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媽媽,媽媽,你看,這個是蒲公英哦!」
窗邊一棵很久沒有管理的桂花樹樹葉稀稀疏疏,漸漸顯出生命垂危的焦黃色。樹榦細得幾乎手指粗細,即使是頂著並不茂盛的樹冠也無奈地低下了頭,在月色中痛苦地默默顫抖。皎潔的月光輕輕地灑在樹葉上,彷彿母親柔軟的手輕輕撫慰著受傷的孩子。
月光被桂花樹稀疏的樹葉遮擋得忽深忽淺,落在一床因為放了很久而邊角略顯焦黃的棉被上。一點點黃暈的光忽閃忽暗,勉強撐起了這個小卧室的照明工作。
焦黃斑駁的被窩裡窩著一個年齡大概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她額頭上敷著一塊濕毛巾,手腳冰涼,發了很嚴重的燒,身體十分不適,但還是強撐著把背靠在媽媽身上要媽媽給自己講睡前故事,努力地露出一個辛苦的笑容。
小女孩的媽媽精疲力竭地靠在牆壁上,臉上儘是滄桑留下的皺紋,明明已經很疲憊不堪了,但還是選擇多陪女兒一會兒。
「嗯,對,寶貝最喜歡蒲公英了,是不是?」
媽媽的眼睛已經不停地打戰,幾乎已經要睡過去了,但還是硬撐著。
卧室外是小女孩的爸爸,一個靠著關係當上的小官和一個年紀不大的青年,盤腿坐在沙發上討論著什麼事情。時不時就有不休的討論聲傳進卧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喋喋不休的爭論擾人心煩,小女孩的媽媽忍無可忍,對著外面幾乎崩潰地大喊:「吵什麼吵!不知道小孩子要睡覺了嗎?」
自從那兩個奇怪的哥哥來到她家后,她家就再也沒有平靜過。
她其實挺喜歡那兩個哥哥的,特別是小一點那個哥哥。他經常陪著她一起玩,一起畫畫,一起下棋,一起在海邊撿貝殼,一起在田野上採花。爸爸似乎很歡迎他們的到來,但媽媽卻有些不感冒,甚至為此經常和爸爸吵架。小女孩不知道是為什麼,但她一直希望媽媽能接受兩個哥哥的到來。
「哥哥,你看,書上說在天空的另一邊,有一大片一大片好多好多的蒲公英哦!」
雖然量詞用得有些問題,但哥哥還是溫柔地摸了摸她興奮的小腦袋瓜,略微有些疲倦地說:「是嗎?那裡一定很漂亮吧。」
「嗯!等長大了我一定要帶著哥哥一起去蒲公英海看!」
「好哦,我等著呢。」
回來,她發燒了,而且有些嚴重,也經常是哥哥陪著她。但媽媽對哥哥的態度越來越惡劣了,甚至不讓他接近小女孩,她一直陪在小女孩身邊。小女孩看到媽媽那麼累也想媽媽休息一下,但媽媽卻一臉不敢相信,像是剛剛聽到女兒不要她了一樣,於是小女孩也不敢提了。
一次,她背著媽媽偷偷出來在田野上採花給哥哥編一個好看的花圈,回家時偷聽到了兩個哥哥的談話,
「賽里,收手吧,不要再糾結『幕梟』的事情了,不然我們遲早會失手的。」
「為什麼?你會沒事的,如果讓那些人繼續操縱世界,格蘭特的未來何在?」
「沒用的!你也清楚,這不過是一次報復性的回擊而已!而且,你賭上了他們的命運!我們的到來已經給他們的家庭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你還想進一步利用他們的剩餘價值嗎?那你和那些人有什麼區別!!!」
「別說了!」
「賽里斯!告訴我為什麼!!!」哥哥突然站起來猛拍桌子,「你已經背離了最初的目標,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不可能!」
哥哥又慢慢坐下了,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用冰涼的聲音說:「好,賽里斯·瑟琳,你可以回去找你的妹妹了。」
小女孩不太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她的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打擾他們。她從另一側偷偷繞回了自己房間,用顫抖的手一點點給哥哥編花環。
只不過,從第二天起,她再也沒有見過兩個哥哥了。但家庭環境沒有變好,父親與母親最後離婚了,她跟著母親,幾乎也沒見過父親了。
「一號小隊已搜索負責區域,未發現可疑物。已回歸到位。」
「二號小隊已搜索負責區域,未發現可疑物。已回歸到位。」
「三號小隊已搜索負責區域,未發現可疑物。已回歸到位。」
「四號小隊已搜索負責區域,未發現可疑物,已回歸到位。」
雷達屏幕前一位少女像貓一樣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用纖細的手指捲起瀑布一樣柔順的銀色秀髮,百無聊賴地下口令:「所有小隊回到總局集合。」
「收……到……」耳麥里的電子音傳來回答,卻有些模糊。
少女剛想把雷達關上,卻發現屏幕上所有的綠點一瞬間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快速移動未登錄的信息點。
