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葉歸根】

九州以南，百越州，潮鳳郡。

一道金色流光，掠過天際，自西北方向而來，最終在饒水鎮的上空停下。

現出一道氣質不凡的身影。

正是已經換上一身現代衣服，剪成短髮的姜漁。

姜漁立於空中，俯瞰著下方繁華的小鎮城市風景。

「這裡便是十四年後的饒水鎮么？」

姜漁看了一眼手上嶄新的手機，就見手機里，正顯示著他的位置，正是饒水鎮的正中心。

在他的正下方，是一條足足有五六公里寬闊的大河。

大河連接著十幾公裡外的出海口。

饒水河。

比姜漁記憶中的饒水河，要寬闊上幾百倍。

但兩岸的建築風格，卻讓姜漁感到無比熟悉。

「十四年風雲巨變，但有些東西，一直沒變。」

「不過，整體變化，倒是不小。」

最大的變化，便是城中多出了許多彷彿未來科技的水晶科技建築。

不過這種建築，大多集中在饒水河以南的新城區。

對比之下，城北的老城區顯得老舊，保留著許多過去的風貌，宛若一座飽經風霜的古鎮。

正是因此，姜漁才能認出這裡就是自己前世生活過的小鎮。

在老城區之中，姜漁看到了一條熟悉的街道，以及廣場上那標誌性的雕塑石像。

一念之間，姜漁便出現在地面上。

行走在條兒時行走過的老街之上，前世回憶紛至沓來。

午後的老街行人不多，更多的是老人在自家門口乘涼，下棋，喝茶，擺賣一些過時的玩意。

甚至能看到許多前世見過的熟面孔。

不過他們都已蒼老。

姜漁與他們並不熟，沒有打招呼，而是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向著自己曾經的家裡走去。

穿過一條條街巷，看到越來越多熟悉的事物。

姜漁那沉靜似水的心中，也忍不住泛起漣漪。

近鄉情卻，相見忘言。

姜漁不知道見到父母之後，自己該說些什麼。而他們又會是什麼反應。

最關鍵是，他們還在不在這裡。

心中莫名的忐忑起來。

卻在這時。

「騰騰騰！」

一陣非常吵鬧的跑車轟鳴聲，突然在老城區的街道上響起！

這聲音，彷彿油門被轟到盡頭，聲音大且刺耳。

姜漁不由微微皺眉，在這種大部分都是老人居住的老城區里，居然製造如此吵鬧的轟鳴聲，著實令人不悅。

「啊！！」

這時，一聲尖叫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某個攤子被撞飛的聲音。

姜漁回頭看去。

就見一輛通體大紅色，屁股冒藍火的超級跑車，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這邊開來！

跑車一路上撞飛無數路邊攤。

路人無不尖叫連忙躲開。

就聽那車上傳來一個少年驚恐的聲音：「啊！！救命！我的車停不下來了！誰能救救我！」

車上還有少女的聲音：「啊！王守義！你快停下來啊！」

「我也想啊！但我現在除了方向盤，哪都動不了了！」

少男少女驚恐無比的聲音在車上傳出。

那被喚作王守義的微胖少年死死抓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街景，眼睛瞪得老大，瘋狂控制著跑車不要撞到無辜路人。

他其實並不想開這麼快的車，他只是偷他姐的跑車出來裝裝逼，

泡泡妹子而已。

卻沒想到，這跑車開著開著，剎車突然就不靈了！

不僅如此，這車子還在他沒踩油門的情況下，自動全速前進！還自動開啟了藍焰推進裝置！

那速度，高達時速1000公里！

看著那速度表上指向的數字，王守義只覺得頭皮發麻！

冷汗把他全身都打濕了！

按照這個速度，就算他不撞到人，哪怕是撞到建築什麼的，自己和身邊的妹子也會在瞬間被壓成肉泥！

「死定了！」

王守義都沒來得及細想姐姐的跑車為什麼會這樣，便陷入了絕望。

「啊！前面有人，死胖子快拐彎！」

少女尖叫著，也顧不上喊王守義的名字了。

王守義也驚慌失措的猛打方向盤。

隨後他驚恐的發現，方向盤也失靈了.......

