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異域秋夜玉殞香消
接連請了五位郎中,都信誓旦旦而入,低首抱拳而出。
「家主,要不......算了吧。他受了如此重的傷,必定也不是什麼善茬。咱們別給自己找麻煩了。替他造一幅好棺木,也算還了他這份恩情。」老吳說道。
我沒言語,只是心竟疼了一下。不自覺用力按按心口。
老吳知道我素有心痛這個毛病,稍有激動,便要犯病。趕緊改了口。「東城有個瘋半仙,要不試一試?」他一向嬌縱我,看我不痛快,便用商量的語氣問我。
「去安排吧。」
不多久,一位散發如獅、全不見臉、赤腳赤膊、膚如黑泥的...人?不對,鬼?也談不上的這麼一位,掐著酒葫蘆,輕飄飄的彈進屋來,看到床上那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人,也愣了一愣。
隨即把葫蘆里的東西咕嚕咕嚕到進嘴裡,憋足了勁一股腦都噴到了那人臉上。一股腥臭之氣頓時散發開來,我才發現那葫蘆里裝的不是酒。
接著這半仙不知從何掏出一支銀針,在百會、太陽、人中、合谷、勞宮等穴位捻轉提插,完畢又用葫蘆里的東西化開一粒花蕊大小的猩紅藥丸,兩指一捏,大俠竟張了嘴,順勢就把藥水灌進去。
「三日之後還不醒,就拉到郊外喂狗吧。」話音未落,人已邁步到門外了。
老吳氣喘吁吁才回來,驚訝地問道:「已經完事了?我倆一時從他住處走的。」
「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我恍惚道。「他卻未曾收銀兩?」
老吳面露難色道:「他不要銀兩。卻把……卻把我隨身攜帶的那塊玉佩要了去。」
我吃了一驚:「是我父親留給你的那塊?!」
那是我父親珍愛之物,也是老吳珍愛之物。
老吳道:「是。我求了半日,給別的東西都不成,那半瘋子說,這玉日後入葯是個寶貝。」
「老吳……」我一時語塞,紅了眼眶。
不到一日,床上那人就能到院里散步,兩日便能健步如飛,三日之後已經活虎生龍。
中秋剛過,夜已涼如水。
「那半仙的醫道果然高深。」飯後,我看大俠兀自對著亭子發獃,便信步前來。
大俠聞聲轉身,竟露出不經意的笑意,「多謝夫人相救,來日張某定結草銜環,以報救命之恩。」
「言重了。只是心疼老吳,把他心愛的玉佩當了脈禮。」我反倒淡然。
那人又道:「這窮鄉僻壤,不知夫人為何流落此處啊?」
我嗤笑一聲,「怪了,怪了,我還沒問你為何受了重傷為何行至此處,你卻打聽起我來。」
他也覺出不當,便道出自己的身世來。「我原是汴梁城內官宦人家的武師,本也能安穩度日。」
他停了一停,朝院外的樹梢看了一眼。
接著說,「當今聖上頒布一道黨人碑,卻不想被奸人趁機裹挾報復,添了許多私仇名姓。聖上明令碑上之人世代不得為官不得通婚,卻不想奸人轉而就偷偷下了死令,斬三代及全部家丁。我死裡逃生,終於逃到這裡。」
聽到這裡,我已面無血色,五內翻騰,指甲在掌心劃出了深深的血痕。「是么。」我再無多言。
見他環顧四周,不曾看出我的異樣。我趕忙掩飾「只是聽說黨人碑牽連許多名門,不曾想還有這許多冤情。」我微微苦笑。
「怎麼,你也有體會么?」他不再看院外的樹梢,轉而看我,似有深意。
「我?怎會。」我答。
話音剛落,我只覺得心口一涼。
低頭看時,一支鐵箭穿透了我胸口。
世界變白了,一點也不疼……
「孔瀲水!」他驚呼我的本名,
「你到底是誰?」說這話時,我已倒在他懷裡。
老吳一躍即到我身邊,變了聲音「家主,你挺住,我去叫那個瘋子!」
我抓住他的衣袖,「不必了。老吳,到如今,只得把孩子送到河東了。」
這個老家丁已泣不成聲「好,好。」
世界好安靜……那人卻已不見了,命喪這河間府,早已料到。汴梁城…我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