「我說,你把它看爛了,不做點什麼也發現不了線索的。」木藤拿起速溶咖啡用力嘬了一口,發出了很大的聲音。
「你這樣非常無聊。」日升的聲音異常冷靜。他推了一下眼鏡,不厭其煩地仔細一遍遍翻看。
「指哪個?」
「兩個都是。」日升終於把報告放在桌面上,揮手讓服務員再把木藤的杯子加滿咖啡。
「可以了不用了,合成速溶咖啡有什麼好喝的。」木藤把服務員打發走,「怎麼樣?大科學家,發現了什麼?還是說你終於承認自己錯了?」
「很奇怪。我無法理解。」日升皺著眉頭,晃了晃杯子里剩餘的咖啡。
「怎麼了?還有東西能難倒你們這種文化人?」木藤露出一副滿意的表情,作為一個五大三粗的硬漢,他把自己為數不多的溫柔和情商都留給了自己的女兒,而能杠倒日升這種看起來很高深實際背地裡不知道有多悶的文化人是他第二大的人生樂趣,第一大是陪女兒玩捉迷藏,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只有這麼一兩次。
日升沒有追究他話裡帶刺的問題:「沒有聲響……沒有痕迹……就這樣憑空消失,絕對不可能。」日升下結論。
「可是它們確實消失了,自衛隊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猜測。」
「你們有檢查樹頂嗎?」日升問道。
木藤急忙坐起來咳嗽了兩聲,差點把嘴裡的咖啡噴到他臉上:「什麼?樹頂?你開玩笑吧?這種地方怎麼檢查?」
巨蕨林的樹木都近乎六十米高,更是有一堆大型的蕨類植物纏繞著要十個人環抱的大樹樹榦。導致樹木之間幾乎全是密密麻麻綠油油的蕨類植物環繞,搜查必定十分困難。
「或許作案人正式預料到了這一點。最好還是檢查檢查,有沒有機器碎片殘骸之類的東西。」日升又扶了一下眼鏡。
「還沒說是刑事案件呢。」木藤拿起杯子,卻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就又放下了。
「除了人為,我不覺得有什麼自然力量能夠做到這些。特別是,a4-16這種機體。況且為什麼機器會消失人就不受影響呢。」日升呷了一口咖啡。
「還有其他可能嗎?」
「暫時只能想到這個。」
「好吧,我勉強再去申請一次搜查。」木藤苦笑著離開座位「那份報告先留在你那吧。」
木藤坐上副駕,扣好安全帶,對著坐在駕駛座上的內海說:「行了去總局吧,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還好。」
木藤又從前置箱里扒出來一份搜查報告,學著日升的樣子一遍遍翻看。
上個月的七號,一支無人機甲巡邏隊進入了巨蕨林例行檢查,隨後消失不見。
消失得非常徹底,一顆螺絲也沒有剩下,附近居民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一整隻隊伍直接蒸發,無論是目擊者還是雷達信號都沒有。該巡邏隊的負責人突然發現它們的信號在巨蕨林地域消失的時候還比較冷靜,畢竟巨蕨林的重重綠葉遮蔽之下斷信號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這種情況大概幾小時后就能在巨蕨林邊緣地區再次連接上的。但是它們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直接消失。
等一天過去后,負責人上報給管理總局,總局隨便撥了附近的一支巡邏隊進去尋找,然後同樣一去不復返。
在兩支隊伍都徹底消失之後,總局調出一支由a4-16型反「白霧」機甲組成的部隊進入搜查,哪怕是一點點碎片也好。
依舊不知所蹤。
所幸當又組織一支人類隊伍進入森林后安全地返回了,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格蘭特共和國,位於大陸東南部,佔據曾經作為第一帝國——蘇蘭特中央王朝上方的絕大部分領土。在四年前的「黑鋼時期」——大陸全國家混戰時期前夕,蘇蘭特王朝已經在人好心善卻無能的「晝墉帝」——莫林西斯·德羅利克的統治下,奸臣當道,貪官橫行,百姓苦不堪言,解放與混亂的種子就此種下。為爭奪死去的晝墉帝留下的皇位,昔日風光無限的皇族政權代表——德羅利克家族分崩離析,失去了對全國的統治。各個為了利益的人上前分瓜已經千瘡百孔的蘇蘭特王朝的遺產,中央皇族政權失去了對全國各地的控制,各大軍閥佔據一方,群雄割據。最後,恩斯特·西林與奧康·杜蘭特兩人剷除了其他勢力,效仿特侖蘇里國分別成立了格蘭特共和國、艾基斯坦共和國,大概掌控了蘇蘭特王朝主要的領土主權。
而在這段剛開放的時間裡,人們徹底地打擊一切與舊王朝有關的一切人一切事,讓舊王朝的貴族無棲息之地,只得流浪。