正前方，有幾個在自家門口下棋的老年人。

「怎麼能這麼走炮？你死棋了知道嗎？」

其中一個站著的老人，並不知道背後有一輛超跑正在撞來，正在對棋局指指點點。

就見那紅色跑車像一支離弦的箭，在空氣中留下一道猩紅殘影，筆直的向那幾個老年人衝去！

「完了。」

王守義兩眼一抹黑。

而前方，其中一個面對著跑車方向的下棋老人，看到了橫衝直撞而來的紅色跑車，雙眼頓時圓睜！

眼看著就要撞上。

就在這絕望的一瞬間。

唰！

一道青年的身影突然閃至那紅色跑車面前！

王守義瞪大雙眼。

這一瞬間，王守義只覺時間彷彿變得極慢，他看清了面前這個青年的長相，灰色的短髮，帥到沒邊的長相。他身上的衣物雖然普通，但卻穿出一種上位者的氣質、威嚴。

但王守義此刻的想法不是這個青年有多帥。

而是，他死定了。

時速1000公里的速度，加上他這輛跑車的重量，那衝擊力相當於16000噸的東西壓在身上。

這般恐怖的衝擊力，哪怕對方是一個「超凡期巔峰」的靈師，也會被直接撞死！

一旁的少女已經絕望的閉上眼睛了。

然而。

卻見前方這個灰發青年突然伸出手，一把按在了那紅車跑車的車頭之上！

咔擦咔擦咔擦！

車頭瞬間被擠壓，變形！

咣！

一陣金光閃過，王守義只感到前方傳來一陣溫和的斥力，瞬間將他和身邊少女本來失衡的身體穩住在座位上！

在這陣金色斥力之下，跑車衝撞的衝擊力被抵消於無形！

整輛車瞬間熄火！停了下來。

王守義震驚的看著這一切，就見那車頭撞在那灰發青年手上，整個都擠壓扁了！

但那青年卻一點痛苦表情都沒有，面色平淡。

眼神掃過王守義時，甚至還夾帶一絲「嫌棄」的意味。

王守義也這個時候回過味兒來，自己，好像活下來了？

「啊！」

這個時候，下棋的幾個老人驚慌叫喊著嚇得四散逃開。

「你.......」

王守義看著面前的青年，連忙打開車門。

他想下車來跟那人道謝。

結果剛下車。

剛剛還站在車頭的大活人，突然就不見了！

「人呢？」

王守義連忙四下環顧，卻仍然不見那人蹤影。

他問車上的少女，卻見少女都整個人嚇傻了，剛才的情況說著複雜，但其實也就一瞬間的事。

而少女早在快撞上的時候就閉上眼睛，她再睜眼時，只知道自己得救了，並不知道過程如何，自然也沒有看到那個灰發青年。

只有那被壓扁的車頭，以及車頭處一隻人手的掌印，提醒著王守義，剛才看到的一切並不是幻覺。

「那個人哪去了？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他呢......」

王守義懵逼著。

卻見車上的少女也腿軟著從車上爬了下來。

她強撐著站了起來，走到王守義面前，抬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死胖子，我永遠也不要再跟你有任何聯繫了！你去死吧！」

少女說完便憤憤離開了。

只留下王守義在原地一臉懵逼。

.......

一個小小的插曲過後，也沖淡了姜漁心中的忐忑。

他繼續順著記憶中的路線。

來到一個菜市場。

穿過菜市場，便來到一棟破舊的複式老房子前。

就見這棟老房子的門牌號上，還寫著熟悉的「西城27號」。

這裡，便是姜漁前世的家。

不過，房子里似乎並沒有人。

家門口的地板也一副很久沒人打理的樣子，防盜門已經生鏽，看起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打開過。

「已經搬走了？」

姜漁不由眉頭微皺。

一個瞬身來到房內。

卻發現此刻的家裡，除了大件的沙發和床椅之外，幾乎全部都被搬走了，斑駁的牆上還發了霉。

可以看出，這裡的確就是自己曾經的家。

只是，家人們此刻都搬去哪了？

姜漁注意到，隔壁鄰居家中有生命跡象。

於是來到隔壁鄰居家門前。

「有人在家么？」

姜漁伸手敲了敲門。

片刻后，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出來開了門。

看到這個老人的長相，姜漁頓時想起了記憶里一道蒼老的身影，十四年過去了，眼前的老人看起來愈發蒼老了。

「你找誰？」

老人一雙老眼打量姜漁，似乎覺得姜漁很眼熟，但一時間也沒想起這是誰家的孩子。

姜漁微笑道：「葉爺爺，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姜漁，姜俊生的兒子。」

老人已經老得有些反應遲鈍了，聽到姜漁所說，他還是想了很久，才想起面前這位氣質卓然的年輕人，竟是隔壁姜家的兒子。

他想起來后，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我記得了，你就是隔壁家的孩子吧？怪不得我覺得眼熟哩，哎呀，好久不見你都這麼大個人了。來，快進來，進來坐。」

