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死裡逃生
一年間,風先生募得家兵近千人,為了操練,沒少打點州吏,才以「收納流民」為名,屯田擴地。卻因政府把控嚴格,無法鍛造兵器,看著這滿院手持木棒的家兵,很是沮喪。
於是趁著風翊棠周歲之際,大肆張羅,鋪燈結綵,宴請檀州富商貴胄、大小官吏近百人。一時間院內歌舞昇平,好不熱鬧。若不是州內難民流離失所,還真以為是在太平盛世。
府內賓客把酒言歡,觥籌交錯。除了向府主表示祝賀外,大家也互相恭維,交流感情,都想在這名流聚會中,結交一些貴人,得到一些政府庇佑,畢竟,在這亂世之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到彼此。
賓客們各自心懷鬼胎,滿臉歡笑,雖然彼此之間可能互不相識,或者曾經有過什麼過節,但此刻,大家都是至親至愛,好似手足兄弟。
酒過幾巡,賓客們醉意尚濃,舞女們還在賣力表演,爭相獻媚,只是酒桌上早已杯盤狼藉。風先生端著酒杯,走到州吏身邊,支走舞女,正要說些什麼。
突然聽到府外一陣嘈雜,哭喊聲此起彼伏。突然一位家丁滿頭大汗急急忙忙從外跑來,慌張的說:「老,老爺,大事不好了!」
看到下人慌亂的樣子,實在有失分寸,更何況還是當著這滿城達官顯貴的面,風先生十分惱怒:「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突然的訓話,讓家丁一怔,咽了口口水,急忙應道:「老爺,大事不好了!有一股叛軍殺進城了!」
風先生本欲藉此宴會與城中富商貴胄交好,順便盤算鍛造兵器的計劃,外加又是小子生日,一舉三得的機會,就籌劃的隆重了些。但也正是如此,宴會過分聲張,恰好引起了過路叛軍的注意,想要趁機賺上一筆。
「什麼!不可能!各大城門都有兵士把守,怎麼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就這麼輕易讓叛軍殺進城來!?」州吏立馬質疑道。
而剛剛還言語喧嘩,一片嘈雜的眾人,也立刻安靜下來,都怔怔的看著下人,希望聽到他說,只是弄錯了,不過是附近的一些草寇而已。
「不,不會有錯。」下人十分肯定的說道,「看到叛軍殺來,守城兵士早就四散而逃,連城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各位大人,快想想辦法吧,眼看叛軍就要殺過來了!」
眾人聽著外面的馬蹄喊殺聲並伴著哭鬧逃命的叫喊,再看看遠處燒起的濃煙烈火,這才相信叛軍入城的事實,畢竟草寇可沒有這麼大本事。
下人慌張的看著院內各位大人,期盼他們能有什麼好的對策,可事到如今,守城兵士都已四散逃走,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慌亂中,有一富商倉皇向外逃去,由於酒勁未散,逃跑中一連打翻數張桌椅。在嘈雜聲響下,越來越多人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紛紛湧出府邸。
下人見狀,也站起身向外逃去。還尚存理智的風先生一把抓住想要逃命的州吏問道:「大人,可否調動城中兵士抵禦叛軍?」
州吏回頭看著風先生,慌張說道:「城中所募兵士早已被朝廷征走,僅留部分看守城門和維持秩序的老弱殘兵,恐怕這時,也都各自逃命去了。」
聽到這話,風先生心中彷彿砸下一顆重石,險些站不穩,卻依舊不依不饒:「那大人可否向盧龍節度使求援?」
「節度使?」州吏輕蔑的語氣回道,「如今各地軍亂頻繁,社會動蕩不安,節度使亦是反覆易人,說實話,如今是哪位節度使亦或是有沒有節度使我都不確定,
更何況,叛軍都已入城,又如何求救?向誰求救?」聽到這話,彷彿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折斷。
看他久久未答,州吏立馬揮手掙開抓住自己的手,倉忙逃走。
看著剛剛還歡聲笑語,推杯換盞,熱鬧非凡的府邸,轉眼就一片狼藉,眾人四散逃去,更有甚者,直接衝進屋內趁火打劫。
府邸下人們多數也都忙於逃命,雖有幾位忠心之人,可面對如此搶奪場面,也難以阻止。風先生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對策,只得怔怔的待在原地,一籌莫展。
這時,風公子領著手拿木棒的家兵從門外走來,徑直走到風先生面前:「爹,我剛去『營地』本欲調度家兵,誰知近千家兵幾乎都已逃走,如今僅剩這不足百人,我全帶來了,您快帶上母親和弟弟逃出城去,我來掩護你們!」
想來也是,這募來的家兵雖然人數眾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城中流民。他們只不過是為一口飯吃,才來應招。如今大敵當前,自然是保命要緊。如果真有那股熱血,早就去應徵入伍了,又怎會淪為難民。
風先生這才醒過神來,沖公子說道:「兒啊,快!快隨我去找你母親。」說罷,便領著眾人向內院跑去。而夫人和翊棠並不在房中,照顧他們的下人也都不見了。
風先生帶著眾人四方尋找,終於在府邸後門發現她們的身影,上前就是一頓責罵:「你帶著翊棠來這兒幹嘛!可急壞我了。」
夫人用手帕輕輕擦拭先生臉上的汗水,輕聲說道:「是林頭領帶我們來的。」
這時,一皮膚黝黑的男人手提斬馬刀從後門走來,向風先生和公子各行一禮,正言道:「老爺,我聽聞叛軍進城,便和孫頭領帶著眾人趕來,想著您在前廳和各位大人有要事相商,就先帶著夫人和公子在後門準備。」
