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岑彭投誠
劉秀聽到下人說岑彭來訪,連忙出門把岑彭迎接入屋。
岑彭進門后與眾人一一打招呼,特別是到張里仁時,更是對他稱讚有加,欣賞不已。
等到眾人打完招呼,岑彭表示有事想與劉秀私底下商量。因不知岑彭來意,眾人擔心劉秀安危,一時不知是去是留。然而看到劉秀點頭同意,於是,眾人紛紛離開,只留下劉秀與岑彭二人獨自相處。
分賓主坐好后,劉秀開口問:「岑兄這樣冒昧前來此處,不怕讓人誤會與我有什麼關係?」
岑彭笑著說:「沒什麼好讓人誤會的。況且,我這也是『奉命』特意前來試探文叔你們的。」
「哦?此話怎講。」劉秀好奇地問。
「其實,文叔你們到達這裡之前,韓歆召集所有官員開了一個會,詢問眾人該如何對待文叔你們。當時各人意見不一,有提出以禮相待的,有提出拒之門外的,甚至還有人提出暗中抓捕你投進大牢后再決定是殺是留。在所有人爭論不休的時候,韓歆諮詢我的意見,我提出先以禮相待觀察你們的情況,然後由我出面試探你們的虛實,最後再決定是動武還是繼續禮待。韓歆見眾人聽了我的意見后均表示同意,於是採納了我的意見,才會出現縣門前迎接文叔你們的那一幕。而在宴間的那一場比武,也是韓歆試探你們實力的一部分。」岑彭述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接著笑著說:「所以,我此刻出現在這裡,可是『奉命』執行第二步試探文叔你們的,試問又怎麼會讓人誤會我與文叔你們有什麼關係呢。」
劉秀聽了岑彭的話,陷入了一陣沉思,片刻后疑惑地開口說:「岑兄,你為什麼會把這麼隱秘的事情都告訴我呢?難道這也是試探的一部分?」
「文叔你多慮了。」岑彭見劉秀疑惑,嚴肅而有些悲傷地開口說:「我是真心誠意地告訴你這件事的,這並不是試探。唉...其實,伯升在遇害前,就已經預感到自己將與劉玄、朱鮪他們等人會有一場決定雙方生死、不可避免的交鋒,而他很有可能會在這場交鋒中遭遇不測。當昆陽大捷的消息傳到宛城時,伯升就知道這場交鋒臨近,朱鮪、李軼等人殺他的心會越發堅定,本來朱鮪對付伯升就夠難的,而文叔你又一戰成名,威震天下,朱鮪、李軼他們絕不會讓你們兄弟兩人聯起手來,與他們爭權奪利的,必定在文叔你回宛城前提前動手。我雖曾多次鄭重地警告過伯升暫時離開宛城避開他們的鋒芒,以防他們下毒手。然而伯升並沒有認真在聽,而是忍不住笑罵道:文叔這小子,冷不丁就殺出個昆陽大捷,蔫壞。噫嘻,蔫壞。我清楚地記得伯升遇害那一天,我在一旁勸伯升說:『事有蹊蹺,肯定是朱鮪、李軼他們的陰謀,不可去營救劉稷。』可伯升哪裡肯聽,微笑著對我說:『劉稷是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我最鐵的嫡系,焉能不救!君然,我知道你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今日如果我遭遇不測,你千萬不要抵抗朱鮪、李軼他們,先乖乖順從歸降他們,投入他們帳下靜靜地等待時機,將來遇見文叔時再與他從長計議,他可比我聰明多了,鬼點子多得很。呵...世人皆道我個性剛毅、慷慨大節、喜結豪傑,用兵深謀遠慮、神出鬼沒,文叔他一直在我的庇護之下成長。卻不知我的很多大事和決議都是文叔在背後出謀劃策,他才是那個真正用兵如神的人,我只是卑鄙地借用了他的才能而已。文叔他一直以我為目標和榜樣,他卻不知我一直以有他這個弟弟為榮。
此刻,我堅信蔡少公所說的『劉秀當為天子』必是指我弟劉秀劉文叔也,他將是未來那個一統天下、恢復漢室的天子。文叔的才能抱負一直無人知曉、難以施展,全是因為他顧及我的考慮,我才是那一直讓他無法前進的阻礙。君然,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地輔助他,助他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說完,當即率我等部屬十餘人,趕赴劉稷府上。當伯升落入朱鮪等人布下的陷阱時,他沒有反抗,而是從容赴死,他之所以如此,並非為了保全自己的尊嚴,而是要讓朱鮪等人內疚和羞愧,讓他們不至於趕盡殺絕。他要用自己的死,成全文叔你的生。」
聽完岑彭的話,劉秀久久不能自已,內心悲喜交加,他明白劉縯的苦心,這是兄弟間的默契,劉縯要讓他代替他活下去,讓他完成劉縯未完成的心愿。
劉秀記得在父親葬禮之上,劉縯拍著他的頭安慰他:別怕,有我。還記得攻克湖陽之後,劉縯告訴他:在這世上,只有你我兄弟,可以相倚靠,可以共始終。當他離開宛城出征潁川之時,劉縯命令他:你小子必須給我活著回來。從小到大,這麼多兄弟姐妹中,我最不放心的那個就是你。
小時候,劉縯對他來說,既是兄長,又像是另一個父親。等他長大之後,他又隱隱以劉縯為敵人,他人生的目的,就是要在劉縯的巨大陰影之下,努力為自己去證明。某一方面來說,他是為了劉縯而活,只要能夠得到劉縯的關注和歡喜,他幾乎什麼都可以去做。然而,劉縯不在了,他不僅失去了一個兄弟,更失去了一個對手。
如果他當初不曾離開宛城,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有他在劉縯身邊,朱鮪等人的陰謀便不會得逞。然而,他畢竟是離開了,他去到潁川,指揮了昆陽大戰,並且一夜成名,徹底走出了劉縯的陰影。可問題是,他雖然贏了昆陽,卻失去了兄長,這是怎樣的一筆賬?