當大陸上最大的王朝解體之後,勉強能夠牽制其他國家的力量也就此消失,蘇蘭特留下的遺產也誘使其他帝國打著協助舊皇族勢力的名號從中獲得利益,導致大量晝墉帝前任皇帝——晝灼帝利羅索·德羅利克好不容易在垂危之際企圖懸崖勒馬而積累的國家資源外流,遠遠隔絕於「冰洋」西面另一端的外族也是蠢蠢欲動,偷偷地向東亞大陸伸手。受到蘇蘭特王朝解放的影響,如蘭尼斯特王國、特侖蘇里王朝、伊連基瑟夫帝國等等國家的人民也開始了各種解體、爭奪、互換等等戰爭,由蘇蘭特王朝解體導致帝國時代結束,大陸上殘存的權利、資源徹底淪為一場群鴉的盛宴,進入了為期三年的黑暗時期——「大黑鋼時代」
安思霖·杜蘭特,世界上第一個多足式單兵機甲,代號「黑鋼」的發明者,奧康·杜蘭特掌握政權的最大功臣,同樣是後來自律式無人機,代號「白霧」的發明者,其對於格蘭特共和國的威脅性甚至抵得上半個艾基斯坦共和國。
「黑鋼」是直接抹除步兵在戰爭中不可或缺的地位的時代型兵器,仿節肢動物的多足設計可以提供比起坦克等戰車更大的運用範圍和靈活性,並且即使在設計之初就擁有其他戰車無可比擬的高機動性和靈敏性,其火力也不輸於坦克,並且擁有坦克所不具備的近身白刃戰的技能,只是難以操作,擁有更高的上限和下限,總體超常拔高了戰爭時單兵作戰水平。
「黑鋼」一經出現,便快速地被艾基斯坦廣泛應用於戰場,各個國家也紛紛效仿,研製出自己的機甲。
戰爭的水平被提高,也就代表著渴望和平的平民百姓將遭受更加可怕的災難。
安思霖在艾基斯坦與格蘭特的統治權爭奪戰中處於絕對被動的時候繼續研究出了號稱「能夠讓戰場真正做到零陣亡」的自律式無人機甲——「白霧」,一舉扭轉戰局,格蘭特很快就疲於應付源源不斷的「白霧」,選擇放棄一部分領土收縮陣線,開始至今為止已經一年了的頑強固守。因為其後撤行動相當于格蘭特繁榮與衰敗的劃分線,被稱「大遷徙行動」
由於技術原因,格蘭特始終沒有開發出類似「白霧」的高智能自律式無人機,僅僅能擔任巡邏等簡單任務。只能對在「黑鋼時期」製造的「仿黑鋼」作戰機甲——a4-16作戰機甲稍加改進,由巨蕨市最大的和國軍工企業「慕蕨重工」製造的——a4-86反型「白霧」型單兵作戰機甲,對抗前線源源不斷的「白霧」
剛才的那位「慕蕨日升」就是研製a4-86的主要科研人員之一。同時他也是「慕蕨重工」企業的董事長的兒子。
現在正在格蘭特與艾基斯坦戰爭弱勢階段,民眾心理狀況多少都是有一些問題,格蘭特所佔據的國家資源也已經在四年戰爭中消耗到岌岌可危,戰爭孕育的災難正在滋生,隱藏在陰影中隨時準備爆發。很不巧的是,一名報社記者通過一些手段搞到了這件私下處理的偵查事件,並且報道了出來,推測有可能是敵軍的微型特種機潛藏在巨蕨林中,更是點燃了爆發的引線。
當報道刊登之後,鋪天蓋地的輿論一下子從角落裡鑽出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大街小巷。人們並不在意是否真的有特工亦或者其他東西,因為自私所以只是報復這個打擾了他們平靜生活的社會,完全沒有想過是誰從蘇蘭特的統治下將他們拯救。頻繁出現遊行、聚眾鬧事等等事件就已經能夠表明他們的態度了,更準確的解釋應該是所有在戰爭中堆積已久的怨氣終於爆發出來。
「木藤啊,日升是怎麼說的?還有,下次進來記得敲門。」
局長坐在辦公室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一看木藤粗暴地推門進來,趕緊追問。
木藤面露難色:「局長,能不能……再進入巨蕨林搜查一次?還需要攀爬設備和專業人員。」
「這……好吧。」
「真……真的可以?」木藤還以為要一直請求好久才能通過,畢竟已經那麼多次失蹤事件發生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大眾是怎麼說的?」局長從柜子里拿出一瓶珍藏的龍舌蘭,倒了兩杯,木藤拿起來一飲而盡,「你來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門口還有人掛橫幅。到處都是鬧事的人群,他們都是在戰爭中失去職業的遊民。前幾天還有人聚眾遊行,雖然沒幾個人,也都是乳臭未乾的年輕人,但是現在這種局勢,不容樂觀。」
局長抿了一口:「這件事成了導火索,整個國家都要被引爆了。也不可能和談,砸了這麼多錢和人進去,撫恤金、損失費誰來填補這些空缺?只能繼續打下去了。」
木藤站在原地,盯著桌面上的酒瓶,舔了舔嘴唇,心想著怎麼再搞一杯。局長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被嚇了一跳:「是!!」局長對他說:「現在我們的力量很有限,只能把這件事處理好,你能勝任嗎?」
木藤大吼:「是的!!」
◇
「有發現嗎?」
木藤在巨樹底下朝著上面大喊。被光圈罩住的層層疊疊的葉子、樹枝晃動了幾下,掉下來幾片綠葉。像是有人踩在上面移動。
「沒有……在上面視野太短了……基本看不到多少東西……」頂上傳來幾句模糊的回答。
