更加直觀的知道,二則是給所有挑戰規則的人一個警告!不要以為你調了地方,就把你沒法了,撲街,不整死你!
打人的犯人自然是受到了處罰,但是沒有我們那麼嚴重,因為那個倉所有的犯人都說是小王八想玩老強,小王八是有口難辯。獄警本身就對小王八不感冒,所以也只是又給他換了一個院子而已。
這一下,不需要潮州佬再託人帶話了,每個倉的犯人都知道同仇敵愾,小王八進去還沒有半個小時就又被人給打了出來,借口現在已不重要,就是要收拾他!就是要讓每個人都明白,敢驚動獄警,敢當「炮手」,整個赤柱沒有能容的下他地方!
懲罰是必須要受的,監獄有監獄的規定,這裡不是社團陀地。
但是簡單的受一頓打和被人造反,從而結束作威作福的生活,孰輕孰重每個大哥都會分得清。
光暗之下在,那是一片會吃人的陰影。
赤柱里有兩套秩序,一套是在太陽底下的能見光的,擺在桌面上讓大家看的,還有一套規則秩序是一波又一波的犯人總結,制定出來的,它已是一種慣例。在黑暗中,在每個人的心中,大家都會自覺地去遵守,幾乎不需要誰去要求,因為一旦違反,你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從而受盡打壓。沒有人想去改變,只有人在原本的基礎上變本加厲,完善出更為苛刻,變態,嚴厲的法則,折磨著一個又一個的後來者。
轉了一圈,小王八也沒地方待了,也不可能送到女子監獄去,獄警想來想去只有送回來。
聽著走道的門響,潮州佬臉上按捺不住的升起了笑意,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眼鏡佬更是急不可耐兩步就從床上躥下,趴在窗戶打著口哨。
只聽帶小王八進來的老趙並沒有來開我們的倉門,而是直接打開了隔壁,還沒說話呢,一個聲音就傳來了:「趙sir,你饒了我吧!你把他給我關進來,是害我呢,這王八蛋有個啥事我咋跟你交代?你也知道,平日里我做老實,算你做個好事!」話說的客氣,但語氣里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你們些撲街!平時一個個能的起飛!現在給我裝孫子。」老趙拿著鑰匙,氣得哭笑不得。
「關過來,關過來,我們不嫌麻煩,我們要!」這時,眼鏡佬適時地趴在鐵欄上伸出手大叫,語氣里充滿了急切,好像是要迎接他的夢中情人。
「日媽的你肯定不嫌麻煩,你活在這世上就是最大的麻煩!」老趙罵了一聲,想想也罷,就關了門拉起小王八走了過來。
「咣啷」,號子門被打開了,我們全號子的人都站了起來,好像要列隊歡迎這個離開隊伍的同志。潮州佬更是笑容可掬的對老趙說:「趙sir,你放心,絕不給你再找事兒了。」
「嗯!再出事兒我拿你是問,我給你說……」
咣當!鐵門關閉!
走道里的燈被熄滅,一片的幽暗,等待小王八的是潮州佬、眼鏡佬滲人的笑容,以及跟走道里的幽暗一樣看不到一點光與希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