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伊莎貝拉
陳星猛的轉頭,一縷黃色的雲霧漂浮而過,無邊無際的黃霧還是那樣翻滾不休。
「錯覺嗎,一個人呆久了,有些神經質了。」他無聲低語,撓了撓頭,繼續沉浸在面前的符文之中。
那是一個有些抽象的符文,像是一個盤膝而坐的人,雙手一高一低,頭頂上浮動著一點一點的星星,他越看越覺得這個符文在和自己述說著什麼,可又隔著一層玻璃,沒法完全理解。
有些煩躁的抓住自己的頭髮,許久沒有眨動的眼睛爬滿了血絲,大腦因為過度運轉而微微發熱,突然,他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再這樣下去,還沒回家自己就先成了瘋子了,總不能是圖解吧。」自嘲了一句,陳星勾了勾嘴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了揉自己跪的生疼的膝蓋。
揉著揉著,他猛的愣住,然後轉頭看向那個符文。
圖解?
圖解!
他趕忙盤膝坐下,將身體擺成符文的樣子,一手舉起一手指地,低頭看向符文,其中蘊含的靈性一下子衝進了他的腦海中。
一片漆黑之中,一點星光亮起,有時明亮,有時暗淡,低沉的囈語在耳邊響起,有時尖銳,有時瘋癲,即使頭疼欲裂,陳星還是細細聆聽著分辨著。
虛幻的快樂讓人沉迷,而真實的痛苦使人清醒。
時間匆匆而過,耳邊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而虛幻,最後歸於沉寂,只剩下了他悠長的呼吸聲。
認真的消化了自己的所得,一個想法從腦海中跳出:
「原來這才是觀星者。」
隨著想法落下,陳星的身影漸漸虛幻,而後自這古老的囚牢中消失無蹤,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繪畫。
單薄的棉被在淡黃色的月光下顫動了一下,陳星猛的坐起了身子,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滑落,延著裸露的上半身落下,打濕了床單,他用手抹了一把冷汗,望向自己的掌心。
汗水還沒幹透的掌心,一個六芒星形狀的印記閃亮一陣,而後漸漸隱沒,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星契?」他無聲低語,面前的一切都表示此前的事情不是一場幻夢,而是真實發生的。
回家的路啊……
找到了回家的方法,陳星頓時有了主心骨,那些惶恐,徘徊和不安都被藏進了角落裡。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心情面對自己的現狀。
陳星習慣性的站起身,從窗檯前的欄杆上取下了弗雷僅存的襯衣和已經陰乾的毛巾,用毛巾將身上的冷汗擦盡,再套上襯衣,一直圍繞著的寒意終於暫緩。
「呼,這都和地球的冬天一樣冷了吧。」他搓了搓手,打開了桌上的煤油燈,看著火苗跳動,溫度穿過玻璃傳到手心,長吐出一口冷氣,身上的寒意終於徹底褪去。
到現在,那種直面非凡得恐懼感才慢慢從心裡蜷縮起來,盤踞在角落。無知者才能無畏,而接觸過的人,或者重新構建自己的世界觀,或者就變成了詭異的一部分。
「至少在確定手中的事物沒有危險前,不能使用它。」他望向手心,此時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迹。
「得在卡門大學里獲得較多的神秘學知識,這樣才有可能找到回家的機會。」迅速作出判斷,頓了頓,長嘆一口氣,他揉了揉臉,在心中默默催眠自己。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弗雷了。」
放下手時,他已經收拾好心情開始仔細審視弗雷殘留的記憶片段,在接下來的時間裡,
他需要扮演弗雷,直到找到回家的路,所以當務之急,是即將到來的入學測試。
橘色的火光照在他蒼白的唇上,搖擺不定,像是一場幻夢,他鬆開雙手,拉上燈罩,用手撐住下巴,望著天上昏暗的月光,於寂靜的黑暗中沉默,像是電影院里最為專心的觀眾。
似乎是受死亡的影響,弗雷的記憶有些失真和短缺,很多地方都有明顯的缺失內容:比如面前的占星儀是從何來的,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這兩天是否參與過奇怪的聚會或者是遇到過什麼事情。
還不僅僅是這些具體的記憶成為了零星的碎片,有所殘缺,甚至連掌握知識也是如此,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如果弗雷回到高等中學,他未必還能考上卡門大學,不過幸好的是,弗雷本身掌握的神秘學知識和戰鬥技巧都保存完好,哪怕去上大學,也沒有問題。
「一周后,就是卡門大學騎士學院劍士系入院篩選……」
「卡門大學的傳統……擁有戰灰的騎士學徒才是真正的騎士學徒……學習卡雷符文能夠增加獲得戰灰認可的可能……」
「任何占星、觀星的行為都是違反宗教法規,帝國法律的事情,最輕也會牽連家人……」
……
無聲的觀看之中,窗外黃月掛上樹梢,而後漸漸西沉,直到東方的金光漸漸亮起,而後徹底劃破夜的深沉,給桌面染上金色。
這個時候,房門外突然傳來開門動靜,很快腳步聲來到門前,一個熟悉中帶著陌生的聲音響起:
「哥哥,起來早餐了。」