巨蕨林由於獨特的自然氣候,樹木長得極其高大,將近60米左右。而不同的蕨類植物攀著樹木粗長的樹枝瘋狂生長,一層一層堆疊起來蓋住了整個巨蕨林的天空,幾乎沒有光透下來,所以隨行的裝甲步兵部隊也都帶了各種燈。
「用刀把那些礙事的東西砍了!!」木藤把手放在嘴邊竭盡全力地大喊。
上面又晃動了幾下。
一個身材嬌小的十六歲銀髮少女蹲在一旁照著手電筒仔細觀察地上的落葉。她捏著一片枯黃的落葉根拿起來細細觀察,剛拿起來時它規整地掉落了一半,只剩下半片葉子。
木藤撇了她一眼,她穿著一件被熨得沒有一絲皺紋乾淨整潔的白色的軍服,僅僅是在袖口、領口、肩章附近等位置點綴了些許亮綠色的花紋,左胸處點綴了一朵很小的蒲公英,領帶也是印有暗金紋的亮綠色。比起正兒八經的軍服,這套衣服更多的其實還是觀賞性,倒是很切合「蒲公英少校」的外號。她那一頭瀑布一樣順滑濃密的銀髮下面藏著一雙又大又亮的藍色眼瞳,甚至有些形似。她就是最初失蹤的巡邏隊的負責人,之前曾擔任前線指揮官一職,其名芙蕾雅·阿爾芬斯,也就是總司令羅德·阿爾芬斯上將的女兒。因為不僅家族顯赫,更是戰績顯赫,功勛遠揚,年紀輕輕就擔任指揮官重任,在軍中被尊稱(或戲稱)「蒲公英少校」。
她認真地觀察地上的落葉,好像能發現新的東西。
她站起身來:「警官,請您看一下這裡。」她用手電筒指著一片被落葉蓋住的土地,「這裡有一些奇怪。」
木藤看向地面。落葉在地上堆積了很厚的一層,雖然已經被踩掉一大半,但是能很明顯地看到落葉堆被類似刀刃的東西從上往下刺的痕迹。而且非常密集,像是一個人很有目的性地在地上走一步插一刀。
「好像看到什麼了……」上面又傳來一句模糊的喊叫。
「是什麼?」木藤急忙回話。
「好像是……看不清楚……被藤蔓纏著……應該是器械吧……」
「靠近看看!!」木藤惱怒地喊,心想著我怎麼沒有爬上去而是讓這群走一步問一步的豬腦負責。
「是白色……不對!你是誰?!不要過來……」
上面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就是一個物體掉落下來。
木藤抓著芙蕾雅的手腕後退半步。上去的兩個人之一重重地摔在他們剛剛站的位置。
芙蕾雅趕忙過去把他翻了個身測他的呼吸,又按了按身體。他的胸口被乾淨利落的一刀刺穿,血液緩緩浸染地上的落葉:「一刀直接刺穿心包,內臟多半也震碎了。徹底救不回來了。」
上面又一陣騷動,又一個人掉了下來,在空中被防墜索勒住顫了一下,在空中晃了晃然後重重地拍在樹榦上。一個白色的身影貼著樹葉之間快速移動,身後跟著層層白霧,其速度也令人髮指。隨行的裝甲步兵舉起手中的步槍對著它鋪開彈幕,卻只是零星打下來幾片樹葉,至少看起來並未造成。木藤凝重地揮了揮手,阻止他們繼續開槍。
他很清楚,如果所有失蹤都是那個東西造成的話,他們能活到現在都是奇迹。無論如何,機甲的戰力永遠跨層次地超越人類,更不用說「白霧」。單獨一個那個東西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殲滅」所有a4-16,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僅僅7.62mm口徑的步槍傷到。
身影很快消失,木藤與芙蕾雅繼續檢查死者。防墜索被一刀砍斷,所以才掉下來。木藤對著隨行的人大吼:「傻站著幹什麼?去把吊著的那個弄下來看看死了沒有!!」
其他人聽到就立刻去辦了。木藤皺著眉頭叫來一個人:「你去把屍檢科的隨便哪一個叫過來。」士兵敬了個禮:「是。」然後朝巨蕨林邊緣跑去。
木藤皺著眉頭叫他站住:「慢著,再叫一個人和你去。然後任何人問都不能說,就說是我的命令。」
兩位士兵帶來一個禿頂的大肚子中年油膩男,他帶著足以媲美大慶油田的恭維笑容問:「警官,我是屍檢科科長,您找我有什麼事嗎?」一邊說還把眼睛往芙蕾雅身上瞅。
兩個屍體躺在鋪開的防水布上,被無影燈照著,木藤看到他皺了皺眉,手指著屍體說:「你能解剖他們倆嗎?」
中年男把色眯眯的眼睛從芙蕾雅身上挪開,看到屍體臉色大變:「這個……警官,能不能讓我把我徒弟叫來?」
木藤近乎吼地說:「滾!」
芙蕾雅倒是沒注意他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飄,毫無懼色地靠近觀察,甚至沒注意到血沾上長靴。
「兩具屍體都是被一刀致命,臉部受到了重創,但是沒有生活反應,應該是死後創傷。傷口很整齊,兇器應該是十分鋒利且沒有倒刺之類的物品特徵,至少在35厘米左右。應該是類似長度的管制刀具。」屍檢科科長的徒弟認真地做著屍檢報告。
木藤扶著下巴:「很好,謝謝,你可以先回去了。」
屍檢科的人前腳剛走,芙蕾雅就向木藤提議:「也許我們可以從剛才的身影開始調查。也許它和我們的目標一致。」
木藤故作深沉地說:「不,肯定一致。那麼該怎麼調查?它都跑沒影了。」
芙蕾雅指了指地上的血跡:「我剛才就注意到了,按找這個一棵樹一棵樹地找,也許可能找到。」
