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服務員
忘記是誰說過，雪是雨死後的模樣。
而在夜之城，一年到頭也下不了幾場雪。
就像這裡的人一樣，大多死得默默無聞、屍骨無存。
「珀爾！11號桌一份鴛鴦鍋！」
「道格姐！4號桌要三雙筷子，外加三個瓷碗！」
「服務員！給鍋里再加點湯！」
……
珀爾.道格討厭中午和夜晚。
每到飯點的時候，她都會變成一隻忙碌的蜜蜂，在各個餐桌之間來迴轉著，頭暈目眩。
生活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副樣子的呢？
雙臂交叉在一起，托著火鍋鍋底。
左手提著沉甸甸的水壺。
右手端著三疊瓷碗，指縫間還夾了三雙筷子。
珀爾.道格步履匆匆地忙碌著，姿勢像是被手銬扣住的犯人一樣，狼狽而又滑稽。
「4號桌的瓷碗與筷子……11號桌的鴛鴦鍋底……還有一個……6號桌要加湯……」唇間微動，她咀嚼著一個又一個要求，既能多吸些散發食物香味的空氣果腹，也能在心中排好順序，免得已經疲憊不堪的大腦犯下什麼紕漏。
4號桌的客人是三位靚麗的女人，其中兩個學生打扮，剩下一個則是副職場精英的模樣。
11號桌的客人有些奇怪，身上穿著的服裝有些像是軍用裝備，當然也有可能是Cosplay的服裝。
6號桌人很多，一男四女五個人把圓桌坐的滿滿當當，看起來很熱鬧的樣子。
「請慢用……」臉上帶著面具般的職業化笑容，珀爾按照剛剛心中過了一遍的順序，依次給這些桌的客人們提供著服務。
4號與6號桌的客人都很和善，就算是對待她這個小小的服務員，也是笑臉相迎。
11號桌的客人倒是有些沉默寡言，棕色頭髮的女人皺著眉毛，而另一位紅色短髮的女人則撐著腦袋，面無表情。
依稀之間，她從她們身上嗅到了些許熟悉的血腥味道。
就像她那個不告而別的男友一樣。
是了。
生鏽的大腦緩緩轉動，過往的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
珀爾.道格回想起自己為什麼會淪落到這般境地了。
她的男友，或者說前男友吧，在軍用科技上班。
說是上班，其實等同於在軍隊中服役。
在他們久別重逢的溫存夜晚，珀爾也從男友身上聞到過類似的味道。
鐵血、肅殺的味道。
本來按照男友待遇不錯的工作，加上她借著親戚的關係在公司上班，未來似乎挺有奔頭的模樣。
可也就幾天之內，一切都變得分崩離析。
先是男友不知為何突然失聯。
再是同姓道格的舅舅一家遭受了滅頂之災——舅媽死於醫療事故，舅舅羅布.道格發了瘋，當街引爆了身上的炸藥，被輿論指控為殺人兇手，與她關係不錯的表妹也服藥自殺……
18號那天，還遇到機器人綁架事件，店裡被炸了一大半。
多虧她機靈地躲在桌底，腦袋才沒像另外一個服務員一樣，被衝擊四射的玻璃碎片給開了瓢……
在親身經歷這些之前，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原來人生是如此脆弱。
那些曾經美好的生活，已經成為了漸漸模糊的記憶。
就像是泡沫一樣，張揚地扭曲著光線，來打扮成幻彩的模樣。
直到破碎成零星的殘渣。
像是被某人隨口吐在地上的唾沫。
「珀爾！11號桌要加兩份牛肉片！」
「馬上來！」她下意識地回應道，即使大腦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珀爾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在臉上用力拍了幾下，以讓自己清醒一點。
雖然嚴格來說，晚上店裡提供的是自助模式，不過顧客是上帝，有什麼要求滿足就是了。
她撇了撇嘴，小跑著直接衝到后廚，取了兩份新鮮的牛肉片后迅速折返回來。
「說是只吃夜宵，為什麼突然帶我來這麼高級的店鋪。」
遠遠的，就聽見11號桌的客人交談著什麼。
「看你心神不寧的，犒勞一下你嘍……別多想，安安心心工作就好了……」紅髮女人安慰著，隨意地朝著珀爾的方向看了一眼。
「兩份牛肉片……請慢用……」她低垂著眼眸，恭恭敬敬地端著兩盤牛肉，擺放在桌旁的菜架上。
「謝了……」棕色頭髮的女人道了一聲謝，隨即繼續與同行的夥伴交流起來。
珀爾.道格沒有繼續去刻意聽她們在說些什麼。
剛剛紅髮女人那道有意無意的眼神嚇得她冷汗直冒，渾身發抖。
結合之前的細節，大概率可以推斷這兩位客人是軍人或者特工之類的特殊職業。
就像她的前男友一樣，所涉及的一切都帶著軍事機密的標籤。
給她九條命都不敢去偷聽她們談話的內容。
珀爾.道格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卻有著一些奇怪的癖好。
她總是喜歡在給客人服務的時候，趁那麼一會兒的工夫，偷偷聽著一些隻言片語，期望從中找到一些能夠排解寂寞、打趣逗樂的故事或者素材。
就比如之前有一桌客人，因為和女朋友分手了，在那哭訴了幾個小時，她就喜歡有一趟沒一趟地去那桌附近轉轉，這裡聽一點，那裡聽一點，最後拼湊出一些用來自娛自樂的劇情故事。
畢竟這是她忙碌的工作生活中，唯一一點可以娛樂的地方了。
「珀爾！4號桌要一份鴛鴦鍋！」
「來啦！」
似乎每逢過節的時候，點單鴛鴦鍋的顧客就會比平時多上許多。
珀爾隨意地發散著思維，從后廚穩穩噹噹地端了一鍋鴛鴦鍋底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她總覺得4號桌的顧客有些眼熟。
「邦妮，今晚要送你回家嗎？」
「問這個幹什麼？你按耐不住了？」
「去去去……我媽還在這呢，說什麼話！」
金髮女生被另外一個臉上有酒窩的女生調侃得滿臉通紅。
滿滿都是青春的味道。
珀爾有些羨慕這樣的正常生活。
「鴛鴦鍋，請慢用。」她機械地重複著，輕輕地放下鍋底之後，轉身就走。
「如果貝……」成熟的職場女人微笑著改了口，「如果邦妮有這個意願，索菲亞也願意的話，我其實不反對的……」
「媽！你在說什麼呀……」索菲亞臉皮紅透了，乾脆趴在桌上裝死起來。