「是伊莎貝拉啊,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啊。」弗雷的嘴角微微上翹,他過去就很想要一個妹妹,現在受弗雷的記憶影響,間接的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當然,接受了弗雷的記憶后,他對骨科也有了一種莫名的噁心感,就像被餵了一大口鼻涕蟲。
伊莎貝拉和弗雷相差兩歲,現在就讀於戛納市高等中學一年級,在他們到讀書年齡時,溫斯特王國已經有了成熟的《義務教育法》,由王室牽頭聯同騎士聯邦、魔法師公會和刺客協會成立了初等中學和高等中學,聘請了各大貴族家中豢養的私人教授作為首任老師。
不過短短几年,就在王國中形成了穩定的人才輸送體系,且教育部門保持堅決的獨立原則,絕不涉及通識教會,永恆律法教會和寧靜之地教會的紛爭。
據說長兄阿普出生時,王國的教育只停留在貴族階層,平民們只有接受教會的傳教學校才能讀一點書,若非祖父在家族中有些地位,他甚至沒有機會進入當時家族課堂中學習,更別說找到現在這份貿易行的工作了。
相比於年金八盧恩的昂貴貴族課堂,一年只需要十枚銅盧恩的公立初等中學簡直太過便宜,即是是公立高等中學一年也只需要五盧恩。
更別提前者的教學完全由私人老師把握,而後者卻有一套完整的來自官方的教育體系支持,且包含了原本由貴族把控的超凡途徑自此流進民間,其中優秀的人甚至能成為神選者,自此非凡。
自《義務教育法》頒布至今,大量從公立初等高等中學踴躍的人才加入了各行各業,並且成為了其中的中堅力量,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平民的生活,增加了對抗外在野獸和異人種族的力量。
而伊莎貝拉不同於她的哥哥們,她勤快、刻苦和堅定,喜愛大劍這樣的暴力武器,並且樂此不疲。
而她的兩位哥哥則全然不同,他們兩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種骨子裡的懶散,若不是生活的重壓,他們肯定會成為那種一覺睡到下午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敗家仔。
本身由於懶散吃過苦頭,明白勤奮的重要性的長兄阿普常常以勤勞的妹妹來作為榜樣,鞭策他不爭氣的二弟。
去年九月份,伊麗莎白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戛納市高等教育學校,並且取得了貧困資助,每年的年金都由教育機構支付,克斯坦只需要支付伙食費。
與此同時,由於西大陸目前環境惡劣和南邊哈特吉尼斯王國局勢緊張而導致貿易行業務量、利潤都大幅度縮水,長兄阿普不得不主動降低薪酬、接受更為頻繁的出差工作和經常通宵加班以保住工作,就像這段時間一樣。
弗雷並不是沒有想過加入城鎮巡邏隊,憑藉過人的身手來獲取補貼幫助哥哥,但是平民出生,只經歷過義務教育的他剛考入大學,就強烈感知到了自身的不足,比如騎士們常常使用,鑽研的卡雷符文,對於那些貴族階層的孩子們來說,這是從小就學習的母語,而他直到將要入學,才剛剛接觸。
類似的方面還有很多,弗雷幾乎用盡了力量,天天起早貪黑,經常熬夜才勉強讀完了達到入學要求的符文學知識,為了在入學篩選中得到較好的成績,他並不敢放鬆,甚至開始了第二輪第三輪的複習,所以弗雷腦中的符文學知識才那麼牢固。
關於長兄和妹妹的記憶像回馬燈一樣從腦海中閃過,直到外面已經傳來了誘人的香氣和逐漸大聲的腳步聲,他才霍然醒轉,想起自己面前還有一個怪異的占星儀。
這可是違法的物品!
甚至可能是導致了弗雷死亡的原因!
腳步聲突然停止,鎖舌跳動的聲音延續了它的使命,弗雷站起身,解開了胸前的兩顆扣子,並且快速轉身坐在了桌子上,發出了咚的一聲。
「還沒起床嗎?」伊莎貝拉帶著些蒼白的臉從拉開的門后浮現。-
她正值十五歲,美好剛剛萌芽的年齡,雖然克斯坦一家吃不上太多好的東西,讓她同弗雷一樣身體有些消瘦,但是長年的鍛煉讓她的身形保持的凹凸有致,散發出一種青春的氣息。
看見妹妹紅色的眼瞳帶著些許不滿,臉頰也微微鼓起,嘴唇嘟嘟的,一副生氣的樣子,弗雷一邊勉強的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一邊快速的扣上了之前解開的紐扣。
「扣子好像鬆掉了,馬上就來,馬上就來。」他扣好領口,站起身子,借著自己的身材擋住桌子上的物品。
他向後伸手摸到了此前收攏好的短刀,將它握在手中,這才笑著向前幾步,徹底遮住了妹妹的視線。
「你不是說明天上課要用短刀嗎?」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向前幾步,想要將伊莎貝拉帶出房間。
是的,雖然弗雷已經畢業,但是伊莎貝拉所在的戛納市高等中學特優班在假期仍要補習,作為補償,特優班的學生補習期間的中餐由學校提供。
妹妹沒有表情的瞥了瞥他,接過了那把鑲嵌著銀色花朵的短刀。
它是父親留下的遺物,據說是祖父給予的身份證明,當然,三兄妹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聽說過祖父和家族的事情,他們留著它僅僅是因為這是一個回憶罷了。
她站在原地低下頭,指尖拂過短刀的刀鞘,嘴角微微的勾了勾,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面無表情。
就在這時外面的教堂已經響起了鐘聲,一下又一下,連響了六聲,聲音低沉而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