整個巨蕨林呈現一個豎過來的「?」的形狀,在它的東邊有一個極其巨大的巨樹,相當於幾十棵已經很大的巨木疊加在一起,在巨樹的周圍並沒有樹木遮擋,像是專門留下一塊空地來種植這棵世界之樹。這顆巨樹的巨大,在百米開外一眼望去視野里只能存放她的三分之一,甚至看不到葉子。直升機觀察她時,她幾乎高出其他樹一倍,藤蔓從不同的地方死死地纏上她的樹根,攀爬上她的軀幹,幾乎看不到一塊樹榦,只有數不盡的藤蔓包裹。
「還能找到痕迹嗎?」
芙蕾雅搖了搖頭:「不見了,應該就在這裡。」
木藤派人從另一邊包過去,特意叮囑了仔細檢查有沒有樹洞,然後自己帶著芙蕾雅從另一邊走。
走了很久,這顆樹實在太大了,一直沒有看到東西。
芙蕾雅豎起耳朵聽了聽,說:「警官,有水聲。」
木藤挑了一塊比較乾淨的石頭坐下來稍作休息:「也許是附近有條小溪之類的吧。你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芙蕾雅搖了搖頭,喘了口氣就繼續往前走。
木藤甩了甩頭,隨後也跟了上去。
他看到芙蕾雅愣住原地,臉上震驚的神色完全展現出她隱藏起來的、原屬於她這個年齡的表情。
木藤下意識地把手按在手槍上,由於死角他還沒看到有什麼東西,警察的直覺告訴他絕對有問題。
他把手槍上膛,靠著樹榦一步步挪過去。
在他把頭稍微伸出去那一刻,他窺視到了他所不能接受的事物。
它站在溪流里,戴著一個類似斗笠的頭部,身體是純黑的機械,外層裝備白色的一塊一塊輕型鏈甲組裝起來的裝甲,沒有正常「人」該有的小腿,而是由兩把刀刃代替。紅色的電子感測器對準他們兩個,散出淡淡的薄煙。
◇
今天又是無聊中消磨的一天。
春天的美好在這兩天展現得淋漓盡致,嬌嫩欲滴的桃花瓣紛紛飄落,暖暖的春風攜著柳絮、花瓣一陣跑鬧,空氣中洋溢著太陽暖暖的味道和新鮮的花香。雖然放出了不明身份白色強威脅物的消息,街上來來去去還有很多人逛街,即使防線正在一點一點收縮也依舊不聞不問。
芙蕾雅切下來一塊用合成奶油做的蛋糕送進嘴裡,無聊地把玩自己銀色的頭髮。
因為實在面臨物資緊缺的問題,現在市面上大部分食物都被合成食品代替。而味道和口感……那種味道類似於把橡皮泥做成剃鬚膏,然後一股腦地噴在放了一個月的蛋糕胚上送上來給人吃。合成食物的味道真的二十分糟糕。
據說一位來自島國——和國的發色火紅的中尉軍官在品嘗過合成食品后曾經評價合成食品像是可塑炸藥。芙蕾雅對此十分認同。
雖然這樣,甜食還是對她有無比的吸引力。
「嗨呀,這不是『小白花』少校嗎?什麼時候了還能來這種地方啊?」一個與她年齡差不多但身材方面高出她一大截且有一頭極其罕見的粉色長發的少女一臉壞笑拉開她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活像一隻密謀著什麼壞事的粉毛狐狸。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上次被降職之後我每天都閑得要死。」芙蕾雅懶得去糾正莉絲汀的稱呼,趴在桌子上一副鬱郁不得志的憂鬱樣。
「那還不是你的問題嘛?誰叫你居然叫人家在那種情況下衝進敵人堆里去。誰能想到居然真的從那群鐵皮罐頭裡面跑出來了。違法軍令本來就是重罪了。再說了你家老頭子的勢力能給你多大的處分?還不是看前線打這麼狠,怕你怎麼樣嘛。他肯定知道你的意思,等過兩天也許就升回去了,可能還更高呢?阿爾芬上校?再說,」莉絲汀不懷好意地一邊壞笑一邊咬著芙蕾雅的耳朵說,「你不是已經要訂婚了嗎?強行退役的先例可不是沒有哦。」
「不可能!!我絕對不同意!這是我的人生,即使是……生來就是為了嫁人…但是我拒絕!沒有人可以隨意支配我的人生!!」
芙蕾雅·阿爾芬斯少校,出生於大軍事世家,指揮第十機甲部隊。阿爾芬斯將軍的女兒,致力於靠自己而不是父親在軍中戰鬥,十六歲升上少校的軍事才女。當然了,在這個時間段獲得「少校」及以上的軍銜僅靠「軍功」還是比較困難的,關於這點上芙蕾雅並沒有那麼排斥她幾乎把她撒手人寰的混蛋父親。她始終認為她的能力足以勝任這項任務,但要憑軍功陞官的話她前面還有一大批人在排隊等著領軍銜,等她拿到任命書估計得等到格蘭特滅國,所以終究還是用了點手段。
阿爾芬斯早在古蘇蘭特王朝統治時就是一個軍事貴族大姓,因為「弒君者」羅德,也就是芙蕾雅的父親親手斬殺了最後一任皇帝,所以被在改革開放后極其歧視貴族的人們認可,
三個月前在「白霧」中型規模全線進攻時因為指揮疏忽而導致據點被幾百架早期機型「白霧」圍成鐵皮罐頭,原本物資豐富且據點穩固可以堅持到救援抵達的情況下鋌而走險用「敢死隊」的戰術強行突破包圍,但是還是導致東南部戰線調員困難而露出一塊大缺口,之後雖然被東部戰線獨立連的增員強行壓了回去,但是還是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事後軍事法庭判定,芙蕾雅·阿爾芬斯違反,拒從上級命令,情節嚴重,當以降職處理。
很牽強,很離譜。差點導致全線崩潰的巨大失誤就只是降職處理?