說罷,又一皮膚黝黑男人,同樣拎著斬馬刀進來,接話道:「是啊,老爺,放心,有我們在,夫人和公子不會有事。韓頭領先前在集結眾人,想必這時也在趕來的路上了,其他頭領走商還沒回城,不過這裡有我們足夠了,一幫草寇而已。」原來,這二位是府上兩個商隊的頭領。
風先生向二位表示謝意,隨二人同行走出後門。只見後門外滿滿三大馬車,大多是裝著金銀錢財的寶箱,也有少許被褥及其他生活用品。風先生指著馬車滿臉疑惑:「這……」
「哦,以防萬一,想著萬一咱不回來了,我就把東西都帶上,方便。」林頭領憨憨笑著。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這些身外之物。」風先生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只會成為我們脫身的累贅,不要,全都給我卸下來!」
孫頭領急忙阻止風先生卸貨的手:「別啊,老爺,這可都是您畢生的心血,您放心,有我們在呢,保證您和夫人還有公子平安無事。更何況,即便要卸,也不該您上手啊。」
看到他們還在爭執,風公子上前勸和:「是啊,父親大人,現在要卸這些只會耽誤時間,當下要事,是儘快帶著母親和弟弟逃出城去,您看,這火離咱們越來越近了。」
「是啊,老爺,我看西門方向沒有火勢,想必那邊沒有叛軍,您快上車。」林頭領接道。眾人聽著逐漸靠近的馬蹄聲,不再多言,紛紛上馬,向西門駛去。沒走幾條街,就聽到風府傳來陣陣喊聲,頃刻間,就冒起了濃煙。
還沒來得及感嘆,從巷子里突然殺出一隊人馬,他們披堅執銳,全副武裝,與草寇有著很大差別。為首者沖眾人喊道:「站住!什麼人!」說著,就提槍策馬衝來。
「我來攔住他們!老爺快走!」孫頭領帶著眾人,提刀迎上。
還沒來得及多說,林頭領牽著頭馬加快了腳步,繼續向前。又走過幾條街巷,基本確認安全后,林頭領將馬繩交給林公子眾人,說道:「這些年承蒙大恩,我等方有今日,不然恐怕早就同這滿城難民一樣,不是離家逃荒,便是挨餓等死。今日有機報答大恩,還望老爺和公子一路平安!您儘管往前走,只要我等尚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他們追上來!」說罷,拜行一禮。
「林領頭!我怎能讓你和眾兄弟為我去赴死!」風先生試圖勸阻。
「老爺,您了解我,我林某雖老,但這把老刀還未生鏽。」說著晃了晃手中的斬馬刀,「這麼多年,走南闖北運送貨物,您見我什麼時候出過岔子!」
「可是……」風先生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林領頭打斷了。
「您放心,我隨後便能追上!風公子,快帶老爺走!」說罷,提著大刀帶著眾人向來路跑去,「老孫!俺來了!」
眾人繼續向西門逃去,遠遠望去已經可以看到西門大樓,身後卻又傳來一陣叫喊聲:「哪裡跑!」回頭望去,竟還是剛剛街巷遇到的那路人馬,眾人正驚恐時,從街巷又殺出一隊人馬,徑直衝向叛軍:「呔!我韓某在此,休要放肆!」原是韓頭領帶著眾人趕來,阻攔追兵,這才得已逃脫。
穿過高聳的城門,眾人長嘆一口氣,終於逃了出來,可還未走出多遠,草叢中突然竄出一伙人馬,為首者頭帶方巾,身披獸衣,扛著狼牙棒迎上前來,得意道:「老子就知道,今天會有大魚,蒼天不負啊!來吧,各位老爺小姐,隨我去山上一敘吧。」說罷,草叢中陸續又竄出一些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各位大人,不過是想要些錢財,給你們便是。」風先生打開一箱珠寶,向眾人展示,「只求各位大人放我們一家老小一條生路,這些都是孝敬您的。」
為首者掂了掂肩上的狼牙棒,輕蔑道:「錢和人,我們都要!」
「區區草寇,也敢口出狂言!」風公子呵斥道,帶領眾人迎上。
「我看你小子是活膩歪了!給我上!」草寇頭領惡狠狠道。
還未等風先生反應過來,兩伙勢力瞬間便扭打在了一起。場面一度陷入混亂,風公子提著木棒一邊廝打,一邊衝車隊喊:「父親,快走!」
「想走?哪有那麼容易!」一草寇欲衝上馬車,被家兵順勢拽下,提起木棒就砸向頭頂。馬夫見勢,駕著馬車瞬間衝出人群,風先生本想阻攔,馬夫卻衝車內喊道:「老爺,我們不能辜負公子和林頭領,不然他們就白犧牲了!」
「胡說!他們怎麼會死!」風先生怒聲道,也不再阻攔馬夫。
沒跑多遠,隱約又聽到後面傳來馬蹄和叫喊聲,風先生一時著急,卻也無從應對,慌亂中看見車上幾箱珠寶,急忙打開,向地上撒去。夫人見狀,立馬上前阻攔:「你這是幹什麼!你把這些扔了,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懂什麼,如果他們追上來,我們才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風先生掙脫夫人的手,繼續向馬車下傾倒珠寶。一口氣,將三箱珠寶全部扔光。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隱約聽到身後傳來:「是金子,金子!發財了,發財了!」、「你給我起開,是我先看到的!」、「是我的,是我的!」。
直到這時,風先生才算真正放下心,長舒一口氣。三輛馬車,如今僅剩一輛,看著車上的夫人和襁褓中的翊棠,風先生稍感欣慰,將夫人緊緊摟在懷裡。
在馬夫一聲聲趕馬聲中,眾人向未知的前路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