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離間之計(1)
江小樓在一隻水墨粉彩凳上遠遠坐了,唇畔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三殿下這齣戲可是演砸了。」
獨孤克看著江小樓,目中閃爍不定,似乎竭力壓抑住憤懣不平的情緒,口中長嘆一聲:「是啊,演砸了。父皇剛剛已經放了太子,不但如此,他還好生撫慰了太子一番,又贈了無數禮物以寬他的心。」
獨孤克說到這裡,臉色蠟黃一片,變得極為難看。
江小樓卻突然輕笑了一聲,獨孤克瞪著她,眼神有幾分慍怒:「你笑什麼,我這麼落魄你很得意嗎?」
江小樓笑盈盈地看向他:「我笑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明明知道太子殿下未曾失去聖心,為何還要如此膽大妄為,跑到太子府上故意中毒想以此來誣陷太子。陛下是慈父,更是人主,懷疑之心甚重,只要仔細一想就會懷疑到你的頭上。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殿下你這種人。」說完,她站起身道,「殿下,我不過是來探病,既然您沒有生命危險,我這就告辭了。好好養病吧,切莫再輕舉妄動。」
眼看好不容易請來的人就要走,獨孤克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大聲道:「郡主,等一等!」
江小樓頭也不回地已經走到了門邊,獨孤克顫聲道:「是我錯了!都是我的不是,請明月郡主你原諒!」
江小樓這才回過頭來,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三殿下知道錯了,我就和你說說這個道理。陛下為人雖然寬和,但他疑心病很重,從前陛下在京郊狩獵,結果突然遇到別人刺殺,隨行的四位大臣中有一人及時發現,率兵趕去救駕,另外三人卻是一無所覺,等到那位大臣把陛下救下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獨孤克坐在原地,突然想起了這件事,臉色不由隱隱發白:「父皇,父皇他殺了那個救駕的大臣。」
「你知道陛下為什麼這麼做嗎?因為陛下懷疑他,別人都沒有發現,為什麼就你一個人發現了呢,還這麼巧趕了過來,若非是想要刺殺陛下,就是故意想要攬功勞,這樣的人自然非死不可!你既然知道陛下懷疑心很重,更應該多加小心,今天你的行為讓陛下疑上了你,今後只怕是舉步維艱硬生生丟了一片大好河山,感想如何?」
獨孤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素來是一個謹慎小心的人,可這一回裴宣的死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一絲奪得儲君之位的曙光。這個機會他已經等待了很久,等的都已經不耐煩了,他以為裴宣倒下,皇帝自然對太子起了疑心,這時候就是他動手的大好時機,誰知貪婪冒進的下場,竟然將原本苦心經營的大好局面一舉打破。
他不得不相信江小樓的話,她是個旁觀者,所以比他更看得清局勢。他不由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雖然身上只著了中衣,卻是鄭重向江小樓拜道:「請郡主教我。」
江小樓心中鄙夷更深,面上卻只一笑:「瞧殿下說的,府上那麼多幕僚和清客,難道他們都沒有辦法嗎?」
「不,他們有辦法,但他們的辦法都太過中規中矩。如果我敗亡,他們可以投靠其他人,唯獨我自己是死路一條,如何能將全部身家託付到這群小人身上?」
江小樓不覺失笑:「我又有什麼不同?」
「我們是聯盟,是合作夥伴。郡主,從前我把你當一個女子看待,而今天你就是我的軍師呀,如果我將來登上皇位,一定會大大的獎賞你,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恰恰相反,如果是太子登基,你和醇親王還有好日子過么,幫我就等於幫你自己。」
獨孤克眼底有一股狂熱的興奮情緒,江小樓看得一清二楚,她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看著獨孤克道:「殿下,如今你一定要明白眼前局勢。」
獨孤克用一種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陛下一定會請你入宮,太子已經成功挑起了他心頭的懷疑,陛下會想方設法迫你承認下毒一事,到時候千萬不要認,不管陛下罵你、打你,甚至是刑囚,也堅決不要認。一旦認了,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啊抵死不認?」獨孤克很緊張,他看著江小樓道:「有用嗎?」
