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尾奏(完)
太陽快要落下了。
走廊的燈迫不及待地點起光亮,卻有些忽明忽滅。
她瞅了眼頭頂閃爍的燈光,輕輕嘆了口氣。
「張羨安,你在嗎?」她輕輕敲了敲面前的木門,卻遲遲沒有等來男人的回應。
在私底下為人的品性上,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唾棄張羨安為人渣,把一切下賤、污穢的頭銜扣在他的頭上。
但單純站在員工和老闆之前的立場上,安賢媛也不得不承認,某人確實是個經常沉溺於工作的上司。
像現在這樣,張羨安忙於工作、無暇回應的情況她以前也經常遇見,所以也沒再過多催促。
明天就是新年了,作為韓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張家的長輩們還是頗為重視,再三強調他們要一起回家過年、祭祀祖先。
至於她個人的意見就無關緊要了。
作為已經淪為附庸的安家長女,她沒有資格對龐大的張家說不。
兩人這麼多年「你追我逃」的貓鼠遊戲,或許也將落下帷幕了。
「喂,張羨安!」
十分鐘過去了,卻依然沒有人回應。
這已經遠遠超過了以往的等待時間。
她皺著眉頭,剛剛平復的情緒又有些翻湧。
「你家老頭要你回家過年!喂?回話!」
用力錘了幾下木門,那厚實的結構加倍反饋著力度,讓她的拳頭有些隱隱作痛。
「我知道了……你先去收拾東西,我等會就來……」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才傳來他斷斷續續的回答。
「知道了……!(韓語:髒話)」安賢媛低罵了一句,轉身走了。
直到確認她離開之後,那厚實的木門才緩緩拉開一道縫隙。
張羨安倚靠著門,腳下有些無力。
鮮血一滴滴地落下,在地板上連成一串不斷擴散的猩紅斑點。
全身上下沒有傷口,皮膚的毛孔卻不停地往外滲透著血液。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詭異的情況,更何況是出現在自己身上。
「喂?保羅先生!請問……」他虛弱地癱坐在血泊之中,最終還是撥通了求助的電話。
「太固執可不好,張羨安張先生。」電話那頭的保羅在聽完來龍去脈之後幽幽地嘆了口氣,「即使這樣了,還不願意讓她見識到你的脆弱?」
「我不敢,保羅先生,如果她知道了,肯定會第一時間把我殺了……」按照保羅說的方法,他從被血染濕的口袋裡摸出那顆藍色的藥物,囫圇地吞咽下肚。
「等你過完年回來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論你這次失敗的計劃吧。」保羅善解人意地說了句,語氣卻有些冷淡。
「好……」張羨安苦笑了一下,感受到身體果然不再往外滲血之後,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
四篇宏大的樂章緩慢而堅定地演奏著,終於,還是落下了最後一個金色的音符。
梅麗莎睜開眼睛,心神卻還沉浸在方才那震懾人心的宏大樂曲之中,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羅威納稍微好點,只是眼角有著些許泛紅。
「羅威納?我們……」梅麗莎輕輕握住羅威納的手,剛想說些什麼,卻被來自身後的一道凄慘的尖叫聲打斷了。
人們都被那刺耳的叫聲吸引了目光,紛紛想要尋找,到底是誰敢如此褻瀆地出聲擾亂肅穆的公葬儀式。
希怛和露西也睜開了眼,不約而同地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聲音的源頭是個穿著黑色長袍女人。
此時,她正捂著嘴,指著身邊那不知何時倒下的男人,半露的臉上爬滿了惶恐和不安。
「有人死了!」
人群之中,響起幾聲竊竊低語。
一個戴墨鏡的男人趴卧在地上,看不到正臉,身底下已經匯聚了一片淺淺的血泊。
「發生什麼事了?」
人群之中也有幾道類似的嘀咕。
現場就這樣變得騷亂起來,知曉真相的人著急、推搡著想要離開座位,往外逃;不明所以的人還在夠著脖子,甚至離開了座位,好奇地往裡擠。
混亂而嘈雜。
彷彿剛剛還在虔誠觀禮的信徒們,轉眼間就被撒旦獻祭,替換成為非作歹的地獄魔鬼。
這下反而沒人把所謂的公葬儀式放在心上了。
要麼為了保全自己,疲於逃命;要麼為了滿足私慾,肆意妄為。
雅威微微皺著眉,輕輕抓住了身邊女孩的手。
教堂的安保人員已經全副武裝地趕來了,打算鎮壓住這場突如其來的騷亂。
「他們的犧牲毫無意義……愚蠢的人們始終愚不可及……」露西輕聲說著。
希怛沒說什麼,只是握緊了雅威有些泛涼的手。
「走吧。」雅威嘆了口氣,護著她們兩個,悄無聲息地穿梭過涌動的人群,往教堂外走著。
「你似乎有點後悔……在後悔什麼?」露西瞅著他臉上的神色,好奇地問道。
「覺得太嘈雜了,早知道不來了?」希怛猜測了一句,得到了他半是點頭半是搖頭的答覆。
「剛剛……」雅威頓了一下,在組織著合適的語言,「有人往教堂裡面扔了一個……類似於電子病毒之類的東西……就是那個戴墨鏡的男人……」
「你悄悄地出手救了他們?」露西輕輕挑著眉毛,這新鮮的辭彙以前可從未聽過。
「可惜結果有些跟我設想的不一樣……這些人比我想象的最壞模樣還要不堪……」雅威鬱悶地嘆了口氣。
「就當是救了我和露西。」希怛眨了一下眼睛,「這樣心裡是不是好受多了……」
「雖然不是很懂,但反正你沒做錯……」露西也淡淡地補充了一句,「順便提醒一句,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們已經從教堂里出來了。」
「再牽一會兒也沒關係……」希怛用鼻子哼了一下,小小地在男友手心掐了一下。
雅威搖頭失笑,把無關緊要的情緒從腦海中通通刪去。
「走吧……」他瞅了一眼即將徹底落下的太陽。
傾斜的光線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一點點退卻著,彷彿在避讓什麼。
「喂?V?晚上有沒有空?……吃火鍋?」希怛拽住了雅威,接通了友人打來的電話。
「我有空!」露西看見希怛投過來的問詢目光,率先表態。
「我難道還能拒絕嗎?」雅威反問著,揉了揉女友的腦袋,嘴角銜著淡淡的笑。
身後的教堂被他們有說有笑地甩在了身後,只留下一攤鬧哄哄的混亂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