不用說也知道是誰在搞鬼,只不過這次庇護確實有些過分,羅德是如何化解這次足以掉腦袋的危機,是否也有求於人,我們暫時不得而知。
「你放心啦,我已經聽到風聲說你要高升啦。但是不是你原來的隊伍了,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第十三獨立機械化突擊連。」
「什麼?!」
芙蕾雅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情緒異常激動。
「怎……怎麼了?也不至於這麼糟糕吧?」
「那不是……好吧。你給我好好講講這個什麼什麼突擊連吧。」
「你好奇怪誒。好吧。我也沒有了解多少,只是聽說那個總隊長從來不聽人話,每次作戰只是大體聽一下目標,然後要麼在作戰會議上當場駁回,要麼只按找自己的計劃行動。但又保持89.6%的勝率,隊員也都聽他的,連長也不管他。其他指揮官都頭疼死了,乾脆撒手不管。還有個怪毛病,可能為了維持神秘感,在外人面前從來沒有摘下面罩,除了幾個戰友外沒人見過他長什麼樣。」
「啊……這個我信。」
「你見過他嗎?」
芙蕾雅思考了一下:「……沒見過,你就當我自言自語吧。」
「好吧……但是據說他對歷代指揮官的態度都很好,至少表面上也很尊敬領導,戰隊氛圍被他處理得好得一塌糊塗,管制官、輔助管制、指揮官的任務被他一個人全攬了。也許還輕鬆了不少呢。不,應該是是完全被架空了。」
「哈哈哈……」
第十三獨立機械化突擊連,由身經百戰的老兵在戰爭中殘疾卻依舊堅持服兵役在志願接受機械化改造的改造人,被稱為「機武」的半人形武器,以及成熟的裝甲兵器技術組成,屬於老鳥聚集地,總共有四十名改造人、六十台不同型號的機甲。四個機械化部隊,六個機甲部隊,全由兵齡兩年以上的老鳥組成,可以說是精銳部隊,且地理位置極其特殊,在「大遷徙」中幾乎沒有移動位置,只是象徵性地從五河市遷到稍後的森林外圍,整體來看就像是一隻嵌入敵方領地的釘子,他們的基地就建在這個釘子的最尖端。也就是說一旦敵軍開始大規模進攻,他們將是第一個直接撞上「白霧」的可憐蛋,更是將敵軍壓力向兩邊分流的支點。
當然了,所有人員資源是初始數據。
說來奇怪,這隻隊伍的人員減少速度在這四年間幾乎是其他隊伍的1.86倍左右(注意,不是損失率,而是減少速度),雖然不排除地理位置特殊損失率高的可能性,但是之後在連長報告中統計出,這隻隊伍的戰鬥損失率又低得離譜,畢竟精銳之師的稱號不是天上掉的。
這種詭異的情況只在另一隻六年前的大革命時期的時候的一隻無名隊伍中出現過,但是這隻隊伍的信息少得離譜,只知道這隻隊伍一直跟隨著西林家族征戰沙場,且戰果累累,除了一個不知真假的代號「幕梟」以外幾乎無一點遺留信息。按理來說大部分曾經參加過革命且忠實跟隨西林家族的戰隊都有較為完整的資料,甚至在第一直轄市有專門刻下各位曾經為革命事業做出巨大貢獻的戰士紀念碑以供後人敬仰,但是偏偏就是這隻無名小隊,後來芙蕾雅專門調查這隻隊伍時幾乎無法在國家檔案庫找到任何有關這隻隊伍的資料,像是因為某種原因被某個無法看清的龐大組織故意抹除它的一切一樣,漸漸地沉寂在歷史的巨大擺鐘下悄無聲息。
目前在「十三連」只剩下四支機甲部隊,兩支機械化部隊。各隊也有不同的人口損失,卻除了機甲維修和日常物資補充外很少有人員補充,這個誰也不清楚。
奇怪的是,已經是「兵齡兩年以上的老兵」在這四年裡沒有任何人因為兵齡已滿而離開,也被各位網友爭議紛紛,甚至一度懷疑國家是否存在強行服兵役的行為。
格蘭特共和國遵循軍民同心的準則,所以關於軍事上只要不是機密資料,政府往往都會公之於眾,表明自己從不迷惑大眾,尊重百姓的態度。
也正因為「十三連」的特殊性,剛公布那段時間在網上翻起了軒然大波,但後來這個話題被有意圖地壓下去了,意圖搞事的無聊網民也被強行封號,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從這件事上其實就能看出來,國家對於「十三連」有著難以描述的敏感性,一旦有關「十三連」的話題被拉上熱度榜,第二天就一定會被壓下去,甚至有了刪除所有信息重整互聯網的威程度,但是誰也沒有能力也沒有渠道去了解這個特殊的隊伍。
「這樣啊。算了,也算湊合,什麼時候才把我調過去?」芙蕾雅愁眉苦臉地看著莉絲汀。
莉絲汀用慈悲的眼神還回去:「我也不知道。要是真的沒事幹,你再可以去研究研究你手下消失的那支隊伍啊?上次你不是進去調查了什麼也沒發現嗎?」她聳了聳肩,「還有,我建議你還是不要亂管他們的紀律了,平時還好,就是要是誰碰了他們隊長他們跟誰急。」
「這麼重視?看不出來啊……好吧,也不是什麼都沒發現。」芙蕾雅徹底頹了。
莉絲汀看到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先別想這些,合成食品你都吃得下去。要不要嘗嘗我媽做的蔓越莓蛋糕?我家後院種的那棵樹結的。還是上次你和我一起種的,我媽特意要我給你帶一點。」
芙蕾雅「騰」一下直起背來:「在哪裡?給我給我!」
莉絲汀看著芙蕾雅並不存在的貓耳朵突然豎起來,笑得更大聲了。
◇
血紅色的光學感測器上下打量芙蕾雅,她被嚇得愣在原地,想害怕得大叫卻像是被掐住喉嚨一樣發不出聲音。她不敢動,餘光瞟見木藤舉著手槍躲在旁邊死角,稍微冷靜了一點。
「你……你是哪位?」芙蕾雅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不顯得驚恐,卻還是用尖叫一樣的聲音說話。
她當時的內心只剩下對於近乎神明的畏懼。事後她回憶的時候,一直因為害怕他而惱羞。
她當時絕對沒有想到,面前是怎樣的一個複雜的沙雕。
它張口第一句話就導致前面營造的氣氛全崩。
「你們好。」
看著好像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它的聲音實在很不對勁。
就像那種故意做作很假的變聲器小女孩的聲音,聽著很難讓人綳得住。
它自己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咳嗽了兩聲錘了自己的頭一下,頭上的光閃了兩下,發現沒問題了悄悄念叨了兩句,像是在詛咒這個該死的音響的製造商。
最後它終於把一切準備好,把帽子一樣的東西戴到頭上(剛才打掉下來了),煞有其事地咳了兩聲:「抱歉,剛才出了一點小狀況。」年少與滄桑並存的聲音被大小的電子雜音夾雜著有點聽不清,也許是剛才打壞了。