老人家說著，剛轉身，又好像想起什麼一般，道：「誒，不對啊，姜家的孩子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是另外一家的孩子吧？哎，我真是老糊塗了，都記不清了。」

姜漁解釋道：「沒，您沒記錯，我是姜家的兒子。我沒死，我在外面漂泊了十四年，現在才回到家，葉爺爺，你知道我爸媽現在搬去哪了嗎？」

老人家聞言，頓時「哦」了一聲，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對，對，十四年，世界大變樣已經十四年了，剛才電視里說了。」

人老了，總是有些遲鈍，每說一句話，都要想一會兒。

姜漁自然清楚，人到了一定年紀，多少都會有些老年痴獃，思維也不再靈活。

這點，不僅是普通人類，即使是修天地之造化的修士，在壽命臨近終點時，也會變得健忘，如孩童般性格。

想著，姜漁便示意他可以坐著慢慢說。

老人坐下后，似乎也想明白姜漁的身份了，他笑著對著姜漁道：「你回來了呀，那好啊！但你爸媽他們都不在這裡住了。他們帶著女兒，都搬到新城區那邊住了。」

聽到葉爺爺說自己父母只是搬到新城區，姜漁頓時鬆了口氣。

只是新城區還好，如果搬到其他地方，姜漁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了。

不過，葉爺爺說自己父母居然還多了一個女兒。

難道是自己消失這十四年裡，二老又生了個女兒么？

若是如此，姜漁還會替他們高興。

至少，他們有了新的精神寄託。

正想著，葉爺爺又兀自說道：「老城區這邊什麼都沒有，又沒有學校啦，又沒有武館啦，沒有什麼設施配套的沒有啦，我家鎮豐也搬去新城區了。」

葉爺爺口中的鎮豐，便是葉爺爺的兒子。

以前便是他兒子葉鎮豐一家，與姜家做鄰居。

葉爺爺則是住在附近的另一個老房子里的。

如今葉鎮豐一家搬到了新城區去住，葉爺爺便搬過來，孤寡一人守著老房子。

姜漁問他：「葉爺爺，鎮豐叔都搬去新城區了，你怎麼不一起過去住？」

葉爺爺聞言卻是搖頭。

說：「我老了，就在這裡就好。外面的世界，發展太快了，都太快了。短短几十年，什麼都變了。我這老笨腦袋，也學不會外面的東西。我就留在這挺好的。而且很多老人都願意留在這裡，這裡也沒什麼不好的，都挺好的。」

葉爺爺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只是順著話頭，一直往下說。

姜漁也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聽著，葉爺爺或許有許多想說的話，但沒人可以聽他說。

葉爺爺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以及曾孫，都很孝順。

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看他。

葉爺爺對他們並沒有任何不滿。

但他們並不理解葉爺爺為什麼不願意離開老城區。

靈氣復甦后，大量新土出現，整個饒水鎮被新土撕裂，人們都搬去了更安全，也更繁華的新城區。

遷徙，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依然有很多老人，不願離開。

他們總是會回到這裡。

葉爺爺已經八十八歲了，他從農村裡走出，見證了九州國從無到有，從落後的到崛起。見證了科技高速發展，人類的生活方式發生翻天地覆的變化。也見證了靈氣復甦后，人類的發展再次因為靈能而加速。

這個世界在瘋狂的變化著，已經離他們最初認知的那個世界越來越遠。

他見證了歷史，見證了時代，也徹底回不去了他自己的時代。

所以他繼續留在這個老城區。

他老了，外面的變化很快，但他卻走不快了，他需要慢下來。

慢慢感受變化。

慢慢等待著生命的終結。

慢慢飄落。

然後落葉歸根。

一萬多年前，當姜漁發現體內歲月之力漸長，決定在不周山中隱居之時。亦是因為不周山的傳說，與自己前世在地球上所聽到的不謀而合。

人總是會不自覺的會選擇自己熟悉的地方，作為自己的終結之地。

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落葉歸根？

只是，自己更加幸運。

世界巨變，昨日重現，成仙路啟。

屬於他的時代，並未結束。

最後，葉爺爺告訴了姜漁他父母在新城區的位置。

姜漁臨走前，葉爺爺看著電視里，主持人說「靈能科技將迎來更偉大的創新，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他笑著對姜漁說：「祝福你，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