「有用,不但抵死不認,還要一口咬定自己是無辜的,更要向陛下表明自己的忠誠。我知道殿下身體虛弱,可越是如此你越是要死扛著,不管如何說出一個字……你就完了。跟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來,一點苦痛算得了什麼?哪怕明日陛下當庭要打死你,你也要拚命替自己叫冤,叫得越慘越好。」
「我……要不要請朝臣們替我說話?」
「當然不行,你必須單獨一人進宮,不要讓任何人替你求情。牢牢記著,有人如果替你求情,那一定是在害你。」江小樓冷冷地道。
獨孤克望著她,一時面色驚疑不定。
「殿下,該出的主意我已經出了,陛下可能會命人毒打你,也有可能會用好言哄騙,但不論是哪一種,如果你不能死扛下來,這三皇子府……恐怕就會淪為一片廢墟。我是不是在危言聳聽,你明天就會明白的。」
獨孤克一顆心沉沉墜了下去,望著江小樓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對方那張素白的面孔美麗奪目,神情卻是冰涼如水,他已經錯了一次,如果再錯一次,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好,我答應你。」
第二天一早,江小樓剛剛走進金玉滿堂,掌柜便過來稟報道:「郡主,侯爺來了。」
「紫衣侯?」
「是,郡主。」掌柜戰戰兢兢地回答,顯然對這位貴客的到來十分不安。
江小樓上了雅間,推開門,蕭冠雪果然坐在裡面自斟自飲,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郡主這裡的吃食可真是味道獨特,不錯,很合我的胃口。」
江小樓看了一眼滿桌的美食,卻是神色寧靜,聲音澄澈似水:「侯爺今日怎麼有此雅興大駕光臨?」
蕭冠雪修長秀美的手掌中把玩著一隻酒杯,不緊不慢地道:「昨兒半夜陛下招了三皇子入宮,當場把三皇子拿下不說,還囚禁了他身邊的護衛,並且對那些人嚴刑拷打,逼他們招供。陛下一邊親自審問三皇子,一邊讓他聽著那些護衛們尖銳的哭喊求饒的聲音。在強烈的心理威脅中,一般人都應該受不了折磨把一切都說出來,偏偏三皇子抵死不認,陛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甚至派人當眾羞辱他,他也堅決不認,最後陛下沒辦法下殺手,又沒有任何證據,不得不放掉了他。我只是覺得似乎有人在暗授機宜」
「侯爺,又在懷疑我嗎?」
「獨孤克雖然聰明,但他這個人有個壞毛病,性子太急,沉不住氣,很容易就會落入別人的陷阱。這一次太子殿下早已經知道他下了毒,卻還任由他喝了下去,目的便是為了解除與陛下之間的誤會。」蕭冠雪毫不掩飾,將計劃和盤托出。
江小樓凝神聽著,不覺心頭暗自冷笑,獨孤克這個蠢貨自己送上門去,太子正好反過來借他的手解除皇帝的懷疑,既能消除裴宣之死的不利影響,又能沉重打擊獨孤克,更能洗脫自己的嫌疑,一箭三雕。江小樓似笑非笑地道:「侯爺高論,小樓佩服。」
「可惜呀可惜,這一次原本可以一舉將獨孤克扳倒,偏偏棋差一招,叫你識破先機。」蕭冠雪的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並不見絲毫可惜之意。
江小樓只是漠然道:「侯爺從何處推斷出此事是我參與?」
蕭冠雪又沉吟道:「獨孤克骨頭太軟,絲毫禁不起嚇,陛下太了解這一點了,只要一嚇,他就應該把一切都給吐露出來才對,為什麼這一回不管怎麼嚇,他都抵死了不認。若非有高人在背後策劃,何至於此?但我思來想去,有這個膽子和力量在背後策動的,除了你以外沒有旁人。」
江小樓不覺微笑起來:「看來我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侯爺你的眼睛。」
蕭冠雪嘆了口氣:「是啊,我出招你明白,你出策我也清楚,這棋可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他的面上浮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看起來神秘莫測,眼神卻是棋逢對手時才會出現的興奮。
江小樓冷冷瞧了他一眼,吩咐小蝶道:「去,再換一盞熱茶來。」
小蝶捧著熱茶上來,蕭冠雪卻並不碰一下,只是淡淡道:「我聽說……下月就是郡主的婚期了,還沒有先行恭賀。」
江小樓眼底冒出一絲冷嘲,神色卻越發溫和:「不過些許小事,何勞侯爺操心。」
「天賜良緣,我可期待得很啊」蕭冠雪說完這句話,便大笑著站了起來,徑自揚長而去。
蕭冠雪出了金玉滿堂,剛剛走下台階,華麗的馬車正在門口候著,正待踩著人背上車,卻突然聽聞後面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侯爺,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