芙蕾雅被他一系列動作搞得有點疑惑,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面前這個傢伙。
「……哦…你好,請問你是哪位?」不過倒是讓她內心放鬆了一點,語氣也緩和下來。
「第十三獨立機械化突擊連總戰隊長,赫利·約爾……應該是這麼叫吧,」他認真地回答,「聽說這裡最近離奇消失了兩支隊伍,我被拜託來看看。剛才那兩個人我還以為真的是敵人卧底,所以……下手有點快。」他攤了攤手,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也許是吧,機器人的表情管理我不太懂),「還有,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人拿著槍(還是上膛的)躲在以為我看不見的地方,多半也會被我殺掉。」
芙蕾雅的心中驟然升起一股厭惡,就這樣做掉兩個完全沒有做任何壞事的無辜人,好像自己凌駕於別人之上的驕傲感,讓她覺得不適。而且在木藤警官被發現之後,還有一絲危機感一直纏繞著她。
木藤乖巧地舉著手從樹後面走出來,把槍利落地扔到地上踢到他腳邊。
「額……為什麼槍上有朵小紅花?挺可愛的貼紙。繳械倒也不用,看起來你很喜歡這把槍。」他彎腰拾起手槍,遞到木藤面前,「我也不是什麼壞人。」
木藤遲疑了一下,把槍接住了。
那朵小紅花貼紙是她女兒在不知道多久以前給他貼的,她說:這是幼兒園老師獎勵給我的,說我乖乖的表現很好。我也獎勵給爸爸一個,因為你是我最棒的爸爸,應該要有獎勵。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應該也是找導致這件事的元兇吧,我找到了一些東西,像是鋼鐵的殘骸之類的,我不是很了解這方面,也許你們能解釋出什麼,跟我走吧。」說著他已經轉身走掉了。
木藤把槍插回槍套里,給芙蕾雅打了個眼色,跟上去了。
◇
「什麼也沒有啊?約爾上尉?」赫利走了一會後就站在原地看著樹靜止不動。芙蕾雅看他沒有繼續走或者其他意圖,只好開口小心地詢問。
「等一會應該就好了。叫我赫就好了,不用太拘謹,他們這麼說我是個太不拘謹的人。」續死死盯著樹。
五分鐘后,依舊沒有動靜。
芙蕾雅的直性子終於忍不住了:「約……赫先生,請問您是不是在耍我們?」
赫緩緩轉過頭看著她,嚇得她後退半步,木藤往前幾步把芙蕾雅擋在身後,又把下意識手按在槍上。
赫看了他們一會,點頭說:「好問題。」
從白色鏈甲狀裝甲縫隙下突然伸出兩根鋼索彈射出來纏上巨樹的一根粗長的樹枝,赫猛地轉身,身後噴射裝置噴出白色濃煙,飛上天空,鋼索快速收縮,像一樣盪著飛上樹枝,又靠著同樣的方式快速地在樹木間移動。
後來木藤與從後面接近的隊員集合,依舊沒有任何發現。據說後來因為實在沒有線索就不了了之了。但如果他們一直進行下去,也許就不會還有那麼多事發生了。
雖然有考慮他說的話的真實性,但從那時起,芙蕾雅就從心對機武有種無謂的厭惡感,對於「第十三獨立機械化突擊連」也沒有太好的印象。
她第一次如此懇切希望莉絲汀向來靈通的小道消息是假的。
任職通知倒是很快就下來了,確實升上校了,並且與莉絲汀說得完全一致,指揮「第十六獨立機械化突擊連」作戰。
即使如此,芙蕾雅的決心依舊不減,她認為無論是在哪裡都應該付出二十分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
冷靜,事情也沒那麼糟糕。芙蕾雅坐在運輸裝甲車上努力地平復心情,反覆深呼吸卻還是感覺心跳完全不想降下來。
她身上同樣穿著上次在巨蕨林里的那套白色軍服,不過胸口的勳章標星不一樣了。
莉絲汀就坐在芙蕾雅面前,看她臉色不是很好,一臉譏笑地打趣道:「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
芙蕾雅幾乎一腳把她踢下她的位置:「起開!為什麼你也在這裡啊?」
「安麗絲博士是中央特派機武研究技術顧問。」赫簡單地回答。不說話還好,這下反而證明了他剛才全部聽進去了。
赫雙手抱胸就坐在她旁邊,剛剛一直扭過頭去,跟緊張到一路手放在腿上沉默不語臉色難看的芙蕾雅對比就像兩個鬧彆扭的小孩。戴著裝甲面罩看不到表情,估計臉色也不怎麼樣。倒是沒有穿上上次那種極其明顯的外骨骼防禦甲,而是在更適合護衛的貼身型外套著一件長得差不多的白色納米材質(就是幾乎一樣的款式換成軟布料的樣子),確實像莉絲汀說的,始終戴著面罩不卸下來,同時上次曾見到的暗灰色腿刃不見了,是兩條纖細的小腿(當然是義肢)。
「喏,外面就是突擊連的基地了。」赫腦袋朝外面點了一下。
芙蕾雅晃神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啊……好的,謝謝。」
芙蕾雅腦袋朝外伸,盡量掩飾自己的面色蒼白。
到了基地外圍下車,芙蕾雅感覺頭暈目眩,也不知道是暈車還是其他原因。
赫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用渾濁的電子雜音說:「我幫你拿吧,阿爾芬斯上校。」
芙蕾雅驚恐地拉著行李箱:「不,我自己拿著就行。」
赫強行搶過來,溫和地笑著(大概)說:「這是總隊長該做的事。」
芙蕾雅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規矩,在人家的地盤裡還是遵守人家的規矩吧。她勉強自我安慰。
「嗯……約爾上尉,我可以問問……為什麼你要帶著浴巾嗎?難道是把阿雅接到房間里就要用?」莉絲汀一直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和芙蕾雅明顯相識的赫,時不時還偷偷捂嘴偷笑。芙蕾雅知道她又懂了什麼,但是實在心情複雜就不想管她。莉絲汀越過夾在中間的芙蕾雅問赫利,很明顯想要開始拱火,只不過勁用得有點大。
「哦,這個嘛,你們很快就知道了。」從剛才開始這兩樣東西就一直夾在赫的腋下。赫回答道,至少算是彬彬有禮了。
這才勉強算一個合格的隊長嘛。芙蕾雅對他的好感漸漸回上來了。
「額……為什麼那裡有一個……紅綠燈?」芙蕾雅看到牆角站著紅黃藍三個顏色的人,像是精心用油漆粉刷一遍。
赫:「……」
原來你也不知道嗎?!