劉秀回憶著過去與長兄劉縯的點點滴滴,良久才開口轉移話題說:「我之前聽說岑兄你應該是官拜潁川太守,為什麼你竟然會在此地出現逗留呢?」
岑彭聽了劉秀的話,苦笑說:「我雖然想到潁川赴任,無奈文叔你家族叔劉茂不答應啊!」
「哦?竟有此事,還請岑兄詳細道來。」劉秀聽了岑彭的話,不禁一陣愕然,疑惑地問。
於是,岑彭把事情的經過一一細說。
原來,劉茂,出身舂陵劉氏,年僅十八,但論起輩分來,卻是劉秀的族叔。劉縯、劉秀兄弟起兵之時,劉茂也同時在河南郡起兵,自號劉失職,稱厭新將軍,先後攻下潁川、汝南,麾下眾十餘萬人。
在劉縯攻打宛城時,岑彭為新朝死守宛城,因城中糧食用盡,甚至出現人吃人之事,才投降在漢軍劉縯帳下為部屬。而因漢軍內部的劉玄、朱鮪、王匡、王鳳等人與劉縯爭權奪勢,使得劉縯被殺害。在劉縯遇害后,岑彭被分配到了大司馬朱鮪的麾下,擔任校尉。不久,岑彭隨朱鮪平定淮陽郡,被推薦為淮陽都尉。後來,又攻破反叛的淮陽守將徭偉。因屢立戰功,在朱鮪的舉薦下,被更始帝劉玄官拜為潁川太守。
而割據潁川、汝南二郡的劉茂,自恃乃劉玄族叔,根本不把劉玄的更始朝廷放在眼裡。岑彭剛入潁川,立即遭到劉茂武力驅逐。
岑彭不能到任,也無顏再回朝廷復命,只好帶領部屬百餘人投奔自己的同鄉好友、河內太守韓歆。
劉秀聽完岑彭的遭遇,嘆息不已。心想,自己這個未曾謀面的族叔還真是強勢啊,這麼不給劉玄面子。真不知道要到哪天,自己才能像族叔劉茂般,不用看劉玄的臉色行事,甚至把劉玄、朱鮪等人殺死為長兄報仇雪恨。
岑彭見左右無人,輕聲對劉秀說:「岑某之命,全拜伯升所賜。本來想輔佐伯升問鼎天下登上九五之尊,可還沒來得及報答,他就遭禍遇害了,此事讓我永遠遺恨於心。今日見到文叔,就像見到了伯升一樣,我自當願意歸順文叔,誓死效命,以報伯升當日救命之恩。」
見岑彭有意追隨自己,劉秀一時難辨他的話語真假,婉拒道:「岑兄乃大司馬朱鮪之愛將,我豈敢橫刀奪愛。」
岑彭見劉秀心存疑慮,一時也不能自辯,於是又開口說:「我知道文叔你一時半會難以相信我,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我會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來驗證自己說過的話,時間終將會證明一切的。另外,河北為王者之地,得到它可成就皇圖霸業,還望文叔多加留意。河內太守韓歆,是岑某的故交好友,對岑某言聽計從。不過,暫時我還要留在此處做些事情,不能與文叔你們一起離開。等到文叔你們南歸之日,岑某必會勸說韓歆舉河內勢力歸降,為文叔收為己用。」
馮異身為劉秀親信,提及造反,劉秀尚且不敢貿然答應,更何況岑彭乃是朱鮪部下,卻也來慫恿劉秀造反,劉秀自然越發警惕,當即開口說:「你我都是漢室臣子,理當盡忠竭力,共扶漢室。此等大逆不道之語,文叔就當作岑兄從未說過,而我也沒有聽過,岑兄請不要再隨意提出來!」
岑彭見劉秀話已至此,也不好再行勸說。自己既已表衷心效命,劉秀也已知道自己的心意就足夠了。接下來,就看自己的行動了。
於是,岑彭與劉秀再聊了一會,然後就起身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