赫:「吉祥物……吧?」
這個理由還不如不說呢!
基地建在前線的地方,背後是一片森林,前面是曾經的格蘭特陣地五河市的廢墟,現在被完全擱置。途中芙蕾雅瞧見機場的捲簾門半開著,檢修班在裡面忙上忙下,能看到裡面幾十架機甲吊在半空中做檢查。
「由於材料、場地、人員都比較吃緊,只有兩棟樓和一座機場,男女宿舍都在一起,軍官宿舍在二樓,士兵宿舍在一樓。宿舍呈現「凹」字型,對面樓就是食堂、訓練場、會議室之類的地方。」
赫彬彬有禮地為兩位介紹基地,一邊按下宿舍鐵門的開關。
「因為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被襲狀況,宿舍樓相當於避難所,所以是這種設計。」
「……阿爾芬斯上校,安麗絲博士。」
「啊?怎麼了嗎?」
「你們生氣是很正常的,如果可以的話,請三思而後行。」
「誒?」
80mm厚的鐵門緩緩打開,全宿舍樓都響起了警報聲。
芙蕾雅緊張地回頭:「什麼情況?」卻發現赫不知道什麼時候逃得遠遠的,打開了雨傘站在她們身後。
「全體聽令!!發現敵情!!進入二級戒備狀態!!」像戰車炮一樣洪亮的聲音怒吼著傳遍了整條走廊,整個基地里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在原地,獃獃地看著芙蕾雅,嚇得芙蕾雅差點就跑了,奈何腳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軟了下來。
要是真跑了該多好。
「開火!!!」
接下來發射的不是子彈,而是水。
「嘩!!」
劈頭蓋臉的冷水直衝芙蕾雅二人面門,像是整個浴缸的水一股腦衝到身上,赫躲在雨傘後面擋掉了大部分水流,但是還是濕了靴子。
「一班開火結束!!退後!!二班上前!!!」
「好了好了!!一波就夠了,人家只是兩個十六歲女孩子而已,嚇跑了就沒人敢幹了。」赫上前揮揮手遣散拿著水桶欲潑又止的第二突擊班。
赫撿起地上的白色軍帽(被衝掉了),扣在芙蕾雅腦袋上,給她披上浴巾,似乎有些歉意:「這個大概算入軍儀式吧,歷來指揮官都會經歷這麼一遭,拉不下臉就不幹了的也不是沒有。雖然這麼說有點自私,但還是請不要在意。」
芙蕾雅擦了擦濕透的頭髮,感覺只感覺頭腦發懵,硬憋住了沒讓眼淚流出來。她擦乾臉上的水,透過發酸發痛的眼睛看到走廊兩旁都是身著灰鐵色工作服的隊員們,他們分在走廊兩側站成筆直的兩列,整齊得就像柏油路兩旁被仔細規劃好站位的法國梧桐,從一端望向另一端看始終只能看到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沉默得可怕地站在兩旁,始終沒有一人笑出聲或者說話,彷彿就是無聲無語的兵器。
拿著空水桶站在第一列的四個不同軍級的軍官也在潑完水之後筆直地挺著胸站在她面前,後面還有四個人拿著滿水桶筆直地站立在後。
赫利站到他們中間的空白區,像蒼松一樣筆直地立著。周圍安靜得可怕,沒有任何人發出任何聲音,紀律訓練得很好。身後無數在各個位置的工作人員也立正站在原地雙手放兩側注視著她。
「敬禮。」
赫猛地一跺腳,鋼製的高跟鞋後跟與乾淨到能看到倒影的瓷磚地面猛烈接觸,發出的聲音在長廊間來回回蕩。一瞬間所有人同時猛跺一腳,行出一個標準的格蘭特軍禮。聲音整齊動作劃一得像是被設置好的程序,沒有一絲差錯(甚至包括牆角那兩個「吉祥物」)
芙蕾雅獃獃地愣在原地,一分鐘內經歷如此大起大落真是難為她了。
「歡迎新指揮官入職!!」所有人一齊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